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子

天子

長安城外的金桂飄起濃香時,季時他們一行人帶着山月總算趕到了長安。

他的王立刻召了山月進宮,被禦前侍衛帶走時,山月走過季時身旁時,輕聲問他:

“季時,我們還會見面嗎?”

季時跪在地上,低着頭未發一言。

遠處的宮殿,隐在黑雲下,像極了那個她待過的黑黢黢的山洞,她不知道為什麽季時他們要帶她來長安,她不喜歡長安,她想回家了。

大殿之上,新王見她不過一個半大的小孩,心下便知那預言與童謠,不過是有人試圖謀逆而已,随手指了一位王朝的将軍,讓山月算算他的生死與福禍。

有太監下來引導山月走到那位将軍面前,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身形高大,銀盔銀甲,眼神好似要吃了山月,山月害怕,一直往後退,那太監卻拉着她上前,看的清楚些。

“不日将有大禍”

山月的話引來滿朝大臣的嗤笑,她不知道的是,她預言有大禍的将軍是新王最得力的手下,不可能有叛逆之心。他們不知道的是,預言一出,那位忠心的将軍眼中明明閃過了一絲慌亂。

新王聽完山月的預言頓覺可笑,讓侍衛把山月帶下去關押在行宮,他倒要看看,這大禍是什麽禍。

第一日:無事發生。

第二日:無事發生。

第三日:有快馬帶着一封秘奏到了長安進了宮,言那位忠心耿耿的将軍在一處山中秘密招兵買馬,訓練士兵,已有萬人之規模。新王不信,派人搜了将軍的府邸,手下人在書房一副字畫的背後,搜到了一處暗格,那暗格內是将軍找人縫制的龍袍,已有了穿着的痕跡。

暗格內還有一機關,暗門打開,入眼是金晃晃的王座,王座下藏有将軍與他人往來謀反的書信。

新王大怒,去了地牢中見那位将軍,質問他為何謀逆?他成王後何曾虧待過他?

“我與你一起起事,憑什麽如今是你做王我為将”

“我不服!我不服!”

有刀影快速閃過,将軍身首異處,頭滾到了角落,還保持着怒目圓睜的樣子。

山月又見到了季時口中的王,他看起來很疲憊又很傷心,他問山月,他如何才能不死?山月說她也不知道,她只能預測生死與福禍。那位王很憤怒,扔了桌上的花瓶砸在了山月的腿上,山月躲不過,任由花瓶砸傷了她的腿。

那位王又問她,最近長安可有其他事發生?他想再試一試。

山月答:九月二十九亥時,城外東山将有大火起,死傷無數。

他下令讓駐守城北的軍隊全部調去東山巡邏,一旦發現火源,即刻熄滅,同時不準任何人進入東山,他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

九月二十九

亥時,有驚雷閃過,那道驚雷劈中東山的一棵大樹,一時間火光四起,等巡邏的士兵到時,火勢已完全失控,那火沿着東山的山脊一路向下,迎風燃到了東山下的村莊。正是夜半,一片火海,無人可逃,無路可逃。

等手下來報時,新王站在高閣之上,遠處的隐隐綽綽的火光已照亮了東邊的天。他提劍去了關押山月的地方,山月蜷縮成一團睡在幹草上,他無數次揮劍又無數次放下。最終還是出門喚了侍衛,下令去請雲游的國師回朝。

她的預言越靈驗,他就越害怕,他的江山到手才兩年,他不想讓給別人。

不到五日,國師回來了,他與國師密談了一日。

“吾之禍,可有解?”

“無解,亦可有解”

國師雲游四方時,曾聽聞另一地有一位神女,同樣的能預知人之生死與福禍,某次預言一位富商不出三年便會亡故,那富商氣極,以金銀財寶利誘村中人說出破解之道。

有一人利欲熏心,私下告知了富商破解之法:神女之力都是遺傳,只需與神女生下孩子,再殺了神女與剛出生的嬰孩,預言即可破。

富商聞言,派人抓了神女,後神女懷孕,十月懷胎誕下一子,富商親手殺死了那對母子,果真福壽延年,活到了九十的高齡,并未如神女所說不出三年便會亡故。

第二日,山月便住進了越王宮的一處宮殿中,那是王的行宮之一。

季時在山月搬來前,就到了越王宮。因殺敵有功,他升了官,成了越王宮的侍衛,不用跟着趙五上戰場了,他的母親很滿意他的這份差事。

這日,王身邊的太監總管來到了他們的住所,說有一位重要的皇妃今日要住進銀月閣,他們需時刻保護她,說是保護,其實就是看守。

季時到時,才知是山月。

穿着一身華服,頭發精心的梳了髻,插着金步搖,長高了點,被幾個宮女拉着帶進銀月閣。

銀月閣是越王宮中最高的一處閣樓,上層是寝殿,下層懸空,與旭日閣相連處便是唯一的通道,若旭日閣的通道放下,銀月閣便是孤閣。

季時不知山月是如何成了皇妃,又為何會住進銀月閣。

他的王日日都來,晚間時,從旭日閣拉起的通道走進銀月閣,偶爾到他值班時,有女子凄厲的慘叫聲從二層的寝殿中傳出。

他抱着刀,站在一樓,看着遠方的明月從山中升起又從山中落下。太陽快升起時,他的王從銀月閣走回了旭日閣,等他入了閣,那通道便會放下。只有每日三餐時,才會拉起,有宮女從上面走過,有時端着飯菜,有時端着藥。

越王宮的侍衛閑聊時,會說起這位神秘的皇妃,有手下的好友在皇宮中當差,偷聽到那日國師給出的解決之道:就是神女生下王的孩子後再殺掉孩子和神女,神力既破即可解除王之禍。

季時聽得心悶,呵斥了手下,那手下還以為是他不信,辯解道:

“若不是如此,我王何苦日夜都來睡這種鄉間貨色”

其他人交換了眼神笑成一團,唯獨季時看着遠方的那座孤閣發呆。

他帶她出洞時,她趴在他的背上偷偷的問他:你是來救我的嗎?神女姐姐說等我長大了,就會有人救我出去了,不用替長老們賺錢,可以自己活着。

他把她救出了山洞,又把她送進了深宮,她的生命将随着一個孩子的誕生而終結,她才十五歲,卻已經無法活到十七歲了。

他的王能扭轉天命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他來的越來越勤,季時白日值班時,也總能看見王的身影。

一個月過去了,山月仍然沒有懷孕,太醫來了一批又一批,都說是山月從小飲食虧損導致發育不良,故久久未孕,當下還需慢慢調理身體,快則半年,慢則一年,方可懷孕。王發了怒,他的時間太少了,他無比需要這個孩子,宮外有大夫獻策,可用大補之物,快速補起山月的身子,使之盡快受孕。

王準了,于是一批又一批的補品進了山月的肚子,山月吃了吐,吐了又喝,她太難受了。

季時再見到山月時,她長高長胖了不少,穿着精美的華服站在閣樓之上,季時走過時,腰間配飾碰撞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低頭發現是他,輕輕的對他說了一句:

“季時,我們又見面了”

又一個月過去了,山月終于有了身孕。太醫把脈後,告知了王這個喜訊。王很開心,上天終究待他不薄,他日日來銀月閣盯着山月還未隆起的肚子看,那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續命符。

西邊的邊境又起了戰亂,王去了銀月閣,讓山月算一算他此戰是否能勝。

“此戰必勝”

山月回答他,他又問:他何時會死?

“來年初雪落下之時”

還有十一個月的時間,他的時間來得及。他從未戰勝過西邊的那位強敵,必勝的誘惑太大了,他願意冒險試一試。

王走了,同時帶走了王朝大部分的士兵,越王宮的守衛也撤走了不少,有的去了皇宮守衛,有的跟着去了西邊戰場,季時沒去,一是因從前的上官趙五心有愧疚托了相熟的軍官,劃掉了他的名字;二是因他的母親給他說了親,他不太滿意但拗不過母親日複一日的抹淚,婚期定在來年的三月二十二,算命的說是難得好日子。

山月仍住在銀月閣,沒走的季時成了她唯二的守衛,與手下輪班值守。一日三餐有宮女送來飯菜,除此,再無其他人踏足銀月閣。

有一日,雪積了厚厚的一層,季時裹得嚴嚴實實去了越王宮,與手下換班時,手下告訴他,山月的閣樓徹夜開着窗,房中有光,不知是否出了事。季時怕她出事偷偷爬上了二樓,桌上的燭臺內,蠟燭已經燃盡。

山月趴在桌前,已經睡熟了,華服之下,肚子微微隆起。地上散着一堆紙,有的寫着山月,有的寫着季時,字跡工整,和當初他教她寫過的《峨眉山月歌》一樣。

寫字之人應是思念過重,導致用力極深,筆墨沁入紙中。

季時抱着山月放到了床上,扯了被子給她蓋上,睡夢中的山月嗚咽了兩聲。季時關了窗,她身子孱弱,可別染了風寒。

臨走前,他聽見床上的山月迷迷糊糊說了一句:

“季時,別走”

翻身下樓,北風呼嘯,長安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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