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知曉
知曉
濟世堂位于城東,是京中知名度最高的醫館,傳聞濟世堂大夫妙手回春,曾救治過無數的疑難雜症,把人從閻王殿拉回來,是為名醫。
“今日的坐診大夫是誰,快跟我走!”太女府的人一進醫館,便四處掃視,攔住店裏學徒便問。
“真不巧,周大夫出診去了,幾位不妨先等等,也可把病症說與我聽聽。”
“這種事怎麽能等,出了問題你能負責嗎,快告訴我周大夫去了哪裏,馬上把人給我叫過來。”
店員也是個有脾氣的,一聽這話不幹了,“周大夫出診去了,并未與我們說行蹤,既是出的外診,那定也是急病,怎麽可能這時候回來!”
“你可知我們是太女府上的,再不找大夫來,出了問題你們一個都跑不掉!”侍衛們也是急了,言辭淩厲道。
店員一噎,京中達官顯貴何其之多,他們能夠在京中落腳,自然也不是沒有背景的,只是在這京城之中,有些人,卻是怎麽都不能得罪的。
“這,我們實在不知周大夫的行蹤啊——”
“小蘭,發生了何事?”一個男子從後院走出,視線在太女府衆人身上掃過,平靜的朝着店員看過去。
“劉公子,這些是太女府的人,說是要請周大夫出診,只是你知道的,周大夫還沒回來......”
“這有何難,既如此,我随諸位走一趟便是。”
“你是醫男?”
“諸位有所不知,這是我們周大夫的忘年交,這位公子的醫術可不輸聖手!”小蘭一聽劉公子願意出診,臉上的憂愁頓時解了,看她們不信,連忙解釋道。
“既如此,還不快點!”
太女府,陸洲被置于內宅卧房,肖情一步都未曾離開,一直在旁守着,看着陸洲臉色煞白,心裏後悔不已。
早知道他是男子,不該讓他這般受累的,那書院建設數月,他只怕也沒好生休息。
“殿下,大夫來了。”景暇帶着人走進來,大夫也跟着低頭行禮。
長臂取出被外,肖情讓開了位置,視線卻未從陸洲身上移開,“麻煩大夫了。”
知道陸洲身份不能為外人知曉,因此景暇出去命其他人都散開,大夫坐在了方才的位置上,肖情這才看過去......
脈象圓滑,如珠滾玉盤,劉辭垂眸,勾起一抹嘲諷,害得他家破人亡之人,也配有子嗣?
“你是——”肖情這才把視線放在大夫身上,這一看便遲疑了。
匕首發出寒光,不等肖情話說完,他便快速朝着陸洲襲去,肖情一驚,以手臂相擋,鮮血落在被褥之上,一擊不成,他迅速改變目标,朝着肖情殺去,“你去死吧!”
男子眼中的瘋狂不似作僞,顯然此番刺殺是他蓄謀已久,肖情與他過了幾招,不再猶豫,下了他的匕首看向折返回來的景暇。
“你這賊人,你定要殺了你——”
“殿下!”對于室內的情形,景暇也是一驚,從肖情手中接過人捆綁起來,聽他咋呼,直接取了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這竟是青州祁縣縣令之子劉辭,劉家罪責女子全部流放,男子沖入官奴,這劉辭竟然不遠千裏找到了京城,還來刺殺她。
床榻之上傳來男子的輕吟,肖情看了劉辭一眼,吩咐道:“先把人帶下去,莫要讓他人知曉。”
“你怎麽樣?”
男子眉頭緊皺,似乎陷入了噩夢之中還未蘇醒,肖情松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得擔憂,把他的胳膊放回原位後從屋內走出。
偏廳,風華正茂的小公子被五花大綁在屋內柱子上,口中抹布發出難聞的氣味,他臉上俱是仇恨、狠厲的神色。
屋門打開,肖情從外面走進來,看着景暇不錯眼的看着他,吩咐道:“再去請個大夫來,莫要讓人靠近此處。”
“是。”景暇的視線落在肖情受傷的右臂上,看向劉辭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說說吧,為何要來刺殺孤?”
待人走後,肖情取下了男子口中的抹布,在他面前施施然坐下,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哀樂,但卻切切實實的讓人感覺到她在生氣。
“你個賊人偷我賬冊害我親人!我定要殺了你!”男子氣得眼睛都紅了,兩行清淚從眼尾滑下,落在臉頰兩側凄楚可憐。
肖情不置可否,看着他問道:“劉家男子均充為官奴,你是壓根就沒有回去還是逃出來的?”
“不殺了你替我爹娘報仇,我怎麽甘心!”
“看來是沒有回去。”肖情嘀咕,“既如此,我也不為難你,便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你仍可逍遙在外,不必過來送死。”
太女府守衛森嚴,就他這點三腳貓的功夫,這次若不是事态緊急沒有防備也不會讓他帶着武器出現在她的面前。
“我活着,就是為了殺了你為我家人報仇!”他回去的時候,家裏已經被抄了個幹淨,封條貼上裏面空空蕩蕩,除了地上的鮮血什麽都不剩了。
“你報仇,你只知自己家破人亡的痛苦,可有想過一介縣令不為民做主,治下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你拿了賬冊逃了便是仍有良心,你不想着糾正親族,躲在深山老林中逃避又有何用,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便不是人嗎?”
男子眼睛紅的好似一個等待撲食的猛獸,“你懂什麽,我身為人子,怎可說親長是非長短!”
“呵!”肖情搖了搖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內宅卧房,陸洲緩緩醒來,陌生的環境讓他恍惚了一下,從床上坐起,他茫然的擡起手,看着染上的鮮紅血跡,他頓了下,掀開被子起身。
“陸大人,你醒了,奴這就去禀告殿下!”房門從裏面打開,守在外面的人驚喜開口。
“不必,我已無礙,想起還有公務未了,這便先行離開了,稍後待殿下問起你再禀告吧。”
陸洲擡手制止,守着的丫鬟不敢輕易阻攔,看着他的背影離開才趕忙朝着偏廳走去。
景暇得知陸洲醒了之後起身離開,進屋與肖情禀報,肖情視線落在胳膊上包紮好的傷口上想了一下,随口道:“罷了,不必管他。”
既然已經醒了,想必已無大礙,他既執意要走,下人們怎麽可能攔得住。
外間,柱子上的男子傳來的聲音,“堂堂攝政王,竟是個男子,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不知太女殿下可能保得住他?”
劉辭的聲音讓整個屋子頓時一靜,他竟然察覺了!
肖情從內室走出,看着男子無謂的眼神,她淡笑道:“我記得劉小公子對孤頗為青睐,如今你既無處可去,不如入了我太女府,孤也滿足了你的想法,讓你成為自己人如何?”
“你敢!”劉辭一頓,神色複雜的看向她。
“孤有何不敢?”
兩行淚水從發紅的眼眶流出,我見猶憐。
肖情挑眉,她自诩君女,不是那不懂得憐香惜玉的,遂拿出帕子輕輕在他臉頰上擦拭,男子想躲,被肖情捏住下颌動彈不得,也讓劉辭看清了她眸中的冰冷。
給仇人當侍君,這樣生不如死的羞辱讓劉辭氣得整張臉都紅了,然而看着肖情面無表情的神色,他卻覺得她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
劉辭的反應讓她側目,肖情頓時明白他會錯意了,不過她勾唇一笑,索性将錯就錯,“到時候孤努力些,定讓劉小郎給孤多生幾個乖女兒,這有了孩子,你也就不想着報仇了。”
劉辭一副吃了屎一樣的神情,曾幾何時,他确實被這女子皮相所惑,曾想過與她進一步發展,甚至生兒育女,但是這一切在她偷走賬冊之時便已經全部被推翻。
如今她是讓他家破人亡的仇人,若當真淪落到那種地步,想一想就讓人覺得生不如死,他們早已沒了那種可能。
“太女殿下又何必如此,我說這話是想告訴你,那陸大人已經懷了別人的孩子,便是我不說也遲早被人察覺,真是可惜了太女殿下的一片深情啊。”他吹角勾勒出一個嘲諷的弧度,自己的囊中之物給她戴上一頂綠帽子,擱誰都是不能接受的。
來京城之前,他曾去兩人待過的村子仔細打聽了,兩人的身份關系他早就一清二楚,回京之後陸洲換回女裝,卻與肖情撇清了關系,而那肚子裏的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
她是太女,她做的那些沒有錯,只是于他而言,是他手中的賬冊讓家裏遭逢大禍,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無法原諒自己,更要找一個可以仇恨的對象。
劉辭的話宛如一記驚雷,肖情松開手,近乎遲疑的開口:“你,說什麽?”
“我說玩弄別人感情的人遲早被別人玩弄,這現世報來的可真快啊哈哈哈!”
陸洲懷了別人的孩子……
肖情僅恍惚了一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似陸洲那等人物,除了她何人能近身,況且那夜他分明處子之身。
“你說他懷孕了,多久了?”她的視線落在身上男子身上,不動聲色的問道。
“少說有三個月了。”劉辭不明所以,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譏笑着看她,“胎像穩固,可見平日裏當是精心養着的……”
“孤有孩子了......”肖情低語。
“景瑕,你聽到了嗎,我們這就去陸府!”肖情臉上的冰霜一點點褪去,露出驚喜之色,忙不疊催促景瑕去準備。
“殿下,您收斂些,陸大人身份特殊……”景瑕提醒道。
“對對對,此事不能聲張,你快去準備,我們這就去,多備些禮物,陸洲此番立下大功了!”
身為太女,卻一直沒有選太女郎,以至于沒有後嗣,這事天女都催她好多回了,她雖然擋了回去,但是對于自己喜歡的男子懷了她的孩子她還是非常高興的,此時恨不能飛身陸府。
不過到底重禮,此事不知便罷,既然已經知道了,就得拿出态度來,到時候不管陸洲想要太女郎的身份還是其他,她都要盡力滿足才是,此時先帶些禮物補品才好上門。
劉辭看着欣喜若狂的肖情,臉上神情幾乎呆滞,所以說不僅是那位陸大人男扮女裝,甚至和當真太女有了首尾,如今連孩子都弄出來了......
“把他給我看好了。”肖情回過神,看了劉辭一眼,也不介意他先前冒犯,只是他知道的太多了,必須在她的控制之下。
劉辭氣極,這也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那陸洲既然懷的是肖情的孩子,還不讓肖情知道,兩人之間必有嫌隙,這下他道破一切,說不定反而會助漲兩人感情,做了這麽一件蠢事,他索性撇過頭去不再理會她。
陸府,夙鳴在門前徘徊許久終于等到了自家主人歸來,看主人臉色不佳,連忙上前攙扶着,“主人......”
“回去說。”
兩人回到前院書房,陸洲在書案前坐下,這才屏退了伺候的人,看着夙鳴道:“你現在便去抓了堕胎藥來,是時候了。”
此番昏倒在太女府,已經漏了破綻,不能再等了,他必須先把肚子裏的麻煩解決掉,否則若被太女知曉就麻煩了。
夙鳴一驚,雖然早就知道要走這一步,聽到這話還是不免驚心,有哪個男子不愛孩子的,主人竟這般狠得下心來。
夙鳴走後,陸洲的手掌落在腹部輕撫,口中喃喃低語:“孩子啊,你我無緣,若有來世,不要選我做你的父親了。”
堕胎藥是夙鳴親自熬的,把濃郁的湯汁倒在碗中,他看着書房方向心底發沉。
“待我喝下藥後,你便去替我告假,有人來訪一律不見,你可明白?”
如今書院即将建成,到時候再敲定師資,招收學子,少說也得一個月功夫,他只要小半個月,待他好了,便要再一改男女生員比例。
湯藥散發出濃郁的苦味,熱氣翻湧,一切準備就緒,他感覺到肚子似乎有些動靜,可能連他也知曉了自己的命運......
“主人你放心,我一定守好你。”夙鳴眼眶發濕,心裏悲傷不已,到底是小主子,一碗藥下去就要沒了。
“陸大人,我聽說你——”肖情欣喜的聲音由門外不遠處傳來,陸洲臉色一變,端起身前的碗就想一飲而盡。
嘭——
“你在做什麽?”肖情愣住,看着一地的陶瓷碎片殘渣。
陸洲不動聲色的把手指放在耳垂上磋磨,視線朝着夙鳴掃視了一下,他未曾料到這湯藥竟這麽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