第22章 剪紙成兵

剪紙成兵

梁驚塵的話,謝小惠似懂非懂,以至于失笑。這個房客看起來像是這裏最高級寫字樓裏出來的人,但說話卻這麽不靠譜。

“你還真會開玩笑。我死了?是個死人?”

她邁動腳步。徐揚還在酒店裏等她呢。

“我看你的頭破了,我帶你到醫院。”梁驚塵的語氣并不像在征求她的醫院。

“不是說了嘛,沒事。我不去。”謝小惠說。

“你不敢?”

“什麽敢不敢的,我沒事到醫院裏去幹嘛。”謝小惠去扯自己的衣角。

她爸謝金來的常話,好好的人,別老往醫院那種晦氣的地方跑。沒事,也給整出事了。

梁驚塵不再說話,忽然伸手扯住了謝小惠的胳膊,拖着她就走。

“你幹嘛幹嘛。這光天化日的,你想幹嘛呢!”

“不幹什麽,就是去醫院。你不是确信你沒事嗎。自己到醫院就知道了。”

謝小惠被梁驚塵拉着,忽然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掙脫梁驚塵的手,沿着巷子就跑。

梁驚塵注視着她的背影,并沒有去追的打算。

石人山。單北看了看四下的鬼影幢幢。這個地方并不是久待之地。

這座山太過邪門。整座山明明無比堅硬,這個地方卻十分粘濕。不知下一刻,就像什麽東西要鑽出來。

而且,現在天更黑了。等天全部暗了下來,這山裏大概更不太平了。

兩個男的對看一眼。事情已然暴露,幾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們同伴的屍骸先放在這裏。沒人會動。下了山,你們去自首。”單北沉沉地說,“再不下山就來不及了。”

馬小麗沖兩人點頭。“那人是我失手打死的。和你們沒關。”

“我們也都補了幾腳。”

“快走。”單北催促。

周圍的嘶吼聲越來越多。這裏山勢惡,埋在這裏的人都無法投胎轉世,成了厲鬼。

他們在四周張牙舞爪,一會吐着舌頭,一會把嘴張得比頭還大。做出種種吓人的樣子。但并不敢靠近。

時小海的頭發豎了起來,手心裏攥着單北給他的符篆,燙得他幾乎捏不住。

小蘭與大壯從單北的帽子裏飄了出來。落在地上,已化成為人形。護在左右。

二男驚恐地張大了眼睛,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完全地颠覆了他們的三觀。

“這是什麽?”李濤小聲地問。

“他們是天師。”馬小麗說。

李濤手心裏捏了把冷汗。就在單北出現的時候,他有那麽一瞬間,想把單北與時小海也一起殺了。

但那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現在,他開始慶幸自己的懸崖勒馬。

單北手裏拿着野外用的小手電在前面開路。小蘭與大壯一前一後。

天色如同墨汁,烏壓壓地蓋了下來。

單北手中的手電筒打出的光芒,十分寒瑟。

四周的厲鬼越集越多。馬小麗為最敏感。她已能看到一眼實質性的東西。兩個男的,汗毛已像炸開了一樣。

“大師,我看到了好多影子。是不是鬼。”馬小麗抖着聲音說。

“別回頭!”單北的聲音有着不容反駁的力量。

“我知道,傳說人的肩膀上有兩把火,一回頭就是滅了一把。”時小海跟在單北後面。

“不是。我只是擔心他們看多了會害怕。”單北說。

?時小海的常識受到了挑戰。

這個時候,單北心裏挺佩服時小海。時小海盡撿些有的沒的話,分散兩男一女的注意力。不像是一開始遇鬼時的慫樣,開始有了擔當。

單北腳步忽然頓住。有什麽東西從這片肥沃的土壤裏一點點地冒出了頭。

像是地裏的韭菜一樣,手手腳腳,不停地往上長。單北的手電筒往下移。從土裏冒出了一雙手與半個頭。再往遠了看,無數只手,頭一點點地往外冒。

一只濕冷的雙抓住了單北,單北一腳踩了上去。

時小海一把抓住了單北,他終于把這一路忍受不了的害怕都一下子發洩了出來,“我操,這特麽……”

“你讀的小說中的養屍地。”單北沉沉地說。

“僵屍?”時小海的腿上像是據說爬過無數只螞蟻。

“啊~~~”馬小麗尖叫一聲。一雙帶着尖利爪子的手從地裏鑽了出來,抓住了她的腳。

單北掐了個手決,揮了出去。抓住馬小麗的一雙僵屍的手一下子冒出了濃煙,變得焦糊,“快走。”

單北加快腳步。大壯在前面開路開得更緊。兩男的把馬小麗緊緊地攙扶着,加快步伐。

只是夜色濃烈,野草繁茂,大壯在前面開路,并不能加快多少迅速。

“北哥。”時小海的手機也照了出去。

一面的斜坡上,歪歪斜斜地立了很多東西。沒有上千,也成百了。衣服破破爛爛,身體缺胳膊少腿,但都吡牙咧嘴。

“開玩笑,喪屍?”李濤大笑,最後哭了起來。

整個半山坡都是。這麽多僵還有厲鬼,單北陷入猶豫。

自己身邊是沒有任何法術的四個人,再往下走,是行不通了。

而往回走?

單北的手電筒往側面一照。光柱的盡頭,五十米開外的地方,有一個破舊的小屋。

單北抓住時小海,“看到沒有,五十米的地方,有間小屋子。現在,你帶着馬小麗他們,往那裏跑。”

“你呢?”

“我殿後。”單北把手電筒塞到時小海手裏。

時小海看看吓得抖成一團的兩男一女。現在,能讓單北托付的只有自己了。

時小海心裏驀地升起了一股豪氣。

那個梁驚塵,哼!

關鍵時刻還得靠自己。

時小海心裏開完小差,一抓李濤,“是不是男人?把你們的女同學保護好,跟我沖!”

時小海眼晴一閉,往破屋方向沖了過去。

單北帶着小蘭與大壯殿後,邊走邊退,直到時小海帶着兩男一女進了舊茅草屋。

單北從背包裏拿出了他的尺子。

雖然只是普通,美術用尺子,卻是單北的法器。

時小海守在門邊,把門露出一條小縫,大聲喊:“單北,快!”

單北手裏揮舞着法尺,一手掐着訣。大壯與小蘭跟着,在重重的僵屍中,突出重圍,往這邊奔跑。

兩男一女也擠在門口向門外看去。

每個人手心都捏了把汗。終于,單北大壯與小蘭把僵屍與厲鬼,抛開一段距離。

單北一進來,接着是小蘭,與大壯也進來。時小海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與此同時,鬼與僵同時殺到。

單北反手一張符貼在門上。門被震得山響,同時一股滋滋的燃燒脂肪的味竄了出來。

“別撞,都成烤串了。”時小海已被吓過了,現在反而豁出去了。恢複了平時的油嘴滑舌。

“大師!窗戶。”李濤與江凡正死命地抵着窗子。

單北又在窗子上貼了一張符。

他手裏還有最後一張符。梁驚塵給他的五雷符。

外面的凄慘的尖叫聲不間斷,布滿了整座山野。

門縫裏、窗子裏可以看到歪歪斜斜的,一張張可怖的鬼臉。但是那些厲鬼與僵屍卻無法從門縫和窗子進來。

一碰到窗子就尖聲厲叫,并冒出濃煙。

但無數僵與鬼前仆後繼地撞向這個風雨飄搖的小屋。小屋不過是一些亂石頭、廢木料與茅草搭建而來,每一次撞動,都地動山搖。而長夜還是如此漫長。

現在不過是晚上八點,到了夜裏十二點陰氣最深的時候,這裏才是真正的修羅場。

“唉,你們為什麽會選這個地方來埋人?”時小海忽然想到。

“我們也不知道啊,在酒店的時候,打聽這裏有什麽比較吓人,人又少的地方,那個前臺的叫周小娟的告訴我們的。”李濤說,“然後我們在網上一查,知道這裏就是個亂葬崗。根本沒人管。所以決定把人埋在這兒了。”

“你們可真是選的好地方。”時小海啧舌。

為了節約電量,幾個人都關了手機。只有時小海的手機亮着。小蘭與小壯還蹲坐着。

小蘭坐在時小海的旁邊。

這是第一次,時小海與小蘭坐得如此近。她那長長的馬尾稍還撩了一下時小海的額頭。時小海覺得全身都有些發燙。

他有些坐立不安,一雙手無處安放,手心裏的冷汗變成了熱汗,他想往身上擦了擦,手卻一下子落在了小蘭的手上,又被燙了一下。

時小海有些蒙,握了一下小蘭的手,一下子又松開。

小蘭整個人都全身發燙。時小海懷疑她一刻就要燃燒。

“你沒事吧?”時小海輕輕地說。

小蘭的一雙靈活的眼睛踅了過來。但像以前一樣,一言不發。

“北哥,小蘭是不是病了?”

小蘭身上的符篆發着光。

與此同時,單北手一伸,小蘭整個人變窄變細,她似乎還在掙紮着。

“現在沒你的事了。”單北柔聲說。

小蘭恢複成一片紙人,被單北放進自己的連衣帽裏。

“北哥……”時小海面有憂色。這個小屋支持不到半個小時。

“我知道。”

單北貼着牆坐了下來。把自己的背包放到了自己的腳邊,對時小海說,“光。”

時小海把手電筒對着單北。

單北從背包裏拿出他的剪刀以及七色紙。單北把紙按顏色順疊放在一起。開始剪紙人。

這還是時小海第一次看單北剪紙人。時至今日,他都無法相信,小蘭與大壯兩個生龍活虎的人,是單北用剪刀剪出來的。

兩男一女也被牢牢的吸引住。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單北。

單北的迅速很快,只見手腕轉動,剪刀飛轉。不一會兒,紙人已成形。因為七張紙疊在一起剪,單北一次性地剪了七個。

單北又把七色紙交疊好,就這樣剪了七七四十九個。單北放下了剪刀。一擡頭,有些暈。

因為紙人中貫注了自己的靈力與念力,剪一個紙人需要消耗非常大的元氣。

但現在幾個人被困在這裏,根本沒有辦法撐到天明。單北這也算是孤注一擲了。

單北心裏默念:“太微帝君,丹房守靈,造就兵甲,驅邪鋪正,陽和布體,來複黃庭,天符帝力,震懾刀兵。”

一個紙人扭曲,張大,已變成了身裝盔甲的士兵。他的衣服看起來是将軍的樣子。

“北哥厲害!”

兩男一女更是目瞪口呆。

将軍從門縫裏飄了出去,而後的紙人一個人都站了起來,跟着将士嘶喊着沖了出去。外面的聲音更大了。但擠在門窗上的僵與惡鬼一下子被紙兵吸引住。

單北把門打開。

黑沉沉的山頂上,在幾粒星子的光輝下,兩軍對壘,殺聲震天。

兩男一女一臉奇幻。

“好厲害!”

“你沒事吧。”時小海看單北額上的汗珠。

“沒事。我們跟在紙兵的後面,要快點下山。”

雖然相對于滿山遍野的野鬼與僵屍,紙兵力量要相對薄弱。但單北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斬殺僵鬼,而是給他們打開一條血路,讓他們下山。

“跟在他們後面,快走。”單北說。

紙兵與僵,鬼一場惡戰。

單北一行,跟在紙兵開辟的後面,向山下沖。

紙手手拿各種兵器。殺開一條血路。紙士身上帶着符箓,有着請神伏魔的力量。力量薄弱的鬼一碰到就灰飛煙滅。

因為厮殺過重,更激起僵與鬼的戾氣與怒火。前仆後繼,幾個纏住一個紙兵。紙兵一發燙,就燃燒成為灰燼。同時帶走幾個惡鬼。

漸漸的,天上的星子越來越淡。

幾個人跟在單北的後面,只管往前走。周圍殺聲震天,仿佛來到一個古戰場。雖然對方鬼多勢衆,但一時并沒有占到便宜。

“快了!堅持住。已到半山腰了。再有半個小時下山了。”時小海不住地向兩男一女吆喝。危險當頭,時小海的表現可圈可點。

“咱們這邊需要也有傷亡,但對方也不占上風。我卧,十一點了。”

“十二點以前一定要下山。”單北說。

十二點以後,山上的陰氣煞包會更加濃重。

忽然,一兩點冰冷的水珠落在時小海的臉上。時小海擡起頭來看天。天烏沉沉的,剛才的幾粒星子已看不到了。更大的水珠落在了時小海的臉上。

“北哥!”時小海真正慌了神。“下雨了。”

雨聲幾乎是應聲而落,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單北有句話他記得特別特別清楚:紙人怕水怕火。

單北脊背開始涼了起來。“大壯。”

大壯飄了進來,化為一片紙人,鑽進了他的防水背包裏。

單北又把小蘭從連衣帽裏拿了出來,塞進了背包裏。

他們身上都有防水符咒。但與僵屍和厲鬼厮殺,消耗的能量太大,已經羸弱不堪,根本無法再抵擋這條瓢潑大雨。

雨噼裏啪啦越下越大。紙兵已有一部分被雨水澆透,變回了紙人狀态。

“不行了,雨太大。”時小海嚷道。

不僅是紙人,沒有大壯在前面開路,連他們行走都開始困難。一腳下去就是泥濘。

紙兵形成的缺口也越來越大。

他們到山下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但是這個半個小時卻變得無比漫長。

“怎麽辦?北哥。”時小海的聲音在大雨中十分模糊。

單北抹了一把臉。快十二點了。十二點來臨,這裏更不可收拾。

兩個男的扶着馬小麗,這幾分鐘,他們幾乎沒有移到幾寸。

“北哥,你先下山。找梁驚塵。”時小海一咬牙。

單北沒理他,如果他離開這幾個人半步,他們都活不過兩分鐘。

“總比都死在這裏強。”時小海大聲說,“等我死了,我特麽也一定是個歷鬼,把這幫王八鬼給吃了。”

幾個人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死?

單北攥緊了左手。手心一陣陣燥熱。熱得他無比難受。

言必行的話又出響在他的耳邊。生死之道,法于自然。縱然是鬼神,也不能改天逆命。

否則會……

否則會怎麽樣?

單北攤開他的左手,手心中那道樹葉狀的淡墨色印子,像要着了火。

他就要擡起手掌,就在這時,忽然天空一道閃電,如同火樹銀花一樣,劈開黑沉沉的夜空,從天而降,鞭笞在僵屍與鬼魂身上。

僵屍身上也開始着火。鬼魂尖叫四起,配合着閃電,雷聲大作。

單北呆住了。

時小海與兩男一女并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只是突然之間,只見雷電大盛,一道道閃電如同利劍,又如長鞭一樣,打在僵鬼身上,竄起一道道濃煙。

不僅是僵鬼,像是整座山體都要劈了一樣。

這就是雷法嗎?單北被這眼前無比壯觀的景象所震驚。

整座山體彌漫着一股濃烈的焦糊味兒,無數惡鬼厲鬼,在電閃雷鳴中,魂魄煙消雲散。而僵屍則在雷電中掙紮着,一波波地退去。有的甚至直往地底下鑽。

單北不是沒看過雷法。

十二歲那年,言必行告訴他天下玄學,最霸道的當屬“雷法”,大成者與天地感應,呼喚雷電。

當時他小孩心切,就讓言必行表示給他看。

于是言必行擡起手來,只一會兒,手掌上面便電光四射,如同握着個發光發電的小燈泡,整個屋子裏的紙人都吓得躲到一旁。

言必行當時洋洋得意的說,看吧。這就是雷法。

單北眨了眨眼睛,表示質疑:你不是說可以把天上的雷給招下來嗎?

言必行哼了一聲,才說,修習雷法者,能達到我這樣的已是頂尖。真的召喚雷電,那豈不是……

單北若有所待,四下裏尋找着。

又是一道閃電劈了下來,他看到了梁驚塵。

梁驚塵依然穿着那件黑風衣,全身濕透,一只手還拿着把黑傘。

梁驚塵向單北走了過來,四下的僵屍與惡鬼,紛紛避讓,讓他十分順利地到達單北的身邊。

“抱歉,來晚了。”黑暗中,單北整個人淋得如同只落湯雞。

單北直搖頭。“梁哥,你好厲害。”

梁驚塵把傘撐開,遮在單北的頭上。

此時依然大雨淋漓,但當梁驚塵靠近的那一刻,單北心裏一片寧靜與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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