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有引力定律
她有引力定律
那個陌生男生最後還是走了。
“別聽他瞎扯,這店是他姐的,他就過來幫忙管管,不算別墅主人。”許骁澈的聲音把正失神的祝澄喚回。
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自顧自找了個躺椅坐下,“一看就是勾搭女孩的老手,你們女孩兒在外面,千萬得提防這種人。”
祝澄默默看着他悠然的模樣,也只好坐回剛才的位置,正好和他隔着一個。
視線落在前方的幕布上,點點頭應聲,“知道。”
心裏想的卻是,他竟然還說別人扯。
他剛才演得多像啊,任誰都能聽出一絲咬牙切齒,和帶着幾分醋勁的哼笑。
祝澄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沒好意思看他。
她本來打算一個人待會兒的,怎麽會料到事情變成眼下這副模樣。
這地方其實暧昧得過頭了。
別墅主人顯然在裝修上花了功夫,天花板做成了星空頂,萬千星點忽明忽暗地閃爍,給人整個星系都在一同呼吸的錯覺。
擡頭看去,如同置身于浩瀚深邃的銀河之中,甚至還有流星劃過的動态效果,美輪美奂。
四周處處都是吸音材料,完全隔絕了外界的紛擾和嘈雜,劃分出一室獨立又隐私的空間,他們的對白聲也因此處的安靜而明晰起來,四面環繞。
祝澄沉浸在這種氛圍中,誤以為眼下已和許骁澈逃離到另一個星球,有且僅有他們兩人的存在。
這裏的網絡很慢,男生臨走前給他們放的影片還在以幾KB的速度加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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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澄只在心裏默默祈禱不要是個愛情片,否則她更加無法和許骁澈相處,也千萬別是個恐怖片,她很難保證在自己害怕的時候能夠抑制住自己,生怕再次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好在那男生也預料到,特意避免了這兩種情況的發生。
最後放映的是部相對枯燥的科普紀錄片,英文旁白舒緩平靜,讓人昏昏欲睡,畫面太過卡頓,觀感更顯不佳。
祝澄心裏滿是緊張無措,卻更不舍他離開。萬一許骁澈覺得無聊怎麽辦?
她矛盾地想着,又偷偷看他。
下一刻,倏然撞進他點漆發亮的黑眸。
忽閃的銀河鋪陳在他們身後,道道流星從臉龐邊滑落,少年少女匿在黑暗中,五官輪廓立體有致,恍若兩道能彼此吻合的線條。
帶着意料之外的微怔,他先一步避開視線,有些慌亂。
祝澄也慢半拍收回眼,心有小鹿亂撞。
少年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她聽到他主動開口。
“可以聊點什麽嗎?”
“嗯。”祝澄頓頓點頭,又輕聲問,“比如?”
許骁澈沉吟,喉結無聲滾動。
他不知道,只是想多和她說幾句話。
最後只是問:“剛才玩得開心麽?”
祝澄胡亂點頭,“開心。”
他們之間實在沒什麽共同話題,眼看着又要陷入漫長的無言和尴尬,她反問:“你呢?”
許骁澈沒有立刻回答。
他默了半晌,這才輕笑着,“還行啊。”
祝澄在心裏揣摩這個答案。
總覺得帶了幾分勉強。
“還行”和“開心”相去甚遠。
祝澄一時感到懊惱,又要陷入無止境的猜測和自我否定中。
氣氛再次安靜下來,這段對話了無生息地進入尾聲。
祝澄思來想去也找不出什麽新話題。
身側的少年眼睫微垂,嘴唇抿着,視線偶爾相撞,他輕扯唇角,接着便移開眼。
他也是覺得尴尬的,對吧。
那麽外向的一個人,見誰都開朗嘴貧,大大咧咧不着調。
唯獨在她面前,極其不自然。
不能這樣了。
她得問出口。
較暗的房間內,祝澄倏然擡眸,直勾勾看向許骁澈的眼睛。
有光束從他們之間射過,懸浮在空氣中的顆粒清晰可見,受氣流和重力共同作用,起起沉沉。
一如她的心。
祝澄終于憋不住了,鼓起勇氣開口。
“許骁澈,我想問你件事。”
“你說。”他幾乎沒有遲疑:“我在聽。”
“你——”祝澄深呼吸,艱難又緩慢地吐出字句。
許骁澈看着她,不自覺坐直身體。
她問:“你是不是,讨厭我?”
在祝澄話落的那一刻,許骁澈立刻做出回答。
語氣還頗為激動:“真的嗎,我也喜——”
出口那瞬才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猛然截止的話音後是短暫的平靜。
随後兩道聲音一同響起。
“啊?”
“……啊?”
細小的塵埃仍然無聲浮動,那一刻,兩人像是都攝住了呼吸。
在他歡愉輕松的語氣之下,祝澄表情僵硬幾分,不知道領會了什麽。
我也?
祝澄試着把他剩餘的話給補充,我也讨厭你?
冷氣陣陣的影音室仿佛能結冰。
許骁澈意識到發展的不對,突然站起身,走到祝澄面前。
他剛才竟然以為她要表白。
回答的時候還差點說漏嘴……
事情和他設想的截然不同,或許他弄錯或者疏忽了什麽,才讓這樣一個誤會莫名其妙地橫亘在他們中間。
他擰眉打算解釋溝通,怎料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這一室的和諧與安靜——
“還有人在影音室嗎?來不來唱歌,人多熱鬧!”
賀國誕穿雲裂石的聲音傳來,連帶着進來的腳步聲,氣得人頭疼。
許骁澈看到祝澄無聲抓緊躺椅扶手的動作,挫敗又無奈地低罵一聲。
這他媽的。
他剛怎麽沒把門給焊死?
轟趴館狂歡的一夜過去。
新一周的一班教室,同學們陸陸續續回到班級,一切如常。
額外補課的這幾天學校管得沒那麽嚴,一向秩序井然的實驗班也心猿意馬。
課間,周圍同學熱熱鬧鬧地讨論着轟趴那晚上最後的K歌環節,祝澄自動屏蔽外界聲音,悶頭刷題。
準确地說,她也插不上話。
賀國誕叫人一起唱歌的時候,她沒去。
祝澄用無比平靜的目光注視兩個男生離開,賀國誕還嬉皮笑臉地和許骁澈聊天。
對當時複雜又凝滞的氣氛無所察覺。
星空頂下的那段相處如夢一般。
他們倆獨處的那個小星球在其餘天體的撞擊中支離破碎,不複存在。
所以許骁澈到底什麽意思呢。
祝澄想了好幾天也沒弄明白。
她擡頭看向前幾排,許骁澈被人叫住講題,就坐在不遠處。
她發現他有一個轉筆的習慣,尤其在寫物理大題的時候,修長勻稱的手指夾住一只極普通的中性筆,竟也漂亮得像藝術品。
長指轉動,流暢又穩當,從沒掉過。
像是春風拂過玉蘭枝。
祝澄強迫自己低下頭不看他。
無意識地咬着嘴唇上的起皮,膚色近乎于一種病态的白。
連轉軸的考試和聚會,她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明明都考完試了卻還要留在學校,她陡然升起一股煩悶。
好想回家。
和她家比起來,現在住的沁園居,環境相形見绌。
生活條件很一般,幹什麽都不太方便,再加上學業繁重,祝澄感覺真被她爸說中,她絕對瘦了。
即便意識到這一點,祝澄的飲食還是很不規律。
轉來本部之後,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飯了。
不熟悉校園環境,沒有固定的飯友,一個人在外租房……
都是造成現狀的原因之一。
上午才過去一半,她已經饑腸辘辘。
出校門覓食,在路上遇到了陽梓萌。
小姑娘已經放暑假了,最近都在門衛室陪着外公玩,相比重擔加身的準高三生,簡直不要太快樂。
神采飛揚地和祝澄炫耀了兩秒,又氣鼓鼓托着腮幫,“姐姐,為什麽你們還不放假!”
“怎麽啦?”祝澄強打起興致,好奇道。
小女孩稚聲稚氣:“感覺媽媽每天好辛苦呀,要賣好多份飯菜呢!如果你們放假,媽媽也能放假了!”
祝澄思考一會兒,安慰道:“其實也是件好事,說明你媽媽做飯特別好吃,大家都很喜歡!”
她摸了摸口袋,本想分陽梓萌點吃的,最後卻只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呀,姐姐今天太餓了,零食都被吃完了。”
“沒關系!”陽梓萌毫不介意地搖頭,“不過,姐姐吃午飯了嗎?”
剛剛已經走了一圈,她食欲全無,又起了随便買點東西解決的心思。祝澄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壞習慣告訴陽梓萌,面露糾結。
可對方已聰明地猜到,“姐姐比我還不聽話,怎麽能不吃飯呀!”
說着,她便拉起祝澄的手,殷切地帶着她走。
“媽媽做飯很好吃,姐姐,你去我媽媽店裏吃吧!”
盛情難卻,祝澄任由着她帶路。
還沒走到她家的小炒店,卻已經看到梧桐樹下那抹熟悉的高瘦身影。
許骁澈提着剛打包好的幾份飯,和老板娘聊的正歡。
祝澄這麽多年來只交過兩個要好的朋友。
其中一個女生性格和她截然相反,出去吃個面都能和拼桌的大爺聊得熱火朝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原本就是一家人。
許骁澈自來熟的程度絕對能和她這位朋友旗鼓相當。
一見面就能“哥”、“姐”、“叔”地稱呼陌生人,語氣親切熟稔得如同八年前就見過。
但顯然。
祝澄被他排除在“可以正常相處”的範圍之外。
也是,她性格那麽怪,看上去寡言又冷淡,任誰都不喜歡和她相處吧。
為了避免雙方尴尬,她刻意躲他。
祝澄定在原處片刻,最後只是歉疚地摸了摸陽梓萌的腦袋。
“不好意思啊萌萌,下次吧,姐姐下次來何阿姨店裏吃。”
陽梓萌大驚小怪:“為什麽呀,大哥哥也在呢!”
她笑着搖搖頭,“謝謝你哦。”
“飯來了,自個兒挑。”
年級組辦公室。
許骁澈剛和走廊上的幾個老師打過招呼,推開門走進的那瞬,笑容轉化成一張冷臉,把手上的兩袋飯盒扔到桌上。
幾個男生餓虎撲食地上去,七嘴八舌地争完自己喜歡吃的。
賀國誕大口扒飯,幾分鐘就吃完,總算填飽肚子。
這才有心思看許骁澈一眼,打趣道:“少爺,您不吃吶?”
許骁澈語氣無波無瀾:“氣飽了。”
“我就奇怪了,”賀國誕提起調子控訴,找人評理,“我最近惹到他了?”
旁人面面相觑,表示不知。
賀國誕白眼快要翻上天,“那他最近對我都是這幅死樣子。”
“自從轟趴館回來就這樣了。”他嘀咕。
許骁澈拿起一沓答題卡,“砰”一聲拍到賀國誕面前。
“吃飽了就幹活,還有這麽多試卷要分。”
堆在這兒的都是期末考試的答題卡,別的科目的可以不管,語文組的幾個老師為了講評課文,勒令讓他們把答題卡分好重新發回去。
順手逮到的這幾個男生就成了苦力。
當然不包括許骁澈。
賀國誕陰陽怪氣:“那你留在這兒幹嘛,監工啊?”
夏康礎剛好也吃完,邊收拾桌上的狼藉邊解釋,“骁澈是被老孟扣在這兒寫題的。”
老孟是他們語文老師,整天樂呵呵的一個小老頭兒,按照年紀該退休的,特意被學校返聘回來,予以實驗班語文科目的重任。
理科班的同學都不大重視語文和英語,特別是班上幾個理科出衆的男生,偏科偏到太平洋,許骁澈尤甚。
“他語文這次歷史新低,格都沒及,才82。作文三十幾分,老孟氣得牙癢癢,讓他今天中午務必把重新寫好給他看。”
賀國誕稀奇,“寫成啥樣了?我偏題都有40!”
夏康礎反應不大:“我怎麽知道。”
賀國誕:“呦呦,那我可好奇了,我要趕緊把他答題卡找到!”
夏康礎贊同地點頭,“是該幹活了。”
兩人對話的期間,當事人已經在拖了張椅子在窗邊坐下,從陳永能辦公桌上随手抽了根筆,構思作文。
饒是盡可能把存在感降低,辦公室中心分試卷的幾人卻沒有把他剔除在外的意思。
賀國誕很快找到了他的試卷,清清嗓子,讀了起來,“勇者天佑,勇氣是比黃金寶貴的東西,著名哲學家比紐徹肖徐如是說——比紐徹肖徐,這誰?”
夏康礎見怪不怪,從一沓厚厚的答題卡中擡頭,“你倒着讀一遍。”
“徐肖徹紐比……”賀國誕嘀咕:“許骁澈牛逼?”
這麽自戀也只有許骁澈這種人才能幹出來吧?
試卷扔到許骁澈本人面前,賀國誕一字一頓:“說實話,給你三十多分都算多了。”
窗邊的人眼皮都沒擡一下,“別打擾哲學家構思新作好麽。”
“嘁。”賀國誕嗤之以鼻,“三十幾分還好意思呢。你是不知道,我今天早讀聽老孟說,這次作文最高分不在文實班,在咱們班,就問你牛逼不!”
許骁澈随口應,“厲害,比我稍次。”
“不懂欣賞,等我找着人家的作文紙,就不給你看。”賀國誕重新回到那堆答題卡裏。
許骁澈沒管,還在想着頭疼的作文題。
他有一個習慣,認真思考的時候會轉筆,不會斷。
除非注意力被吸引走,比如——
“卧槽,找到了!”
“祝澄這字是神仙寫的吧,龍飛鳳舞!”
“啪嗒”一聲。
中性筆摔落在地,咕嚕咕嚕滾了兩圈。
許骁澈不動聲色地扯起唇角。
比如關于祝澄。
團團圍聚的男生堆裏,一只修長而具有骨感的手突然出現在視線中。
許骁澈不知什麽時候放棄掙紮,不思考他那“鴻篇巨著”了。
更不知道他剛剛那爛得要死的心情怎麽就變好了,此刻揚着個燦爛的笑容,忽地開口。
“借我看看。”
賀國誕頭疼地看着他,又做出一個打算翻白眼的表情。
許骁澈全憑一張嘴開始扯:“沒看到哥們絞盡腦汁憋不出一個字麽?高分作文,借鑒一下。”
賀國誕陰陽怪氣:“您還對語文有這熱情呢?”
許骁澈充耳未聞,自顧自拿走。
“等會兒順便幫你發下去。”
這才是重點。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和她說話。
這不,雪中送炭。
他有理由找她說話了。
也确實需要一個機會,好好解釋上次沒說完的。
以及他失口說錯的。
許骁澈心情大好,還裝模作樣地拿着作文紙翻看起來。
朝賀國誕揮揮手,懶洋洋地笑着補充,“不用謝啊。”
賀國誕:到底是誰不用謝?我請問?
ps:哪位小寶急着看澄妹打直球?先虛晃一槍哈哈哈(主要是許小扯太笨了啊 話都不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