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了賊船
上了賊船
柏逸卿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看着隔壁的床鋪,想到膽大包天的陶子榮,皺了皺眉。
這事情終究還是他看管不力,竟讓人在眼皮底下鑽了空子。無論對軍方還是對研究所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剛想給所長發訊息,想到自己目前還無法聯系基地外的人,便暫時放棄告知所長,拉開椅子開始寫報告。
翌日清晨,他清理出那三個研究員的檔案資料,帶着去醫務室看陶子榮,正想着怎麽處理這幾人。沒想到在門口遇到了愁眉苦臉的卡衛。
“早上好。”卡衛若無其事一揮手,身後的士兵把掙紮着的陶子榮架走。陶子榮面目猙獰,鞋子被踹掉了一只,身上還穿着病服,罵罵咧咧被兩個士兵帶遠了。
柏逸卿收回視線,看向大早上就在抓人的卡衛。
卡衛眼尖,瞥見他手中的資料,“長官讓我來處理這四個人,事關軍備,他們會被暫時收監詢問。首席只需要關心機甲能量石更換事宜和阿瑞斯的事情就好。我會和晨星研究所的所長交涉。”
原來如此,沈斯年喊副官來幫他?這燙手山芋有人接了。柏逸卿把資料遞給卡衛,“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卡衛擺手,他像想到什麽,提醒道,“過幾日有兩位軍團長會過來,我聽說首席與第三軍團的孫将軍有舊。”
柏逸卿想到在孫元帥家見着孫啓明的事,挑了下眉,“家裏是有些淵源。”
卡衛接着道,“他們對阿瑞斯的興趣可不小,首席小心些吧。”他說到這裏不再說下去,和柏逸卿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興趣不小?柏逸卿把手揣進白袍寬大的兜裏,想到自己手頭上關于阿瑞斯的詳細數據,了然于胸。
雖然在他看來,阿瑞斯的材料稀少到難以複刻,只是知道數據并不能做些什麽。但既然卡衛特意和他提起,那他還是注意些。
柏逸卿去到機甲倉庫,整理研究員隊伍,帶隊去基地倉庫找出能量石,安裝在機甲上後把模拟實戰數據發給卡衛,随後帶人一一更換。
上百架機甲,他們一行人要全更換完都得不少時間。軍團裏的機甲維修師本身就很忙碌,他們原先還去幫忙,現在更不可能借過來幫忙了。
申請其他軍團過來幫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弄不好容易引發矛盾。
沈斯年忙忙碌碌,不經意看了眼時間,猛地想起一件事:兩天過去了,柏逸卿人呢?
智能機甲更換能量石的申請已經被他批複,現在再打開,能看到柏逸卿以負責人名義給他發的報告,表明工作已經完成。
工作完成了怎麽不來找他?沈斯年拄着下巴想了想,難道……是害羞了?
索性最忙的部分已經過去了,可以暫時休息下。沈斯年笑了笑,低下頭去,撈起自己的外套,匆匆出門。
他直接找去了智能機甲停放區。
倉庫大門驗明來人身份,徐徐向兩邊自動打開。
靴子踏在金屬地板上發出輕微響聲,聲控燈一一亮起,照的倉庫亮如白晝。
沈斯年邊走邊張望着四周,倉庫裏很靜,已經沒有研究員在。可能工作真的完成,都紛紛回宿舍休息去了。柏逸卿也許不在這,而在宿舍裏。
他剛想離開,轉身,腳步卻停在了原地。
沈斯年的視線投向一個角落裏。
散亂的機甲材料落在四周,圓心處一個人挨着高大的銀色機甲腿部睡着了,呼吸沉緩,想來夢境香甜。
沈斯年看見那張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的側臉,連腳步都放輕了。他走到柏逸卿面前半蹲下,能嗅到人身上濃郁的能量材料的味道。
也不知道柏逸卿泡在材料堆裏多久了。
睡着的人皺着眉,臉側有幾抹不留意沾上的痕跡,黑發淩亂散在皺了的白袍上,手腕上系着他送的吊墜,左手拿着一張圖紙,右手拿着冰冷堅硬的材料。
沈斯年輕輕抽出他手裏的圖紙,上面什麽都沒寫,只有個奇怪的咬合零件形狀,估摸柏逸卿自己才看得懂。
他擡眼看那張睡臉,往下,胸膛起伏緩慢。顯然柏逸卿睡得很熟。
可能真是累壞了。沈斯年勾起唇角,擡手輕輕在他臉上髒了的地方撫過,“髒貓。”
柏逸卿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睡得很沉。
沈斯年小心擡起他右手放在自己肩上,能扛起能量炮的手臂此刻毫不費力托起一位成年男性的體重。
放在床頭的智腦閃了閃,發出電子聲:“早上好,主人。聯邦華區第八代智腦AI提醒您,現在是早上七點三十分。”
同樣的話重複了三遍。
柏逸卿被自己設置的每日鬧鐘驚醒,揉了揉眉間。他撐着手臂起身,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睜眼看去,是自己的宿舍。
奇怪,他昨天什麽時候回來的?
柏逸卿扯了扯身上的睡衣,沒有絲毫印象。
可能真是太累了吧,迷迷糊糊走回來就睡了。畢竟已經連着72小時沒能好好休息過。
柏逸卿起身,發現智腦上有未讀消息提醒,柏逸卿劃了下,發現信息來自沈斯年。
——見你睡得太熟,只是大概擦了擦,自己醒來好好洗洗。
什麽意思?他送我回來的?怎麽帶我回來的?找機器人背回來的嗎?
柏逸卿一驚,擡手嗅了嗅,又忍不住拉開領口嗅了嗅。好像、也許、大概是有些機甲材料的味。柏逸卿蜷着手指,忍了忍,沒忍住回了條消息。
他把智腦反摁進被子去,從臉往身上,熱度點燃了般不斷擴散。
柏逸卿抿着唇有些憂心。交往沒幾天,就在新晉男朋友面前出糗,這可怎麽挽回形象?他起身鑽進沐浴間去。
柏逸卿找卡衛要一間機甲練習場。沒想到卡衛卻直接給他安排了頂層的機甲室,就在傲然矗立的阿瑞斯邊上。
柏逸卿活動着酸痛的肩膀,電梯提醒他樓層到達。門一開,他朝阿瑞斯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便能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撐着欄杆,仰看着前面千瘡百孔的阿瑞斯,不知在想什麽。
想起今早的訊息,柏逸卿步伐停頓了下,往沈斯年走去,站在他邊上沒話找話,“在看什麽?”
沈斯年轉過頭,朝他笑了笑,挨過來,腦袋和他相抵,指着阿瑞斯輕聲道,“看,我的老朋友。”
還好,沒說那事了。柏逸卿暗地裏松了口氣。低頭看了眼自己,新換的衣服保證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他還噴了點清淡的香水,是近來聯邦最受歡迎的碧海男士淡香水。
柏逸卿沉默了會兒。
沈斯年緩了緩剛才背對人聽見腳步聲時的緊張,在他耳邊低聲道,“其實,很多人都不想找軍人做伴侶,尤其是星際軍。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那氣息拂過他耳畔,暖洋洋的,“聚少離多啊,再見時說不定就剩下一塊銘牌。蟻人還很喜歡人類,戰敗的人會被蟻人拖走蠶食,一點都不剩下。”
想起游戲裏爆炸的炫目火花,柏逸卿心猛然一跳,轉頭看着那張潔白的側臉。
沈斯年卻沒看他,只是看向面前高大的阿瑞斯淡淡道,“我被穿透駕駛艙的時候就在想,萬一這次真回不去了,你會不會為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難過。”
他把危急時刻說的這麽輕松,仿佛只是一件小事。
“知道為什麽我忽然和你說這個嗎?”不待柏逸卿細想,沈斯年轉頭看他,雙臂仍然搭在欄杆上,那雙溫暖的眸子注視着面前的青年。
柏逸卿不甚肯定,“問我後不後悔?要不要重新考慮?”
“那倒不是。”沈斯年想了想,笑了起來,“就是想和你說,現在後悔也跑不掉了。”他宣告着,“柏先生,你已經上了賊船了。”
柏逸卿被他正兒八經的語氣逗笑了,他擡起手腕,腕間落下一個黑色的小玩意。柏逸卿問出心中疑惑,“這小貓是你做的吧?”
他早覺得這小玩意的顏色實在和阿瑞斯身上的太像了。已經悄悄比對過小貓材料和阿瑞斯材料的首席肯定道,“這是阿瑞斯身上的材料做出來的,沈先生方便告訴我它的含義嗎?”
“這個啊——”沈斯年拉長了語調,他的視線逡巡過柏逸卿的眉眼,解開自己襯衫的前兩顆扣子,右手食指點着那繃帶,方向往下,落到心口上。
他什麽都沒說,甚至臉色也沒有任何變化,只有垂下的睫毛快速扇了扇。柏逸卿視線落下去,沒由來感覺到沈斯年心情似乎有些忐忑。
他好像在緊張。柏逸卿想。
這個位置,難道是……柏逸卿呼吸被壓抑的緩慢,他的目光有些驚詫地在沈斯年的臉上和心口來回,最終沉甸甸投射在沈斯年手指指着的位置。
“當時斷裂的機甲碎片插進胸腔,就在心髒邊上。”沈斯年移開手,開玩笑道,“你可別嫌髒,我洗了好久的。”
知曉答案後,那小貓身上仿若帶上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柏逸卿放下手,“你是覺得它離你心髒很近,才會把它做成黑貓的樣子?”
“不覺得它很像你?”
柏逸卿的難受心疼蕩然無存,好笑道,“哪裏像了?!”不待沈斯年一一說明,他又惱道,“軍團長怎麽那麽空閑?有事沒事跑來閑逛。”
眼見柏逸卿不想細談,沈斯年欲言又止,最後看了眼柏逸卿湛藍的眸子漆黑的長發,果斷跳過剛剛的話題,“不閑,我是特地來等你。不是說好了給我試試太陰?”
寬闊的房間裏有一個展臺,專門放置機甲。柏逸卿從懷裏掏出那枚機甲專用空間鈕,釋放出太陰。
高大挺拔的太陰立在房間中間,與阿瑞斯深沉渾厚的色系不同,太陰通體銀白二色呈現出冰冷的質感,四肢相比阿瑞斯要纖細一些。
柏逸卿驅使着升降臺落到兩人身邊,朝沈斯年邀請道,“上去看看?”
正打量着太陰的沈斯年聞言,利索地跳上升降臺。
升降臺上升到機甲胸腔的高度,駕駛艙的門在眼前緩緩打開。柏逸卿做了個‘請’的手勢,沈斯年沒急着動,上身反而朝柏逸卿慢慢挨近。
柏逸卿側眼看他,桃花眼盈盈泛着光,帶着似有似無的情意。他的右手慢慢擡起,在沈斯年身後擡起,作勢要把人後腦勺按下去。
咫尺距離,呼吸相聞。沈斯年俊朗的眉眼彎彎,在他耳邊低聲道,“逸卿今天身上好香啊。”
柏逸卿怔了片刻,收回手。也跟着笑起來,眼波流轉,唇邊露出半截小尖牙,“識貨,你聞到什麽味?”
沈斯年直起身,沉吟了會兒,似乎在組織言語。随後,他正兒八經猜測道,“乳酸奶味?酸酸甜甜,挺可愛的。很适合你。”
乳酸……奶味?這是什麽形容詞?柏逸卿恨不得把剛才那句‘識貨’給吞回嗓子裏去,晴轉多雲,他皺眉瞥了眼沈斯年。
生氣了?為什麽?沈斯年有些茫然看着他,“怎麽了嗎?”
柏逸卿指了指駕駛艙,不欲多講,端起工作時那冷酷無情的模樣,“将軍,請進。”
男人心,海底針。沈斯年想着。作勢要往前走,才擡起一條腿跨過去,又忽然轉身,前傾身子勾過研究員的脖子,在柏逸卿臉上親了下,真心道,“你噴什麽都好聞。”
親完就利落鑽進駕駛艙去,留下猝不及防的柏逸卿在原地站着。
半晌,柏逸卿唇角沒忍住上揚。
他視線不自在飄散,握拳輕咳了聲,看着躍躍欲試在研究全息溫感操縱鍵的人,朗聲道,“這是款完全精神鏈接駕駛的智能機甲,機甲駕駛艙沒做實體鍵盤。但是為了防止意外鏈接斷裂,設置了全息鍵盤。”
“另外,機甲AI已經被我拆了,還沒裝。将軍進去後直接啓動機甲試機,我的智腦能看到精神鏈接數值。”
“如果精神鏈接值達不到30%以上,或者傷勢加重,請立刻停止試駕。”
他的聲音一頓,忍不住歪着身子去看駕駛艙的人,看看光明正大親了自己就跑的家夥現在如何。但是駕駛艙的門半合,他往左邊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沈斯年上半身剛好藏在右邊,他什麽都看不到。
柏逸卿往另一邊挪了半步,試圖從門上小窗看裏面。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那得躺的多低才能避開小窗視線?正常駕駛座位置也不可能調那麽低,幾乎都是平躺了。
柏逸卿若有所思。他好像還沒見過軍團長害羞,難道天生臉皮厚嗎?都不會臉紅。
但柏逸卿現在仿佛從某人不自在的小動作裏窺見了些秘密。他眼裏含着笑意,沒再和裏面的人較勁,站直了,朗聲道,
“現在,開始吧。”
駕駛艙的門緩緩閉上,柏逸卿通過漸漸變小的縫隙,從駕駛艙門的小窗裏,看見沈斯年閉眼靠在位置上,連上了裝置。
他轉身,升降臺飛到一邊,讓出機甲活動空間。
機甲室頂上的石門向兩邊退去。露出廣闊的星空。柏逸卿專注看着太陰。駕駛員的進入,使得機甲胸前的信號器亮起了光。
機甲‘看’向柏逸卿,随即緩緩站了起來,低頭注視着手臂,活動着手腳。
它像乍然間‘活’了,正在适應着新的身體。
柏逸卿眼神亮若繁星,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活動完四肢,太陰曲腿單腳下蹲,仰面向上。甫一躍,便從頭頂的位置勢不可擋地沖出機甲室,身姿靈巧。
柏逸卿立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