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敲響鳴冤鼓
敲響鳴冤鼓
翌日一早,河清縣衙門,鳴冤鼓響徹長街。
圍觀的百姓很快認出來敲鼓的人,低聲議論:“那不是盜走官銀,還殺了知縣一家老小的兇手嗎?”
“哎?他怎麽還敢回來?”
“他敲響了鳴冤鼓,但不成這事兒還有什麽冤情?”
“是啊,誰知道呢!”
接到通報之後,關鴻傾立馬招呼手下将人帶進來。
衙門裏頭不少人都是趙野的手底下幹活的兄弟,看見他以逃犯的身份出現在此,頗有些驚訝。
一行三人,在官兵的押送下,進了衙門。
按理,鳴冤鼓一響,公堂必開。
這道理,作為督察使的關鴻傾自然也知曉。
公堂外面圍着衆多百姓,一時間吵吵嚷嚷,不禁讓那些擋在門前的捕快擰緊了眉頭。
公堂審理,百姓願意看就能看,他們無權将人趕走,偏偏這案還是大案,圍觀的人自然也多。
擋不住,也就任由他們圍在外頭邊議論邊看了。
公堂之上,關鴻傾穿戴整齊,端坐在桌案中央:“怎麽?這是來投案自首了?”
孟汀冷笑一聲,看向趙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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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督察使明鑒,官銀一事确為孟汀所為,但知縣一案,并非他所為。”
趙野跪在堂下,語氣堅定,不卑不亢:“我們有證人。”
關鴻傾挑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證人?”
趙野扭頭看向身後不遠處衙門大門前的百姓,視線正好對上其中一人,那人身穿粗糙布衣,頭發随意綁在腦後,見着眼神示意,微微颔首,從人群縫隙中鑽了進去。
捕快并未攔他,順着他走遠的方向投去好奇的目光。
男人身材矮小,快步走進公堂,躬身作揖:“啓禀大人,小的是負責知縣一案驗屍的仵作。”
關鴻傾倒想看看這幫人還要怎麽掙紮:“你想說什麽,但說無妨。”
男人站直了身子,語氣近乎平淡:“兩日前送來驗屍房的幾具屍體,并非死于同一人之手,屍體致命處的傷口皆有細微不同,且死亡時間太過接近,若不是多人同時作案,那就只能是妖怪作祟。”
“況且孟汀的武器,對不上任何一處傷口,無論怎麽看,都必定與他無關。”
末了,他加重語氣:“還請大人明察秋毫,還孟汀清白。”
孟汀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很确定,此人是第一次見。
可為何他總覺得這人看自己的眼神裏,似乎還夾着幾分感謝?
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有幫過這人,不過轉念一想,人家是衙門的仵作,與趙野又是舊識,幫着自己說話無可厚非。
興許就是自己想多而已。
殊不知,仵作的娘當時也在那成百上千的流民之中,如果不是他好做善事,恐怕仵作的娘死在城門外都不知。
關鴻傾擡起下巴,臉色冷了幾分:“即便知縣一案不是他所為,那前不久被盜走的官銀如何解釋?私盜官銀同樣是死罪!”
男人不說話了,一旁遲遲沒有開口的雪姻突然開了口:“還給你不就行了。”
場中所有人無一例外,不約而同看向這位面容清麗的白衫女子。
關鴻傾冷笑道:“官銀是懷宋國庫下放的,你以為,尋常銀兩就能填上這筆虧空了?更何況你昨日劫獄救走通緝犯一事尚且未了,這可不是用錢就能解決的。”
雪姻掃了一眼在場衆人,至多也就三四十人,拼一拼還是有幾分勝算的。
趙野擋在她面前:“大人,劫獄的是我,與她無關,她只是路見不平而已。”
這種話,若是換了旁人,關鴻傾也懶得去計較了,可別人不知道,難道他還不知?
這女人十多年前差一點殺了自己,如果不是碰見她,哪裏還會留下孟汀這小子一條命在?
趙野又說:“若是官銀完好無損,全部歸位,大人,盜官銀一事,是否就能解決?”
“放肆!本官方才說的話你沒聽到?官銀不同于市面上流通的一般銀兩……”
趙野猛然回頭,聲音拔高了幾分:“都拿過來!”
此言一出,那些将衙門大門口圍得水洩不通的百姓紛紛躁動起來,一個接着一個高舉雙手,手裏捏着的正是之前被盜走的官銀!
孟汀吓了一跳,低聲問道:“你怎麽找到的?”
趙野扯了扯嘴角,其實他早就知道孟汀劫富濟貧的事,早在他還未當上捕頭之前,就已經聽說過這麽個人。
年紀不大,武功花裏胡哨,沒有章法,且次次都把官府和富商耍得團團轉。
他盜走的錢財,轉頭就會送給一些吃不上飯的貧苦百姓。
不久前用官銀搭建粥棚,發善施粥,救了成百上千的流民。
而那些用掉的官銀,只要稍加打聽,就能找到。
趙野對這些人言明身份後,幾乎所有人立馬同意了将這些錢全部彙集起來,在鳴冤鼓響時,趕至衙門。
無數只手高高舉起,亮閃閃的官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關鴻傾一拍桌子,斥道:“大膽!官銀豈是你們說拿就拿,說還就還?”
趙野毫不畏懼的回答:“督察使,有件事您可能還不知,知縣私藏官銀一事可大可小,現如今死無對證,官銀也都盡數歸還,若是大人還要繼續追究誰的責任,恐怕牽連甚廣,關少爺興許也得被問罪。”
關鴻傾目眦欲裂:“你說什麽?”
一直躲在暗處偷看的關月臣忍不住了,他是越看越覺得心潮澎湃,恍惚覺得,自己也應當像那話本裏那仗義執言的人一樣,路見不平就該跳出來。
想到這,索性直接跳了出來,一旁的文元沒來得及把人拉住,不禁又是連聲哀嘆,瑟縮在草叢裏不敢吱聲。
“爹!孟大俠既然沒有殺人,官銀也都找回來了,趙捕頭說的沒錯,劫獄的事我也參與了,論罪,也有我一份!”
衆人面面相觑,外頭圍觀的百姓聲音也小了下去。
關鴻傾瞥了一眼旁邊的何管家,何管家心領神會:“來人,快把少爺帶下去!”
衙門的捕快一聽此人是當官的兒子,誰都不敢上前阻攔,只有關家的手下快步上前,一人一邊,正要将人從公堂上拖出去,卻聽外面驟然爆發了一陣哄鬧。
“當官的!你兒子劫獄你沒聽見嗎!”
“狗官!光天化日之下,還敢包庇犯人!”
捕快們作勢要攔,手上卻沒使勁,一時間,人潮一步步湧進衙門。
趙野看着目瞪口呆的關鴻傾,冷聲道:“督察使大人可是看見了?河清縣雖然地方小,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理,他們也再清楚不過了。今日包庇得了關少爺,明日、後日呢?難保此案判了,日後不會被人再翻出來。”
他故作擔憂的表情:“若是時隔多年,有人想起了這麽一件事,特地跑到京城,再告到聖上面前,難保……難保啊。”
孟汀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聲,那架着關月臣的幾人見此,站在不遠處沒敢繼續往外走,雪姻則對上他的視線,垂眸抿笑,嘴角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關鴻傾看了看兒子,沉吟片刻,咬牙切齒地擡手,拍響了驚堂木,沉聲道:“本官現在宣判!知縣一案,真兇尚且不明,盜官銀一事,既已盡數歸還,即日起相關人等全都無罪釋放。退堂!”
趙野背在背後的那只手,緩緩豎起了大拇指,引得身後衆人一陣高聲歡呼。
也算是沒有白費他們這麽多人,昨晚又是商量,又是找證人的,折騰了一夜,。
不知為何,在看見了所有人都這麽默契配合之後,竟然讓他久違的覺得有那麽一點……感動。
——
“啪”的一聲,寂靜的房間染上了一層陰翳。
關月臣側着臉,耳朵一陣嗡聲響。
院外,文元一聲聲痛苦哀嚎的叫喊若隐若現。
關月臣眉頭緊皺,不解的轉回腦袋,眼中滿是憤怒:“爹,你打我就行了,文元什麽也沒做,他還勸我了,是我自己非要跳出來的!”
關鴻傾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他沒攔住你,就是他犯下的最大錯誤。”
關月臣第一次見到爹發了這麽大脾氣,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顧不得臉上的疼痛,立馬從地上爬起來沖出門外,用力推開了兩個手持長棍的官兵。
“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
文元從長凳上緩緩滑落在地,下身的鮮血已經浸透了衣擺,他沒力氣擡頭,氣若游絲的說:“少……少爺……”
關月臣擋在他身後,怒視那兩名官兵:“誰敢!”
趁着兩人一愣,他趕緊去拉文元的胳膊,手一哆嗦沒拉動,着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文元,你別睡啊……別睡……”
他手忙腳亂的擡起文元的胳膊,架在自己肩頭,一點點直起上身,費勁的說:“堅持住……不準睡……”
餘光中,他看見關鴻傾坐在屋裏,臉上盡是嫌惡,他心裏一冷,咬緊牙關加快腳步。
太過分了!
按照原本商量好的計劃,雖然趙野最後可能會拿他當擋箭牌,但關鴻傾畢竟是他親爹,所以他和文元盡量不要出現,否則可能會在事後被遷怒。
關月臣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多少還是對自家老爹有些了解的,即便真做了什麽,再怎麽也是親兒子,不會對他怎麽樣。
卻沒想到,因為自己一時沖動,竟然把文元害成了這般下場。
既然爹這麽讨厭他,那他就走好了,反正這次出游都快半年了。
他想家了,想娘了,想到要是娘在這的話,文元肯定不會弄成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