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未眠》

2018.01.02/四沂

半夏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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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翻到日記的那一頁，他說淩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

——顏淺的暗戀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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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6日，立夏。

夏天的開始，也是“春盡日”。

吃過早飯，顏淺回到教室後就一直在回複大家一早發來的生日祝福。

教室裏人不多，三五好友湊在一起聊最近新出的歌、時興的發型、即将上映的電影，以及，調節乏味的學習生活的愛情八卦。

西和一中當然不允許早戀，因此讨論這些話題才顯得格外刺激。

顏淺回着消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并不熱衷，全當活躍腦子。

學校的廣播站放着歌，每間教室的門頂上都安着擴音喇叭，傳出來的歌聲帶着些許嘶啞，又近在咫尺般清晰。

歌詞潇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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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就破碎，要什麽完美，放過了自己，我才能高飛。”

老歌總是別有韻味，在夏天開始的這天早晨，竟在教室裏漫延出幾分灑脫的浪漫。

不知哪個男生在跟着唱，顏淺聽得滿腦子都是“無所謂”。

臨近上課的時間，班裏其他的同學陸陸續續從外面回來。

顏淺回完消息，正好打上課鈴。

是物理課。

燒腦。

顏淺聽得腦子差點打結，熬到兩節課上完下課才好。

大課間休息時間有二十分鐘，顏淺整理着物理筆記，梳理自己不懂的點，準備找個時間請教後桌江淮。

江淮成績好，總是考第一，也沒有什麽優等生的架子，人很好相處，給同學講題非常細致，并不會嫌棄別人的問題愚蠢，因此很多人都喜歡向他請教問題。

忽地有人沖進教室大喊到：“等下要換座位了！”

教室裏瞬間炸開了鍋。

同桌李侃這時候也上完廁所回來，還沒坐下就開始說：“聽說要換座位了？”

他的後座插話：“你個傻.逼才知道啊，我們都讨論完了。”

“哥不是去上廁所了嗎？”

“喂，淺妹兒，你還想和哥做同桌麽？”李侃一邊坐下一邊用手指頭戳了戳她，“要不到時候咱倆和別人換下座位？”

顏淺還沉浸在馬上就要失去江淮這個好後桌的低落情緒裏，拍了拍臉，應到：“我不想。”

“嘿，你個小沒良心的，哥平日裏待你不薄吧？”

“還行吧。”

顏淺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經常借作業給他抄，而且有時候還會幫他打掩護，又比較安靜，不會一直吵鬧他，簡直是他口裏的完美同桌。

但是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最喜歡捕風捉影，他們一個男生一個女生，搞這一出，保不齊就要被傳成什麽奇奇怪怪的關系。

她不想給自己添這種麻煩。

好在李侃不是什麽不好的同桌，并沒對她死纏爛打為難她。

并且，似乎也沒有确切消息表明真的會換座位。

也許只是捕風捉影的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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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數學老師強有力的中年男聲響着：

“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這麽簡單的題都能錯，我毫不懷疑你們都是豬腦子！”

講臺上留着板寸頭的男人恨鐵不成鋼地拍着黑板，短促的兩道眉毛皺成倒八字，法令紋則像是正八字。

講臺下，滿滿一教室的人紛紛裝出虛心認真的模樣，面對他的憤怒大氣都不敢出。

“我真是——”板寸頭男人還打算說些什麽，一陣下課鈴忽而響起，打斷了他。

放學了。

教室靠着樓梯，此刻樓上的人紛紛往下跑，就像是地動山搖一般。

剛剛還毫無生機仿佛無情機械的人群忽然躁動起來，教室裏不停響起拖拉凳子時鐵凳子腿跟瓷磚地面摩擦時産生的刺耳聲音。

“算了。”板寸頭男人大概也懶得再糾纏什麽，煩躁地揉了一把頭，大手一揮，“下課。”

瞬時，大家便如同脫缰野馬一般轟然跑了出去，教室裏立刻變得空蕩蕩。

顏淺探頭往窗戶外看了一眼，去往食堂的路上已然黑壓壓一片。

那還是再等等吧。

她收回頭，皺着眉繼續算那道數學題。

大約過了十分鐘，顏淺蓋上筆帽，從桌兜裏的書本下面摸出來一張飯卡，慢慢朝着食堂走去。

西和中學的食堂靠着圍牆，建立在運動場旁邊的坡道上，攏共只有這一棟三層樓的食堂，所以一到飯點就總是特別擁擠。

顏淺在排隊中摸索出來規律，總是會等幾分鐘再去，免得在那兒排隊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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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将落未落，在天邊暈染出一片橘紅色的晚霞，遠處運動場上許多不吃飯就去打球的男生已經活動開了，傳來熱鬧的聲響。

在煩悶的教室裏待久了出來，光是吹着撲面而來的晚風，渾身都會覺得舒坦。

顏淺扶着脖頸轉了轉腦袋，到了食堂門口，低頭，腳底下轉了個方向，準備進去。

“喂！”

前方猛地響起一聲喊，随即一道人影像閃電一樣迅猛地沖出來。

耳畔一陣風猛地刮過，顏淺下意識擡頭，側身。

視線裏，她看見那人微微揚起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界限明顯的雙眼皮，長長的睫毛，微微凹陷的眼窩。

絕美的下颌線，夕陽映照的側臉。

少年縱身一躍，從她前方一下突進至她身側，手臂揚起，手掌堪堪從她腦袋旁邊擦過，上身猛地前傾。

“嘭”的一聲悶響，接住了一顆沖擊力巨大的籃球。

一切就好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

夕陽、少年完美的側臉、伸手擋住籃球時手臂上突起的筋脈，讓人瞬間心空。

除他之外，全都成為模糊的背景。

“你是瞎了還是聾了？”

剛剛那一瞬間的虛無散去，聲音重歸于耳，周遭的喧嚣回來了。

顏淺聽見了面前這人對她的罵聲，全然批評的語氣，帶着一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她平常不善與人起争執，被他罵得愣了一瞬，沒來得及開口，他就搶占先機開始對她進行抨擊：“要不是我在這裏，你腦袋就開花了！”

他剛說完，遠處跑來幾個男生，語帶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力氣大了點兒，籃球飛出來，沒吓到你吧？”

這話是對她說的，那人卻先接上話：“眼睛長屁股上了？技術爛成這樣，用腳玩的？”

“對不起對不起同學，下次注意。”幾個男生不停道着歉，态度很誠懇。

他皺眉不悅，狠狠把籃球砸到其中一人懷裏：“麻溜兒滾！”

“錯了錯了哥，別罵了別罵了。”幾個男生說着迅速跑開。

顏淺在旁邊聽着也就反應過來，剛剛這籃球差點兒砸了自己腦袋，是他舍生忘死地救了自己。

這還是她頭一次被同齡男生這樣維護。

不得不說，這感覺有點上頭。

顏淺瞅着他好像比她還要生氣的樣子，伸手輕輕戳了他一下。

引來他不耐地問：“幹嘛？”

“你等一下！”

顏淺說着飛快地沖進食堂門口的超市，出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瓶酸奶。

“謝謝你救了我。”她把酸奶遞過去，內心砰砰跳起來，臉也跟着紅了。

男生輕嗤一聲，掀了掀眼皮，瞥她一眼：“看着點路，別走着走着人沒了。”

他罵完了，伸手接酸奶。

顏淺下意識垂眸，瞥到他掌心一片通紅，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幫她擋籃球被砸的。

她不免有點擔憂：“你……”

“走了。”

沒等她說完，他低頭打開酸奶，咬着吸管離開。

走出去十來米遠，大概是酸奶喝完了，忽然小跑兩步，一個利落的起跳，手腕輕輕一動，酸奶盒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抛物線，下一秒，穩穩當當落在不遠處的垃圾桶。

晚風将他夏季青白相間的寬松校服吹得微微鼓起來。

就像是自帶bgm一樣，閃閃發光。

直到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顏淺才後知後覺想起來，這人好像是她同班同學。

叫……祁衍？

之所以她還能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叫什麽名字，這全得歸功于他大大小小在班裏也算個人物——

成績好，長得高且帥，是班裏籃球的主力軍，是周圍女生喜歡讨論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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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祁衍拐進了教學樓區域，顏淺才轉身進食堂吃飯。

耽擱了這麽久，已經不用排隊，但是也只剩下一些被人挑剩的飯菜。

她不怎麽挑嘴，刷了飯卡，随便要了兩份菜，端着找到一個靠玻璃牆的座位坐下。

食堂牆面是玻璃幕牆，外面種滿了綠植，帶着一點小小的文藝氣息。

顏淺坐下吃飯，滿腦子裏都是剛剛祁衍那縱身一躍拯救她這顆腦袋的畫面。

母胎單身十六年，又有輕微社恐，就算身在男生多的理科班，她跟男生接觸也很少，更是從來沒有喜歡過人。

但是現在，她卻清晰地感覺到，心跳頻率似乎比平時快了一些。

就好像壓不住砰砰跳的心似的慌張，臉頰也跟着微微發燙。

顏淺左手搭在脖頸下自我安撫內心慌亂，不經意擡起頭。

玻璃幕牆現出她的身影：紮得高高的單馬尾，額前留着空氣劉海，丹鳳眼，鼻梁還算是高挺，嘴唇微張，有點呆呆的懵，臉型圓圓的。

綠白相間的校服，滿是青春的氣息，襯着她看起來白得發光的皮膚，有些清純。

只是按她自己來看，漂亮算不上，頂多能誇一句很可愛。

就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涼到了心裏。

顏淺咬了咬唇，眼皮耷拉下來，筷子胡亂地在餐盤裏戳來戳去，沒了吃飯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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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後，顏淺下意識去尋找那道從前并沒怎麽關注過的身影。

視線落到窗外的瞬間，才發現他立在陽臺，後背懶散地靠着身後的欄杆，天邊夕陽和火紅的雲彩也自動淪為他的陪襯背景。

不知他在和身旁的男生說着什麽，忽地笑了起來。

而後，他像是感覺到什麽，一轉頭，視線竟和她的對上。

顏淺心裏一驚，飛快地低下頭，胡亂地從課桌裏抽了本書出來翻開，不敢再看他。

卻在這時，一陣騷動，大家争先恐後地沖進教室。

這樣的盛況，是班主任才有的待遇。

果不其然，不到半分鐘，班主任背着雙手走進教室，往講桌上丢了張紙。

“紀律委員安排下換座位的事。”說完背着手走了出去。

居然不是捕風捉影的謠言，而是真的要換座位。

一堆人往講臺湧上去，争先恐後地要去看那個座位表。

“我看看我看看，看看我坐哪兒！”

“別擠別擠啊我艹，踩我腳了！”

“胖子你離我遠點！”

……

這不是第一次換座位了，大家搶了一會兒也就讓開，給紀律委員騰出位置。

顏淺放下筆豎着耳朵聽自己的名字，卻意外地聽見了另一個名字和她的名字一起出現。

“顏淺，右邊第六排靠過道座位，祁衍，右邊第六排靠窗座位……”

紀律委員還在念着座位表，顏淺卻一下抓緊了手裏的筆。

祁衍，她的新同桌？

下午在食堂外那電影畫面一樣的一幕頓時湧現在腦海，心跳又開始加快。

“好了好了，座位表我念完了，大家現在就收拾收拾趕緊動起來換座位，争取下節課之前換好座位，否則我又要挨批。”紀律委員說着在講臺上拍了拍，示意大家開動。

教室裏亂成一團，顏淺收拾着課桌，心裏有些忐忑。

剛剛他在陽臺，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偷看他？

李侃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完了完了，怎麽跟一堆大老爺們兒湊在一起，沒人給哥抄作業了！”

教室裏響起一陣課桌椅拖拉的刺耳聲音。

顏淺拖着課桌凳子找到右邊靠窗第六排的時候，已經有張課桌在那裏，桌腳下堆着裝滿書的紙箱，桌面上幹淨得連張紙都沒有。

她抿了抿唇，忐忑地把自己的課桌搬過去，跟那張課桌并排放在一起。

換完座位就到了下課時間，旁邊座位一直空着。

過了會兒，上課鈴聲響起。

有個人竄到她邊上，聲音裏透着幾分懶散：“讓讓。”

顏淺擡頭，撞進一雙清澈眼眸。

教室冷白的燈光洩下來，照亮一張很好看的臉。

他似乎覺得挺意外，劍眉微微往上挑了下，輕聲嗤笑：“怎麽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