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有引力定律

他有引力定律

《澄澈》

文/只青川

半夏小說

六月初,夏陽正盛,又一年高考落幕。

高三畢業,高二升學,弘遠中學的校園忙碌熱鬧。

人聲嘈雜的教室裏,祝澄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把剛清點完的備考袋塞進書包;又疑慮自己是否忘了塗卡筆,重新拿出來檢查。

此時距離第一門開考還有二十分鐘。

他們剛晉升為準高三,還沒來得及适應新身份,學校便趁着高考餘熱,迅速開展了一次聯考。

離開考時間越近,祝澄心跳越亂,口中喃喃:“中性筆、塗卡筆、鉛筆、橡皮……”

一切無誤,只可惜早餐不小心被同學撞倒在地。沒時間再買一份,祝澄把垃圾帶上,匆匆趕往考場。

口袋突然傳來震動,祝澄低頭一摸,才意識到今早出門把手機也帶出來了。

要是在考場被查到,簡直掉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抹去冷汗,長按電源,關機前正好看到她爸發來的消息,動作頓住。

「祝凱立:澄澄寶貝,早上好!起床了嗎?自從你轉到弘遠本部,搬到學區房租住,老爸對你甚是想念。最近總刷到關于高考的新聞,不禁為明年的你捏一把汗……」

祝澄來不及看下去,無奈牽唇,掐着時間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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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總,我每天六點半就起床,現在都上完一節早讀了!

我最近很好,不用擔心。馬上要考試了,回去和你視頻。」

爸爸感春傷秋的問候已經成了每日慣例,本以為這條消息能消減她的緊張情緒,把手機塞進書包最底層後,祝澄心裏還是惴惴不安。

被打翻的早餐,誤拿出門的手機,僅僅一個早晨出現了兩件反常的事。

她并非迷信的人,可不自覺就和接下來的考試聯系起來。

總覺得是不好的預兆。

這是她從分部轉來本部之後,參加的第一場大考。

第一印象的重要性不必多說,還沒能順利融入新班級的她,很想借這場考試來為自己标記一個好的開始。

可事不随人意——

拿到試卷之後的她在心裏斷言,這絕對是她近幾年來最難熬的兩天。

-

考後次日,正好是周五。

六月的潇城氣溫攀升,燦陽熾熱得有些灼人,投進人群紛亂的教學樓。

剛放學的半小時很吵,走廊的奔跑和走動幾乎整層樓都能聽到。

教室裏更是沸反盈天,學生們邊聊天邊收書包,哐當一陣響。

祝澄一個人坐在後排,沒有離開的打算。手底的試卷幾度被風扇吹動,在發出“嘩啦”噪音前被她用橡皮蓋住一角。

接着,拿起修正帶,對稱地放在頂上的另一角。

她換了換呼吸,坐直身子,一下一下地撫平這張差點被她弄皺的物理試卷。

周圍是很安靜的,她向來不愛發出什麽聲音。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內心就剩下兩個字。

焦躁。

成績還沒出,答題卡和答案已經發了下來。

慘不忍睹。

值日生在拖地,潮濕的水汽蔓延在教室中,連帶着她脊背都有些發冷,讓她回想起考場上冷汗淋漓的那天。

祝澄默不作聲地垂着腦袋,微蹙眉,拿起紅筆開始标記錯誤。

她用筆的習慣和本人纖瘦柔和的模樣大相徑庭,力透紙背,蒼勁大氣。

鮮紅的筆跡印痕明顯,如同涔涔出血的傷口,通篇改完,她不自覺倒吸一口涼氣。

——36分啊。

頭頂風扇吱呀吱呀轉,那脫缰不羁的樣子總能讓祝澄無聊地幻想出它砸下來的場景。

換做平時,祝澄總會無聊地憂心一下自己在這個新班級的生命安危。

但現在,她捏着試卷的指腹泛白。

這分數對她生命安危的影響才更大吧……

隔着兩三排的地方,關系相近的男女生正聊天。

“等會兒和隔壁班打球呢,你叫她一起去呗。”這聲音出自班上體委,說到一半又刻意收了點音量,“她這長相,就算不送水、不加油,坐着邊上也能撐場面!”

有些不滿的女聲傳來,“你自己找她商量呗,跟我說幹嘛?”

體委無辜解釋:“你女生啊,我還沒和她說過幾句話!”

女聲這下弱了點:“說得好像我和她很熟似的……”

祝澄知道他們在說自己。

或許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比起說話她更傾向于傾聽,也很容易在一衆聲音中辨別和自己有關的。

但她現在沒心思搭理那些。

——這次考得實在太爛了。

若成績一出,被她家祝總和梁美人知道,夫妻倆估計又要斥責她自作主張轉校區的事情。

一想到這,祝澄心情更糟。

祝澄強迫自己舒展眉頭,拿出保溫杯喝水,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這個殘忍的分數回過神來。

試圖在混亂的思緒中保持清醒,打起精神看向自己勾出的錯題。

教室空蕩蕩,人已經走了大半,值日生急着看等會兒的球賽,大刀闊斧地拿拖把在地板上畫圈,帶來一股潮意。

祝澄見狀起身,椅子往裏推,身子往外讓,音色恬淡輕柔,“麻煩你了。”

值日生是個微胖的男生,性格比較自來熟,看到她之後動作也小了些,憨厚地笑,“還沒走啊?”

“嗯。”心裏還愁着別的事,祝澄答得簡潔,在他拖完之後勉強彎唇,颔首表示感謝。

偏偏這微不可察的一個笑容,值日生黝黑的皮膚微微透紅,目光錯開,另一只手不自在地撓了撓後腦勺。

祝澄這學期從弘遠中學的分校區轉到本部,在他們班待了兩個月不到,數次占領男寝夜談的主要話題。

因為她在學校中是很出衆的漂亮。

身材纖瘦,皮膚瓷白,五官明豔而舒展。

但話少寡言。

總有一種距離感。

難得看她沖自己笑,值日生的心一下子變得熱切,多往她桌上看了一眼。

一班是他們這屆唯一的實驗班,生活向來以學習為中心,男生瞬間明白祝澄現在什麽心情。

他安慰道:“這次聯考難,物理地獄級別,連許骁澈那種競賽出身的都沒考好!”

見祝澄動作微僵地看過來,男生接着解釋,“上節課永能不是特意問了他估分多少麽,雖然沒聽到,但應該不高——要是上了九十,永能早就當着大家面一頓誇了!”

值日生說着,又馬上自我否定,“別說九十了,這張卷子,七十以上都能甩開差距!”

陳永能是個性格直爽的班主任,在班上該誇就誇,該罵就罵,一向沒什麽顧忌和避諱。

縱使許骁澈是競賽班半路塞給他的學生,他也“視同己出”,留出心中得意門生的席位。

祝澄垂眸,若有所思。

這次搭話本就是興致使然,又沒得到對方多大回應。值日生以為祝澄不感興趣。

他急着去看球賽,打聲招呼就走了。

祝澄重新在座位上坐下。

拖把剛過一遍,周圍被弄得到處都是水。

正是初夏最難耐的時候,整個教室悶熱又潮濕。

祝澄聞着很不舒服,屏息片刻,很輕地蹙一下眉,突然在周圍嗅到女生身上的香。

擡起頭看,聲音正好落下,是剛剛在前幾排說話的女生,果然還是來了,“等會兒和隔壁班打球賽,你去不去看?”

語氣硬邦邦的,帶着很明顯的不情願與不熟絡。

祝澄微頓,手指不自在地蜷縮一下。

搖搖頭,用最溫和的語氣拒絕,“……抱歉。”

她媽媽總說,除了長相外,祝澄沒遺傳到她任何優點,社交能力和她爸一樣令人堪憂。

遇到邀約,大多數人都會禮貌性地了解詢問,再委婉解釋自己因為什麽事情抽不開身。

但剛對完物理答案,祝澄大腦一團亂麻,沒再回以只言片語。

說完,就又重新低下頭看試卷。

耳朵還是敏銳,聽到女生對體委的埋怨。

“我就說了沒必要問,她肯定不願意去,非湊上去幹嘛。”

“剛考完不是應該放松嗎,怎麽有人連球賽也不看,今天咱們班好多人上場……”

聲音随着一行人出門的動作越來越小,他們已經出門離開。

祝澄松了好大一口氣。

社交對她而言似乎是需要耗盡全身力氣的事。

教室的人還沒走完,周圍還是很吵。

祝澄回想起值日生剛剛的話,心裏亂糟糟的,那個人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浮現腦海。

倒不是沒興趣。

她只是不信。

下意識朝前排看過去。

許骁澈和她的座位一樣,也是單拎出來的。但他被安在了講臺左邊,而她在最後。

在祝澄印象中,這種“左右護法”的地方只會留給最調皮搗蛋的學生。

當初的他竟然也沒任何異議,就這麽一直坐下去了。

沒看到人。

她又擡眼逡巡片刻。

正疑惑着,教室門口走來一個高瘦身影。

少年帶笑的眼睛幹淨明亮,猝不及防闖入視野。

夏日潮熱,他慢條斯理地開門開窗,讓教室的水汽蒸發。

随着他的動作,教室裏突然洩進少有的一點風,清清爽爽地吹動他漆黑的短發。

長久堆積在祝澄心裏的那點郁氣好像也在這一刻被吹散。

今天明明不是他值日。

許骁澈卻拿着一個剛拍好灰的黑板刷走進,放在黑板邊上的卡槽裏。

“你這人真奇怪,馬上打球了,怎麽還有閑心思回教室?那為啥沒空搭理我——問你呢,到底考了多少分?”

班長跟在他後面搭話,似乎格外好奇問題的答案,已經窮追不舍了一路。

許骁澈放下黑板刷之後還沒歇停,走到投影儀下,擡起長臂調試。

他這人總是看起來很閑,又格外熱心腸。陳永能在課上随口提起的“這黑板刷太髒”和“投影怎麽歪了”,竟被他記在了心裏。

教室的投影儀離地少說也有兩米,在祝澄之前的班級,再怎麽也是要搬條凳子的事。

而許骁澈一個北方人,在一群南方男生中高得出類拔萃,伸手一探就能夠着。

教室裏留着的人都被他們的動靜吸引去。

有想聽許骁澈到底多少分的男生,也有借機打量帥哥的女生。

祝澄坐在最後一排,像大多數人一樣擡頭看他,便沒刻意掩飾目光。

肆無忌憚落在他身上。

許骁澈沒立刻回答,還在調試投影儀。

祝澄看着他的動作,不合時宜地出神。

他今早出門穿的明明不是這件。

眸光無意識停在那處,沒移開。冷不丁看到少年在擡手那瞬,随之揚起的衣擺——

和掩藏在平平無奇的校服衣擺下,結實又分明的腰腹薄肌。

視線仿佛被有實感地燙了一下。

祝澄只是打算偷聽,未曾想過成了偷看。

有些臉熱地移開目光,又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和許骁澈的對上。

他怎麽突然看這邊。

吵吵鬧鬧的環境中,兩相對視,意味不明。

被抓了個正着。

很快,她看見許骁澈收回手,把衣擺重新往下拽。

蓋得嚴嚴實實。

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不着痕跡移開視線。

教室裏沒人看到剛才短暫的交接。

祝澄心發慌,總覺得自己要被誤會了。

剛剛,她等那個答案有些着急,想必目光中也帶了點急切……

和渴望。

但絕對不是對他身體的。

該怎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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