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仇将報時

大仇将報時

馬車行至知縣私宅,徐徐停下,門簾掀開,車上接連下來二人。

關月臣剛落地,回頭便看見街口來了一輛馬車。

文元瞄了一眼,低聲道:“是老爺回來了。”

關月臣一聽是爹,三步跨上臺階,站在門前等候。

馬車停下,關鴻傾一臉不悅地下了車,擡頭見了門邊的人,眉頭稍微松動了幾分:“月臣,不是讓你去住客棧嗎?怎麽又過來了?”

關月臣聽他爹這語氣就知道,定是在衙門被那什麽大盜給氣的,他笑着走上前:“爹,我就是來看看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帶你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幫我的,月臣,科考在即,這回你若是再落榜,就聽你娘的話,成親去吧!爹也懶得幫你周旋了!”

關鴻傾一想到自家兒子數次落榜就頭疼,說罷,擡腳便走。

文元最會察言觀色,知曉老爺何時是真動氣,趕忙伸手拉住關月臣:“少爺少爺,您還是別上趕着讨罵了,咱們回客棧吧。”

愣了這麽一下,再擡頭,關鴻傾已經拐了彎,進了旁的走廊。

關月臣心裏嘆了一聲。

本來出來玩得好好的,也不知爹究竟在忙些什麽,一路上都跟何管家背着他們談話,有時一連好幾天都找不到人。

他每次問起,何管家便說那是老爺的私事,少爺還是不知道的好,便就此将他打發了。

自家老爹的脾氣他是知曉的,若是遇到了什麽真動怒的事了,他肯定遭殃,說不定還會直接命人将他和文元一起打包送回京城。

想到這,關月臣搖了搖頭,那還是先回客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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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他問文元:“你說,咱們昨日見着的那位仙子現在在何處啊?”

文元搖頭:“不知道。”

“要是還能見上一面就好了,如果是那位仙子的話,都不用阿娘逼着我成親了,我巴不得呢!”

文元瞥了關月臣一眼,少爺什麽都好,就是太沉迷美色,這點不好。

美人稍微勾勾手指頭,少爺就不管不顧跑上去了,人家指東他絕不往西,聽話得很。

不過這種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少爺第二次提起同一個美人。

“少爺,您不會真愛上那位……姑娘了吧?”

關月臣好似想到了什麽,笑着搖頭:“小元子,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都是嘴上說說而已,才見過一面,心裏能有多愛啊?”

文元心裏松了口氣:“那就好,這樣夫人就不會把你關起來了。”

提起這茬,關月臣就來氣。

——

屋內,門窗緊閉,雖已打掃過多次,依舊散發着淡淡的血腥味。

關鴻傾深深吸了一口涼氣,躺進椅子裏,環顧四周,不久前的畫面閃現眼前。

那是知縣震驚不已的臉。

也許他到死都沒想到,這位偶然路過河清縣的督察使,竟然會置他于死地。

挨了數刀,血流一地,知縣陡然跪倒在地,無力地伸出手去,緊緊抓住關鴻傾的衣角:“大人……為何?”

關鴻傾将他狠狠踹開,垂首看着自己沾了血污的衣裳,冷笑一聲:“誰讓你抓了人又放了?你要怪,就去怪那個盜走官銀的孟汀吧。”

起先到這裏,他并未想過自己親自動手,原本先借知縣之手,以絕後患。

不曾想,人家抓了又放,像是過家家鬧着玩似的,以他看,此人即便是真的關了孟汀,也不會對他痛下殺手。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他親自出面,了結這個十多年前就該了結的污點。

孟汀必須死。

他不死,于他來說,便是無窮無盡的後患。

況且他現在已有妻兒,雖不至位高權重,但也算京城有頭有臉的大戶,他好不容易才查出了此人的下落,這一次,絕不會讓他有機會逃走。

思及此,關鴻傾擡手摸了摸頸間。

那年大雪,白衫女子飛身而至,瀕死的恐懼如潮水般湧來。

他閉了閉眼,回想起方才那女子的樣子。

難道這十多年來,這兩人一直都在一起?

那小子身邊若是真有這麽個人,那就難辦了。

——

雪姻第二次進到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太适應。

撲面而來的陰冷潮濕,比大牢還讓人不悅。

孟汀就坐在牆角,背對着她,渾身濕淋淋的,地面一片水漬。

“他們用水澆你了?”

雪姻問他,他不說話,于是走到他身旁蹲下,又問了一遍:“還是不走?”

孟汀冷着臉,臉上還有未幹的水漬,眼睫上凝結的水珠遲遲沒有落下。

雪姻沒見過孟汀這副模樣,她只好脫下外衣,輕輕披到他肩頭:“想走的時候,告訴我,我帶你走。”

她沒有告訴孟汀,自己剛才見到了誰。

但在見到了孟汀這副模樣之後,她忽然意識到,或許他也已經見過了。

看來,那時候的事,他根本沒忘。

唯一忘記的只有她和花寒而已。

雪姻在他身旁坐下,輕聲問道:“你想怎麽做?報仇嗎?我可以幫你。”

孟汀終于有了反應,眉頭蹙起,不解的看向雪姻:“幫我?”

他不知雪姻為何突然說這話,難道她知道自己的事?

可他不記得自己曾經提過,如果不曾提過,雪姻為何會知道?

雪姻自知失言,但話已出口,沒必要再遮掩:“對,我能幫你。”

孟汀突然笑了:“你連錢都不知道是什麽,知道‘報仇’是什麽意思嗎?你就說要幫我?”

“我知道。”

“你想殺了他,正如他想殺了你,一樣。”

孟汀愣住了,微微睜大了眼睛:“你怎麽會……”

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雪姻揚起下巴,眼神十分坦蕩:“你的事,我全都知道。”

她沒說謊,十年前,他們本就在一起,他們是最好的玩伴。

無話不談的,最好的朋友。

孟汀知道她武功高強,能随便說出幫他報仇這樣的話,心裏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但這件事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事。

即便是要報仇,他也要自己去,無需拉人下水,若是失敗,他也會拼盡全力跟那個人同歸于盡。

他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般,猛地站起身,手腳的鐐铐叮當作響:“聖女大人,我不管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事,總歸你是救過我一次,我不能讓你因為我陷入危險,所以你走吧,倘若我有命回來,我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雪姻不喜歡聽他這麽稱呼自己,總覺得有種刻意的疏離,她不明白為何自己說要幫忙,在他看來卻是陷入危險?

那個人十多年前打不過自己,難道現在就能打得過了?

即便那人的武功精進了不少,那她這些年來武功也有精進,不信不能與之一戰。

她着急道:“我有風搖,花婆婆說過,此物世間罕有。那個人一定打不過我,為何不讓我留下來幫你,為何一次次讓我離開?我們好不容易才見……”

“花婆婆?”

原本掩蓋在記憶深處的畫面,突然閃現眼前。

“花婆婆!花寒欺負我嗚嗚嗚……”

明明是自己說要單挑,結果不出十招就被打趴下的小孟汀哭哭啼啼來了廚房,鼻涕眼淚抹在花婆婆圍衣上,胖乎乎的手抱住就不撒手。

看起來委屈極了。

花婆婆摸着他的腦袋,用圍衣抹去他臉上的髒污,寬慰道:“別哭別哭,一會兒花婆婆就去說他!”

小孟汀仰頭,帶着哭腔:“把他罵哭的那種嗎?”

花婆婆噗嗤一笑,順手去擰他的胖臉:“你個壞小子,明知道阿寒從來不哭的。”

小孟汀不死心,恨恨地嘀咕:“那就拿掃帚把他也打哭!”

方才經過廚房門口的花寒聽到這句,冷不丁開口:“單挑,再來。”

畫面一閃,孟汀回過神來。

這分明是他從未有過的記憶!

雪姻眨巴了幾下眼睛,差點以為他是想起了什麽,正欲開口,卻聽身後傳來趙野的聲音:“走了雪姻,有人過來了。”

趙野一直守在門外,兩人的對話也零零散散聽了一些,見有人朝這邊走來,為了避免麻煩,只好出言提醒。

刑房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進來的,況且知縣大人剛出事,要是有人見了她一個女子随意出入刑房,必定會起疑。

傳到那位京城來的督察使耳中,還不知又要鬧出什麽事來。

孟汀抿了抿唇,原想問清楚花婆婆究竟是誰,又見趙野着急的樣子不像作假,只好對雪姻說:“小仙女,我既然敢做,自然有敢面對的決心,你不必擔心我,也不必來救我,河清縣離無名山不遠,若你還想繼續玩,千萬別為了我暴露身份。”

雪姻眉頭緊皺,總覺得他這話是好話,但聽來總歸心裏不是滋味,趙野上前一步,擋在孟汀面前:“快走吧雪姻。”

那句雪姻,孟汀怎麽聽怎麽不爽:他們什麽時候這麽親近了?

雪姻拂開衣袖,飛快摘下銀鏈上的一顆鈴铛遞過去:“那你把這個拿好。”

待兩人匆忙離開後,孟汀垂眸看向那顆鈴铛。

銀質的鈴,卻不能發出半點聲響。

他以為,這只是個裝飾,大概是雪姻知道要走了,所以才給他留下的紀念品而已。

他小心翼翼收入懷中,手一動,肩頭的白衫落到地上,他這才想起衣服忘了還給她。

孟汀抱着衣服靠牆坐下,緩緩閉眼,無可奈何的想到了家人一個個被人殘殺的畫面。

陰暗潮濕的刑房裏,唯有這件帶着幽幽清香的衣服能帶給他一點溫暖。

他低聲喃喃:“爹……娘……兒子馬上就要替你們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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