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他站在我面前,就好像一場夢,我不敢碰他,唯恐夢會醒來。】

——顏淺的暗戀日記

後來剩下的小半節課,不過十分鐘不到,顏淺卻覺得有半個世紀那麽長。

電影裏演的什麽,她看不進去,也不關心。

課本上的重點折角散開了,她也懶得管。

手機被她握在冬日一貫會發涼此刻卻滾燙的掌心,光滑的手機背面蒙上一層熱汗。

她想問他為什麽突然會跑來這裏,也想問他怎麽知道她在哪裏。

但她的手跟心一樣顫抖,腦子亂成一鍋粥,神經又緊繃着,沒辦法進行進一步的思考。

後背發熱,臉頰發燙,恨不能老師立刻說下課。

終于,下課鈴聲像天籁一樣響起。

教室裏山搖地動一般,大家激動地拿着早已收好的東西就往教室外面跑,室友們也開心地拿着書本要走。

她卻反而坐在座位上不敢動彈。

“淺妹兒,怎麽還不收東西?”

“我還有事,你們先回吧。”

“好,那我們先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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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教室裏的人漸漸都離開,剛剛哄鬧的空間變得無比寂靜。

顏淺甚至不敢回頭看。

他走了沒?

煎熬了好幾秒,到底還是忍不住,轉過頭去看。

他像往常讀高中一樣,低頭不知在看一本什麽書,耳朵裏戴着一副有線的白色耳機。

沒看她,也不叫她。

好像,單純是跑到這裏來看書。

她把課本裝好,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卻強忍着激動,裝出一副淡定的表情。

她從未想過,和他分開這麽久後的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的。

雖然他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不做,只是簡單出現在那裏,在那裏坐着安靜地看書,她就覺得很驚喜。

她朝他走過去。

“喂。”顏淺叫他,甚至忘記叫他的名字,“你怎麽……”

他擡頭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顏淺仿佛聽見神佛的畫外音。

那聲音像海嘯、像風暴一樣湧來:

【在劫難逃。】

但她只想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看也不聽。

她不逃。

她就要留在這裏,一直愛他。

祁衍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挑了挑眼,笑起來:“怎麽瘦成這樣?看着好小一個。”

又說:“不過還怪漂亮的。”

顏淺一愣,眼裏染上一點濕意,傻傻地立在那裏。

被他誇漂亮,還是頭一次呢。

他很坦蕩的樣子,摘下一只耳機遞給她:“還沒看完,要不再坐會兒?”

好像和當時同桌時一樣,又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也許是學校要求,他的頭發剪成寸頭,顯得他的氣質比從前剛毅一些。

這麽冷的天,他卻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大衣,敞着懷,露出裏面的白色打底羊絨衫。

顏淺在他旁邊坐下來,接過他手裏的耳機。

耳機一入耳,奶茶的歌聲很近地響起:“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oh~原來你也在這裏。”

是那首發行于2003年的《原來你也在這裏》,奶茶的嗓音甜裏帶着滿滿的故事感,直直地唱進人心裏。

她側過頭看他,怕被他看見自己臉頰發紅,幹脆趴着,掩飾內心的情緒,小聲問他:“原來你也喜歡這樣的老歌啊?”

“嗯。”他低頭看着書,眉骨很輕地挑高一下,“我唱的粵語歌都是老歌,你不是說好聽嗎?”

“哦。”

顏淺很想裝得無所謂,但嘴角就是忍不住翹起來。

她真的、真的好開心啊!

一直只出現在夢裏的他,竟然真實地出現在她面前,離得這麽近,跟她共享一副耳機。

她可以聞到他身上幹淨的味道,他不抽煙,也不用香水,只有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和從前讀書時一樣。

她懷疑,他一直用的都是同一款洗衣液的同一種香型。

接下來她就不說話了,他也不說。

他安靜地看着書,她悄悄地偷看着他。

冬日下午,窗外的天光照進來,他的側臉一如既往好看,讓人着迷。

顏淺什麽都不想管,只想安安靜靜地跟他待在這間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的教室裏。

不想問一些無聊的問題,不想提一些會讓人不開心的話題。

他忽地轉過頭來,顏淺吓得心頭一顫,迅速閉上眼裝睡。

他沒開口,她也不知道他已經轉過頭去還是在繼續看着自己,不敢貿然張開眼睛。

閉上眼睛後,聽覺就變得尤其敏銳,耳機裏的歌聲更加叫人陶醉。

慢慢地,她竟真的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幾層,教室裏沒開燈,變得很暗。

顏淺一睜眼,祁衍和她面對面地趴在桌上,他竟也睡了。

耳機裏的歌不知換了幾首,此刻放到的那一首她沒太聽過。

不清楚現在什麽時間,她想擡手看一眼,卻又怕自己一動吵醒旁邊睡覺的他。

她繼續趴着,胳膊有些麻,也不願意動一動,只想這樣看着他。

他好像還瘦了一些,輪廓比從前更顯分明,睫毛一直都是長長的,柔順地垂在下眼睑上,好乖的樣子。

半年未見,她看着他近在眼前,心中歡喜更甚從前。

只是……他跟何蒹葭,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呢?

顏淺閉閉眼,不願再想。

怕眼前的他又是一場夢,她悄悄摸出手機,偷偷拍下他睡覺的樣子。

卻沒想到,手機內置相機的閃光燈忽地閃了一下。

顏淺倒吸一口涼氣,屏住呼吸,眼睜睜看着他眉頭一蹙,睜開了雙眼。

“我……”顏淺腦袋裏飛快地轉動着,找着合适的說辭,“我、我看你睡覺的樣子有點搞笑,我拍一張保存下來!”

他揉着額頭支起上半身,明顯不信:“我睡覺的樣子有點搞笑?”

“對!”顏淺故作鎮定地點頭。

他伸手過來:“我看看。”

“怎麽會給你看!”顏淺把手背到身後,“你做夢呢?”

他點頭:“是有點像在做夢。”

又飛快地探身過來要搶她的手機:“我看看!”

“不!”

顏淺努力躲着他,上身往後仰着,與椅面呈四十五度角,手裏緊緊抓着手機,往自己背後藏。

他壓下來,抓着她的胳膊要搶,好像勢在必得的樣子。

“腰!腰!我的腰!”顏淺吸着氣叫喊,“腰要扭了!”

他停下,雙手抓着她胳膊輕輕往上一提,她就這麽被他輕而易舉地拽了起來。

就好像,提個小孩兒那麽輕松。

“不看就不看,你那樣跟我要幹什麽似的。”他說着伸了個懶腰,看了眼時間,“六點了,出去吃個飯?”

說完,手欠似的,提着她白色連帽大衣的的寬大帽子往她頭上一蓋:“這樣一蓋,更小了,好像我室友堆的雪人。”

“你找打啊。”顏淺臉紅紅的,不敢看他,低頭把手機收好,強裝淡定,“走吧。”

“你穿白我穿黑,好像黑白無常。”

“閉嘴吧你!”

夜幕即将降臨的時分,學校沿路的路燈亮了起來。

不是同一種路燈。

從教學樓下來,是複古的宮廷燈造型,燈光是柔和的白色。

繞過花園草坪,進了學校一環路,在籃球場邊上,路燈換成歐式的雕花銅燈,燈光是溫暖的橘黃色。

有人在打籃球,隔着綠色的防護網可以看見裏面奔跑着投籃的身影。

橘黃色的燈光透過人行道上小紅杏的枝葉縫隙落下來,在地面上碎成斑駁的光影。

顏淺低頭一看,她跟祁衍的兩道影子挨在一起,被拉得長長的,每走一步,都跟着一起往前移動。

這感覺好美妙,她甚至舍不得擡頭。

祁衍就走在她旁邊,身上傳來淡淡好聞的香味,讓她一直忍不住翹着嘴角。

他好像又長高了些。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問:“你現在多高?”

“185。”

顏淺驚訝地轉過頭看他:“你之前不是180?怎麽突然竄了這麽多!”

“什麽180,那都多久以前了?之前空飛體檢我就裸腳182.5。”

他說着,伸手在她頭上比劃了一下,滑到自己肩膀下面一點的位置,搖頭:“啧,你怎麽還是這麽矮。”

顏淺:“……”

為什麽男生19了還能竄一截!她才18怎麽就不竄一下!

顏淺帶祁衍去吃的是一家湯鍋店裏的豬肚雞。

熬至濃白的湯底,豬肚和雞的香味混在一起,肉質綿軟又不老,入口滿是鮮香。

她拿出東道主的态度,主動給他盛了一碗湯。

“先喝點湯暖暖吧。”她說。

他挑眉接過去,嘴裏很欠:“學得這麽體貼了。”

顏淺瞪他一眼:“我就多餘對你這麽客氣。”

他就笑,也不搭話。

這是他們倆第一次單獨在一起吃飯,還是在異地他鄉的冬日。

湯鍋店裏生意很好,人聲鼎沸,座無虛席,好友們情侶們熱鬧談笑,鍋裏沸騰,熱氣袅袅升起,燈光明亮。

很尋常、很美好的一個冬日夜晚。

賬是顏淺結的,祁衍還笑:“第一次有女生給我結賬呢。”

顏淺嫌棄地瞥他一眼:“拜托,這是我的地盤。”

“哦,那你是大哥啊?”

“你要願意叫我大哥,我也沒意見啊。”

是在大學城的商業中心吃的,坐電梯下來,顏淺問他還想去哪裏玩。

“去你學校轉轉吧。”他說。

顏淺沒意見,點頭說好。

大學城的商業中心這會兒已經熱鬧開了,沿街擺着很多小攤子,賣手套圍巾帽子和一些小飾品,還有烤紅薯冰糖葫蘆手抓餅芙蓉蛋卷等好多小吃。

閃耀的小燈串繞着攤子發光,讓人很難不心動。

祁衍在一個攤子面前停住,認真挑選了會兒,買了一個光纖燈。

顏淺還笑他:“你幼不幼稚啊,還買這個。”

他神神秘秘地說:“等會兒給你看個好玩的。”

顏淺只當他童心未泯。

回到學校,顏淺帶他四處走了下,他竟跑到籃球場裏要和別人打球,把大衣脫了丢給她,“幫我拿一下。”

根本都不認識,他像老朋友一樣走過去跟別人有說有笑,握了個手後就跟人家一起打球。

後來人漸漸多起來,球場上一時變得很熱鬧,還有好多女孩子陪男朋友過來的,手裏拿着紙巾和水。

顏淺坐在籃球場邊緣的小石階上,看祁衍自由自在,穿梭如風,運球流暢,利落起跳,輕松地投進一顆又一顆球。

直到休息時,她看見別人都去找女朋友要水喝,就有點渾身不自在。

啊,她一開始也不知道祁衍要打球,沒有特意買水給他……

祁衍卻不覺得有什麽尴尬,朝她走過來,問她有沒有紙。

“有。”

她從包裏掏出一小包紙給他,發現自己包裏居然還有早上出門時帶的一個保溫杯。

猶豫了一下,她将保溫杯拿出來,試探着問他:“你要不要喝點水?”

說完,又像是提醒:“不過我先說好,我喝過,好像還剩大半杯,你要喝的話……”

話還沒說完,他直接把保溫杯搶了過去。

“一杯水而已,你怎麽還舍不得,念念叨叨半天。”

顏淺:“……”

她想說的是,他要喝的話,可以倒在那個蓋子裏喝,那個蓋子本身就是一個小水杯。

這人怎麽這麽急。

不過她沒說,他也懂,倒在小水杯裏,仰着頭喝,嘴唇沒有碰到杯子,像是隔着一點距離倒進去的。

他的喉結一滾一滾的,很快喝了兩小杯。

“還是熱的喝着舒服。”他将保溫杯還給她,“他們喝涼的嗓子不疼?”

顏淺:“……”

是因為嫉妒別人有女朋友陪所以在這裏陰陽怪氣地嘲諷?

祁衍喝完水,在原地拉伸了兩下,不知是無聊還是什麽,他對顏淺說:“你要是坐在這裏冷,你就把我衣服穿上,別感冒了。”

顏淺低頭看着自己懷裏抱着的他的衣服,搖搖頭:“我不冷。”

冷也不穿!

那多暧昧啊,她不敢。

他瞥一眼她:“也是,傻子都不知道冷的。”

說完,也不等她罵回去,有力的小腿噔噔噔地三兩步跳回球場繼續去跟別人打球。

剛剛一開始就在這裏打球的那個男生笑着看了眼顏淺,又看向祁衍,打趣到:“兄弟你女朋友挺體貼啊,還特意準備了熱水。”

祁衍笑笑不說話,跟他手掌交握碰了碰肩。

還有兩個人沒過來,要等等才開始打,那男生又問他:“怎麽看你面生,其他學校的?”

“嗯。”祁衍點點頭,“航空航天大學的,過來玩一下。”

“航天航空大學?”男生一臉驚訝又佩服,豎了豎大拇指,“厲害啊兄弟,以後開飛機?”

祁衍笑着點頭:“對,到時候你在下面招手,我給你剎一腳。”

男生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

一直打球到快九點,祁衍說他先不打了,跟哥幾個道了再見去找顏淺。

顏淺見他跑過來,還以為他要喝水,把保溫杯遞過去。

他搖頭:“不喝,我不打了,我們去轉轉路。”

“你累了?”顏淺一邊把衣服還給他一邊起身要跟他走。

“不累,這點運動量毛毛雨,只夠熱身。”

他一邊将大衣套上一邊跟她往外走。

“我就是看你坐那兒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凍傻了,衣服也不肯穿。”

他說着頓了頓:“還不去走走,一會兒不凍成冰雕了?”

顏淺覺得無語:“什麽啊就冰雕,你以為東北呢?”

“這也不暖和啊。”他說着手往她背後衣服拍了下,“啧,你這衣服跟冰塊兒似的。”

顏淺沒想到他會這樣,不自在地扭了扭背:“你才冰塊兒。”

雖然确實坐在那裏凍得後背發涼,但也不至于那麽誇張吧。

顏淺帶着祁衍在學校裏漫無目的地走,穿過宿舍樓,美術館,教學樓,學術報告大廳,又繞到了圖書館後面。

情人坡……

黑黢黢的,顏淺調頭要走,他攔住她:“就這裏,很黑,太合适了。”

顏淺:“?”

很黑,太合适了?

“過來過來!”

他神神秘秘地拉着她過去蹲下,然後,打開了剛剛買的光纖燈。

寂寂黑夜,冷風拂面,他挪過去一點,擋住了風口。

“給你看看星空和宇宙。”

他說着,握着光纖燈燈束的手松開。

燈束像漫天星辰一樣四散,彩色的光點在燈束頂端閃亮,紅的黃的藍的紫的綠的,星星點點,随着燈束搖曳而閃動着。

就好像一整條銀河,一整個宇宙,全都在他手中綻放。

顏淺瞪大了眼:“還可以這麽玩的?”

她笑着,伸手去觸碰燈束,喃喃道:“好漂亮,我一直以為像熒光棒一樣揮動就很好看了。”

祁衍隔着閃爍的燈束笑着看她,“你怎麽這麽好哄的,這麽個小玩意兒你都能笑這麽開心,容易被渣男騙。”

顏淺一愣,好哄?

她擡頭看,祁衍的臉在夜色裏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借着一點光纖燈的光,他眼裏嘴角的笑意很明顯。

好像,他也很開心呢。

她收回視線,看着像銀河一樣流動的光點,抿了抿唇,好像是在回答他,卻又不是:“沒關系的,開心就好。”

“看你那傻樣。”他略帶幾分嫌棄,探手過來拽着她大衣的帽子往她頭上一蓋,“你不冷嗎?我特麽感覺這天比東北還冷。”

顏淺擡頭看了眼手表,九點半。

“那你快回去睡覺吧,酒店訂好了嗎?我也要回宿舍了,一會兒有門禁。”

“什麽門禁這麽早?”他也看了眼時間,“才九點半,你們宿管阿姨養豬呢?”

顏淺氣得伸手要打他,他笑着躲開:“開個玩笑,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我認識路。”顏淺起身跺跺蹲麻的腳,又問他:“酒店定了沒?”

“沒定,你收留我?”他不着調地開着玩笑。

顏淺沒好氣地瞪他:“那你睡大街去吧。”

“啧,沒良心啊。”

他這麽說着,卻還是堅持把她送到了宿舍樓下。

正是每晚宿舍樓下最熱鬧的時候——情侶們正依依不舍地抱着說悄悄話,還旁若無人地接吻。

平常顏淺早已見慣了這種場景,但今天祁衍在旁邊,她就有點不太好意思。

有種……小時候在家裏看電視劇,看到吻戲,家長卻在旁邊的那種感覺。

“我到了,你先回去吧。”她轉過身,試圖擋住他的視線。

但他個子高高,随意一瞥就暼到幾對情侶在接吻。

“你這天天也太少兒不宜了吧。”他說。

顏淺推他一把:“……趕緊回去吧你,看什麽呢。”

祁衍回頭喊她:“明早一起吃早飯?”

顏淺不敢跟他有任何約定,只能敷衍:“到時候再說吧。”

他漸漸隐沒進夜色裏,連背影都消失。

就好像,黃粱一場美夢,又像是,灰姑娘午夜十二點自動解除的魔法。

把公屏打在好甜上!

我真的覺得這章好甜哦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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