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第49章 49

有關蔣以聲提到的人工耳蝸的事, 臨春腦子一熱就給同意了。

回家後她搬着小凳在外面曬了好一會兒月亮,夜風吹得她手腳冰涼,這才有點緩過勁來。

如果檢查合格, 對方承擔大部分醫療費。

可那剩下小部分她能承擔得起嗎?

臨冬的病先不提, 臨夏以後生了寶寶也需要一筆開支。

家裏就算有錢給她去北京檢查再配耳蝸, 那肯定也是從臨夏從自己身上硬省下來的。

大姐已經很辛苦了,臨春不想再讓她費心傷神。

但是煩就煩在自己只圖一時嘴快答應了蔣以聲。

她的确願意幫忙。對方是蔣以聲的朋友,臨春這個小聾子願意積極配合接受各種治療。

可主觀上的願意并沒有用,她沒錢, 硬件上不支持。

或許蔣以聲都沒想到她能窮成這樣子,以至于別人伸手幫她,她都沒能力握過去。

像陷進一潭爛泥, 讓本就不好開口的原因更加難以啓齒。

臨春不知道怎麽面對對方。

她不知道要怎麽說明情況, 讓蔣以聲不産生額外的誤會,明白她的意願和難處。

她不奢望在沒有付出的情況下得到好處, 出于那一點小小的自尊,不想讓蔣以聲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和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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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泥裏掙紮, 何必弄得別人一身髒。

臨春一夜翻來覆去沒睡着,隔天起床仿佛妖怪成精。面容憔悴滿眼血絲,被燦爛的晨光當頭一照,幾乎可以原地去世。

李瑤瑤沒什麽眼力勁, 在校門口一個猛虎撲食從背後兜住她。

臨春吓了一跳, 腿腳一軟差點沒直接坐在地上。

手機被舉到她面前,臨春握住李瑤瑤的手臂,看見屏幕上是一則當地新聞。

标題長而複雜, 官話一堆,她大致浏覽了一下新聞內容, 被其後的犯罪嫌疑人的打碼圖片點醒了困意。

這不就是——

“是他是他就是他,”李瑤瑤快速搶答道,“我之前還奇怪呢這些人到底在幹什麽,現在知道了,他們是拍女孩子剪頭發的小視頻賣給那些變态的!”

臨春有點懵,從短暫的清醒轉變為另一段不解。

{為什麽?}

為什麽會有人買這種東西。

李瑤瑤聳聳肩:“誰知道變态怎麽想。”

這事兒的确無解,就像臨春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對自己的耳朵感興趣。

到了教室,她還在想早上那則新聞。

低頭打開手機,正搜索着同城新聞,身邊有陰影靠近,臨春還沒反應過來,被蔣以聲用手輕抵了下腦袋:“大早上玩手機。”

對方拎了兩個茶葉蛋,擱在她的桌上。

臨春仿佛被抓了小辮子,“嗖”地一下收了回手。

蔣以聲輕笑:“看什麽呢?”

臨春把手機關掉塞進桌洞,悶頭把臉往書裏紮。

蔣以聲沒在座位坐下,手指點了下桌子邊緣,往教室前走去。

臨春舉着單詞書,遮了半邊臉,看對方在講桌上順手撿了根粉筆,走去黑板右下角寫着什麽。

他的個子很高,這樣寫字要稍微低着頭。

溫和的晨光落在他的發上,發尾蓬松,像鍍了一層淡色的暖黃。

片刻後,蔣以聲側身離開,臨春看見黑板的右下角寫着他們的名字。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了什麽。

今天是他倆值日。

“……”

她給忘了。

趁着還沒上課,臨春先把教室掃一遍。

蔣以聲涮了拖把回來,順着她掃好的地方再拖幹淨。

兩人配合默契,速度相同,沒一會兒就把教室內的衛生結束。

蔣以聲出門去拖走廊,臨春把角落的掃帚收拾整齊,再拖着齊腰高的垃圾桶去倒垃圾。

雖說垃圾桶邊緣也還行,但到底是垃圾桶,怎麽都不幹淨。

在以前這些向來是臨春的活,有時值日生偷懶,她就多幹一些。蔣以聲這樣金貴怕髒的少爺,她幹脆沒知會對方,自己默默把事兒做了。

教學樓單層的垃圾桶不遠,臨春挨着走廊邊往前拖。

只是半道上突然被人在後面接了一手,她詫異地回過臉,看蔣以聲還握着拖把,單手便把垃圾桶拉到了自己身後。

沒說什麽,也沒嫌髒,就這麽往前走。

臨春快步跟上去,蔣以聲随手把拖把給他。

有人幫忙就省些力氣,倒垃圾的時候臨春不用再費力地把垃圾桶提起來。

蔣以聲捋起衣袖,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肌肉,稍稍擡手就把垃圾全倒了出去。

少年的力氣總是更大一些,用力時能看見手背隐約凸起的血管。

臨春錯開目光,莫名想起那晚被蔣以聲握着手腕拉上圍牆,細枝末節的記憶已經模糊,只剩事情始末大概的輪廓。

盡是些出格的事。

早上上課時,臨春一直在思考要怎麽把蔣以聲昨天提到的事告訴對方。

這事兒宜早不宜遲,她打算大課間前想不出什麽好方法就直接說。

真誠永遠是最打動人,一句“沒有錢”可以省去很多其他。

而蔣以聲聽後也就頓了頓,然後點點頭。

沒什麽別的反應,臨春尴尬地腳趾摳地。

【我沒想着全部免費,但這一小部分我的确也負擔不起。如果可以等一等,一年後我上了大學後自己掙錢再去做手術。】

蔣以聲托着腮看完這條短信,想想,回複道。

【可以,我替你轉達一下。】

臨春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又隐約覺得過于随意,在她看來這麽大的事情,就這麽兩句話翻頁了?

小姑娘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全部落在蔣以聲眼裏。

他只是笑笑,安慰道:【你的情況我也只是随口和他一說,并沒有抱有太大希望。】

臨春了然,連連點頭。

但同時又生出了許多失落。

蔣以聲并沒有接“她大學之後”的話,差不多也就拒絕了這樣離譜的請求。

畢竟沒有醫生等着患者的先例,這世上那麽多人求醫無門,是她有點兒異想天開。

只是這麽多年,好像還是臨春第一次這麽清晰地接觸到關于耳蝸的事情。

明晃晃的希望在那,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沒能力、夠不着,當意料之中的結果出現時,又不可避免的難過。

“怎麽了?”蔣以聲似乎沒有察覺出她那些額外的情緒。

臨春連忙抿出一點笑來,搖了搖頭。

中午放學,蔣以聲手上題目算了一半,準備把黑板擦完再離開。

臨春有點躲他,別別扭扭亂瞟半天,最後先他一步去了講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黑板擦幹淨後就從前門火速逃離。

蔣以聲擱了筆,唇邊浮起淡淡的笑。

如往常般回了家,路上他給朋友打了個電話,詢問關于手術方面的問題。

張姨已經做好了飯在家裏等他,只是餐桌邊意外有個不速之客。

蔣以聲在玄關停了腳步。

徐拓:“……”

兄弟倆隔着幾米遠的距離對視幾秒,蔣以聲從對方微皺的眉頭和格外反常的安靜中察覺到一絲不好的苗頭。

“聲哥…”

徐拓滿懷愧疚的一個稱呼,蔣以聲基本上就心裏有數了。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飯桌上正好說事兒,蔣以聲一頓飯吃下來也就把事情給聽了個全乎。

意料之中是臨冬手術的事兒,然而他沒想到,徐拓竟然膽大到直接去找了臨冬的生父。

“之前說先兩萬去檢查,合适的話再給五萬做手術。我想過他們會中途反悔,其實十萬以內我都能接受,但我他媽沒想到他第二天就反悔,獅子大開口找我要五十萬。”

蔣以聲沉默片刻:“你動粗了?”

徐拓渾身針紮似的難受:“我就是吓吓他們…”

他到底還是低估了人類的底線,活這麽大沒見過這種無賴。臨冬說到底都是對方的親生女兒,難道他就沒有一點愧疚?!

不僅如此,還堂而皇之地開口找徐拓要錢,氣得徐拓軟的不行來硬的,找了當地的人去店裏威脅,準備一毛錢也不給對方。

可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想直接找去臨冬家裏,要不是徐拓的人中間攔了一手,這事兒指不定就捅到了臨夏面前。

“他竟然知道小冬住哪兒,他知道小冬是他女兒。”徐拓聲音發啞,說話都慢了許多,“這麽多年,真有這種父親嗎?”

他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以為碰到個唯利是圖地就能用錢把事兒辦了。

可貪心不足蛇吞象,總有人打破道德底線,當一個全頭全尾的畜生。

蔣以聲有點頭疼地按了按眉心:“現在呢?他什麽情況?”

徐拓煩躁地搓了把腦袋:“給了他幾千塊錢,暫時安分。”

可惜這只是暫時的,只要事情沒解決,臨冬的生父就像是個定時炸彈,随時都能打破姐妹三個平靜的生活。

而且五十萬對徐拓來說,雖然也不是拿不出來,可這個數字大概率得驚動他爸,沒一個合理的去向瞞不過去。

“別想了,”蔣以聲打斷他的思路,“順着他五百萬都不行。”

徐拓欲言又止,最後擠牙膏似的憋出一句話來:“可不順着,他去找小冬怎麽辦?”

蔣以聲閉了閉眼,沒想出什麽辦法:“先緩着吧。”

“哎!”徐拓靠着椅背,仰頭大聲道,“我難受得要死!!!”

“這事你別管了,”蔣以聲站起身,在徐拓肩上按了一下,“以後幹什麽事知會我一聲。”

“成…”徐拓沮喪道,“需要幫什麽忙你可千萬別自己來,算我一份,出錢出力還是可以的。”

蔣以聲冷着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說…”徐拓弱弱道,“再強調一遍,您可別自己來。”

蔣以聲回過神,淡淡道:“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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