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鐘顏和鐘颢在客棧等消息,等派出去的人查探卧底的消息。為了不打草驚蛇,鐘顏派人先去确定呂興給的地址,再去抓人。
而且昨晚刺殺鐘颢的也是死去的洪寨主安排的那些卧底,他們昨晚的刺殺沒有成功,再加上寨主已死,他們是否得到消息已經轉移地方不好說。
“閣主,查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果不其然,四門的人帶回來的消息正如鐘顏所預料的那樣,那些安排在城東的卧底早已全部轉移,哪怕他們昨晚一回來就立馬派了人,但還是晚了,怕是在刺殺沒有成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跑了。
“閣主,不如再安排些弟兄全稱搜索吧。”聽聞消息的玉如意和龍振也過來了。
“這樣太慢了,再想想吧,如果實在沒辦法只能如此了。”
一時間,全都愁雲慘霧,本來離赈災銀就差一步,卻斷了線索。
“不用找了,”沈浸溪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大家都疑惑地看着進來的沈浸溪,“那些卧底和丢失的赈災銀我全都帶回來了,就在後院。”
“太好了!”龍振首先沖了出去,去看那些卧底,玉如意看了一眼沈浸溪,沒說什麽也出去了。
鐘颢看起來想問什麽,但還是更關心赈災銀的事情,也去後院了。
聽到這消息,鐘顏也非常興奮,事情終于解決了,在沖到門口的時候止住了步子。
“阿溪,你怎麽會抓到卧底?”
沈浸溪本以為人全都出去了,失魂落魄地背對門口坐了下來,在無人看到的地方,露出了罕見的脆弱的一面,今日見到平南侯的種種事情又一起向他砸來。
聽到鐘顏在身後的問話,沈浸溪下意識換上一番無事發生的樣子,轉過身強撐着笑回答鐘顏的問題,“都是平南侯送我的見面禮。顏顏,你先去看看吧,之後我再與你細說。”
聽他這樣說,鐘顏不太放心直接去後院,因為她明顯感覺到了沈浸溪的情緒不對勁,太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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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鐘顏慢慢移到沈浸溪身邊,放輕了語氣問他:“阿溪,發生什麽事了嗎?”
沈浸溪擡頭便看到鐘顏站在自己身邊,滿臉都是擔心,恍惚間有一種慶幸,還好自己不是一個人。
鐘顏就像是最明亮的那束光,拼命地将他周圍都照亮,好讓他可以坦然地從黑暗中走出來。
但是現在,有太多的事情不能告訴鐘顏,所以只變成了一句請求:“顏顏,你可以抱一下我嗎?”
鐘顏從未見過這樣子的沈浸溪,以往的他,待她總是溫柔和煦的,對事總是處變不驚的。
而現在的沈浸溪,好像是被什麽一下子擊碎了,碎成了一片片的,讓鐘顏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片的了。
所以鐘顏只能緊緊地抱住他,仿佛這樣就能将沈浸溪拼好一樣。
感受到身前的那股溫暖,沈浸溪輕輕環住了他的光,雖然纖細,卻正正好好地印在了他心裏,不由得越抱越緊。
鐘顏有些喘不過氣,但沒有出聲提醒。
***
鐘顏來到後院的時候,還在想剛剛的沈浸溪。剛剛沈浸溪松開她的時候,還是沒說他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先讓鐘顏去後院看看卧底怎麽處理。
鐘顏看沈浸溪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便稍微放了心,去後院了。
此時屋裏的沈浸溪腦中仍及激蕩着平南侯的話。
“請殿下帶領我們誅殺暴君,重整山河!”
偌大一個平南侯府,正廳裏跪了一地的人,唯獨沈浸溪站在最前面,一言未發。
***
今日沈浸溪依約去平南侯府的路上,坐在侯府安排的轎子裏,仍舊盯着手裏的請柬。
這封請柬,就像是一張大手,無情地揭開了那些塵封的往事,沈浸溪從來沒有忘記過的往事。
那個血色漫天的大雨夜又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一具具屍體倒在血泊中,哪怕是暴雨下了一天一夜,也沖不掉那麽多的血跡。
地上全都是混着鮮血的雨水,冰冷的屍體無知無覺地疊在一起,這些屍體的主人,都是剛剛還笑着為沈浸溪慶賀八歲生辰的親人朋友。
年僅八歲的沈浸溪,一個個扒開自己熟悉的人,他們也只是緊閉雙眼,用那慘白的面容可怖地看着八歲的孩子,八歲的沈浸溪卻沒有餘力害怕,在暴雨中一具具屍體翻過,去尋找他最愛的父親母親。
現在22歲的沈浸溪,拼命地壓下這些回憶,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再次襲來,自己用了十年時間克服的恐懼,被這張請柬無情打破。
借力靠在轎子邊側支撐,手指緊緊抓着旁邊的轎欄,一個四方細長的欄木幾乎要被沈浸溪從中間抓碎,手掌上被硌出道道血痕,手掌的主人卻似全然不覺。
頭痛終于被另一種疼痛取代,暫時得到緩解,沈浸溪随意抹了一把臉上疼出的汗珠,迅速換上了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只是那疼痛中被扯皺的衣角出賣了他。
“王爺,侯府到了。”
“知道了。”
這仇,他從未忘記!
沈浸溪重整衣衫,一派淡然地踏進了平南侯府,去面對那他早已預料到的事情。
平南侯府建在城東最偏遠的地方,幾乎與城中沒有聯系,時間久了,大家都快忘了平南侯府的存在。
沈浸溪剛走進去,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是一種征戰沙場的血腥氣。在太平盛世已經持續二十多年,極少地方還能保留的那份肅殺。
哪怕是初夏十分,也讓人感到一股寒氣。
一路上都有人引導,引導的人無言,沈浸溪也無言地跟着,直到走到了平南侯府的正廳裏。
裏面已經有人在等他,應該說是有很多人在等他,平南侯已經接近天命之年,卻依然精神健旺,帶領着一群将士筆直地站立着。
沈浸溪堅定地邁了進去,還沒說一句話,就被他們推上了不能選擇的位置。
“請殿下帶領我們誅殺暴君,重整山河!”
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将士,沈浸溪心裏不知是何滋味,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在他很小的時候,小到幾乎記不清了,是都見過的。
曾經的叔叔伯伯們,現在請求他擔負起自己的使命,逼着他擔負起自己的使命。
沈浸溪也看不清自己的內心了,自己好像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叫嚣着讓他答應,去報仇雪恨;一半費力地拉扯着他:現在的太平盛世,何來的暴君?
自己真的要打破這難得的海晏河清嗎?
可這海晏河清卻是建立在他的萬千親人的血肉之軀上的。
或許從接到請柬的那一刻,沈浸溪就沒有選擇,“侯爺請起。”
看到沈浸溪親手将平南侯扶起,身後諸将士也跟着起來,“謝殿下。”
他們口中的殿下,自然不是翕王殿下,而是——平王世子殿下,沈浸溪自然也知道。
平王,那個曾經世人敬仰的大英雄,那個如今諱莫如深,無人敢提的大英雄,就是沈浸溪的父親。
死在那個血雨交雜的夜裏的父親。
看到沈浸溪的動作,平南侯趙城春放心了,想着他們的目标終于邁出了第一步,也不枉自己還鄉隐居數十年。
“殿下請上坐,聽聞殿下與千言閣交好,這倒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大助力。”
“不許動千言閣!”沈浸溪的語氣瞬間變得淩厲。
趙城春看沈浸溪變了臉色,便不敢繼續說了,立馬換了一個話題,“我們給殿下準備了一份大禮,帶上來!”
沈浸溪便看到侯府的将士押着幾個人進來,趙城春解釋道:“殿下不是正在查清水寨的卧底嗎?這些人就是了,一個不少,那赈災銀也一分不少地找到了。”
“為什麽會在你們這裏?”沈浸溪此時更關心這個問題,難道盜銀一事也與侯府有關,這就犯了他的大忌了。
若是為了改朝換代,而将百姓的安危之置于不顧,那和他們口中的“暴君”又有什麽差別?
“殿下誤會了,先前那洪寨主确實來找過我們合作,但我們拒絕了,但是仍然留了一個心眼,派人跟蹤了他。所以在這些卧底帶着赈災銀轉移地方的時候,就被我們拿下了。”
原來如此,沈浸溪放心了,“多謝侯爺!”
“殿下客氣了,只要能幫到殿下就好,只要是殿下想做的,我們都會全力以赴。”
趙城春也知道,既然謀大事,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這次可以見到沈浸溪,便足夠了。
沈浸溪回客棧的路上,心緒紛亂,一向處之泰然的他也無措了。
最初的最初,沈浸溪的計劃,是親手殺了仇家,為父親洗刷冤屈,然後他死也好,活也好,便都無所謂了。
可是,命運讓他遇到了鐘顏,讓他在計劃之外對這人世生出一點留戀,他想活下去,和鐘顏一起去江湖看看。
現在,平南侯府猝不及防地牽扯了進來,将他的計劃打亂,将他艱難掩飾的傷疤無情地提前撕開,一切都朝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沈浸溪抓不到任何的支撐,只能任由自己漂浮在其中,慢慢沉沒,直到溺死。
但當鐘顏抱住他的時候,他又覺得,似乎自己還有一線希望。
他确實什麽也沒有抓到,但是鐘顏拼力抓住了他,不由分說地将他帶出了那片漫無邊際的大海,就像當初突如其來地闖入了他的世界。然後扯着他來到了陽光底下,他便受到了暖陽的照拂,不灼熱,是恰恰好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