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死

第三十章 心死

尤裕錯誤的估算了火勢之快,梧桐宮的人手太少,接來的水根本來不及撲滅越燒越大的烈火。

因盛栾川下令封鎖梧桐宮的宮門,尤裕只得拍門向守在外面的侍衛求助,誰知這兩侍衛今日竟偷閑跑去喝酒了,無論尤裕如何叫喊,都無人應答。

尤裕看了一眼後花園的方向,正準備跑過去翻牆到瑤華宮向盛栾川求助,就見屋檐的一角跳下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武紀,另一個是安順王盛栾安。

盛栾安張望着周圍慌亂的人影,見這其中并沒有尤雪竹,詢問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焦躁:“着火了?雪竹呢?”

“公子還在裏面,求王爺救救他!!”

盛栾安聽完這句話,搶過一個宮人的水桶,澆了一身濕後,不顧武紀的阻攔,一腳踹開阻在門口的焦木,沖了進去。

尤雪竹找到了白玉骨扇,緊緊将它揣在懷裏,生怕火舌灼到這把盛栾川送給他的扇子。

在尤雪竹返回着火的寝殿時,其實酒已經醒得七八分了。

他知不該為了一把破扇子将自身置于危險之地,但當時他顧不及多想,身體就先動了。

濃煙已經模糊了他的眼睛,尤雪竹看着被橫木阻斷的出路,聽着噼裏啪啦火燒聲中夾雜的絲竹管樂,無處可逃的他喪失了求生的意志。

不如就這樣去了吧,尤雪竹心想。

有了這種想法的尤雪竹,從容的躺在了床上閉上了眼,随着吸入的濃煙越來越多,尤雪竹的意識開始渙散。

眼見就要昏迷之際,尤雪竹聽到了動響,火光之中,有一人尋他而來。

“雪竹,你在哪裏?聽得見嗎?”

尤雪竹想開口說話,但卻咳了幾聲,眼皮就越來越沉了。

盛栾安聽見咳嗽聲,忙向卧室尋來,他在卧室的床上找到了躺着的尤雪竹。

盛栾安不敢耽誤片刻,橫抱起人就往外走。

臉靠盛栾安胸膛的尤雪竹感受到了濕涼,下意識的問了句:“阿川,是你麽?”

盛栾安怕尤雪竹在這節骨上胡鬧,只得騙他說:“是我,我來救你了。”

得到想要答案的尤雪竹安心的昏迷了過去。

烈火已經燒到了房梁,不斷的有燒焦的碎木掉落下來,盛栾安恐傷及懷中人,只得左躲右閃,颠簸之間,尤雪竹懷中跌落了一柄扇子。

盛栾安沒有注意到,只是不斷的往出口處趕,在靠近出口的地方,房梁上一截木頭砸了下來。

盛栾安用胳膊擋了一下,随即快速的走出了火場。

盛栾安有驚無險的将尤雪竹救了出來,而梧桐宮緊閉的大門也被打開,許多宮人提着水桶往着火的宮殿澆水。

盛栾安松了一口氣,将人交給尤裕後才發現,右手胳膊上有燒傷的痕跡,想來是剛才擋的那一下。

“雪竹,你好生照看,就當本王和武紀沒來過,若他…問起是誰救的他…就說是皇上。”

盛栾安囑咐完畢,領着武紀,在一片混亂中離開了梧桐宮。

……

梧桐宮剛開始着火的時候,是躺在房頂上放風的武紀發現的。

雖然思過堂離梧桐宮有一段距離,但習武之人的視力比普通人要好上許多。

武紀看着梧桐宮的方向升起一股黑煙,随口對房內的盛栾安說了句:“王爺,梧桐宮那邊好像着火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什麽?”盛栾安趕忙放下手中的毛筆。

“瞧王爺的緊張樣,可能是我看錯了,梧桐宮冒出的黑煙應該是廚房燒菜燒糊了。”

“不行,本王得過去看看。”

“不行,太冒險了,現在盛栾川軟禁你,你貿然出去會暴露暗衛的存在的,我替你去看看行了吧?”

盛栾安不再搭理武紀,打算自己跟守在大門外的侍衛交涉。

武紀見盛栾安一臉決然,嘆了口氣道:“得了,怕了你了。”

随即便将盛栾安提上了房頂,然後兩人貼着房頂,悄悄的溜到了梧桐宮。

而與梧桐宮相隔最近的瑤華宮,坐在一旁彈奏的安輕言早就發現了不對,他提醒着正在喝酒的盛栾川:“陛下,你有沒有看到梧桐宮方向冒出的黑煙?”

盛栾川瞥了一眼:“嗯,看見了。”

“陛下不去看看嗎?萬一是着火之類的……現下梧桐宮正在禁閉,怕是拖下去會釀成大禍啊。”

盛栾川不以為然:“不過是朕的皇後騙朕解除禁閉的小把戲罷了,不必管他,來,你陪朕喝一杯。”

安輕言自知勸不動,只能祈禱尤雪竹自求多福了。

不多時,便有太監來報,說梧桐宮着火了。

盛栾川太擡着醉眼,陰陽怪調的問了一句:“皇後沒事吧?”

太監躊躇着說了句沒事。

“那既然沒事,那就接着奏樂,接着舞,別讓這小插曲壞了朕今晚的心情。”

曲子又奏了幾首,安輕言見盛栾川心不在焉,悄悄的讓劉有財将樂師和舞姬都打發了。

盛栾川甚至都沒有發覺已經沒人奏樂和跳舞了,只是不停的一杯一杯的喝着悶酒。

“陛下,要是真的擔心就去看看吧,畢竟他是皇後。”安輕言勸慰到。

“皇後?呵,朕的皇後?”盛栾川嘴上帶着嘲諷,卻還是揮退了安輕言。

沉默良久,盛栾川吩咐道:“劉有財,你去梧桐宮打聽打聽情況。”

劉有財領命,盛栾川則有些心煩意亂的負手在大殿中踱來步去,見劉有財回來,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曾察覺的緊張:“皇後…怎樣?”

“皇後沒有性命之憂,只是聽梧桐的宮的人說,火災傷到了皇後的臉,怕是毀容了,陛下要去看看嗎?”

“毀容了?”盛栾川咀嚼着這幾個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那一個瞬間,盛栾川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年少時還沒穿上皇後華服的尤雪竹的樣子,想起了那個折扇遮面的少年郎,想起了與尤雪竹有六分相似的安輕言的臉。

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如今的尤雪竹長什麽樣,盛栾川明明才幾天沒見他,卻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看過他了。

毀容了,也好的。

混亂的想法過濾掉後,竟在盛栾川的心底留下了這樣一個答案。

畢竟尤雪竹已經沒有了顯赫的家世,隐沒在後宮的才情,現在連他那張讓人豔羨的漂亮臉蛋也沒了,那麽這個人已經不值得自己愛了吧?

盛栾川自欺欺人的強迫自己細數安輕言的好,雖然安輕言的容貌與尤雪竹只有六分相似,但性格卻與年少時的尤雪竹相似八分,現如今安輕言就陪在他的身邊。

年少時的“尤雪竹”失而複得,那麽,現如今的尤雪竹失去也未嘗不可,帶着這種想法的盛栾川終是昏醉的睡去了。

……

尤雪竹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吸入的濃煙過多,昏迷了兩天。

尤雪竹隐約的記得在火中将他救起的人好似盛栾川,随即醒來後的他緊張的拍摸着身上的衣服。

見身上沒有那柄扇子,慌亂的連鞋都沒穿就跑出了房門:“裕兒…裕兒……我的扇子呢?”

尤裕聽見尤雪竹的聲音從廚房跑了過來:“公子,你醒了?扇子?什麽扇子?”

“就是阿川送的那把扇子。”

“啊?沒看到,小人給公子換衣服的時候,您的身上沒有扇子。”

“這樣嗎?”尤雪竹有些悵然若失。

但又想到是盛栾川将他救了出來,那柄扇子有與無已經不再重要了,畢竟物只是寄托了感情,而人只要有心就行。

經歷了生死一瞬的尤雪竹想通了這些,既然扇子随着那場大火去了,那麽過去的種種也都随着那場大火去了吧。

尤雪竹想重新給盛栾川一個機會,只要盛栾川對他坦白尤家的事,他願意給兩人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尤雪竹想立刻去找盛栾川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但他從銅鏡中看到臉頰的一處有一道小小的劃痕,想來還是在火中受傷了。

不過這一處小小的擦傷不打緊,幾日之內便可恢複,那便好了再去找阿川吧,尤雪竹心下做好了打算。

而那個告訴劉有財皇後毀容的宮女,只是看到被救出的尤雪竹臉上有血痕就誤以為他毀容了,實際尤雪竹的臉傷得不重。

幾日之後,尤雪竹親自下廚做了盛栾川愛吃的糕點,雖然尤雪竹奇怪,既然他已經醒了,為何盛栾川不來看他,尤裕給的解釋是陛下太忙了。

尤雪竹接受了這個回答,因為從火災那天起,瑤華宮不再燭火通明,而且梧桐宮的禁閉解除了。

傍晚時分,尤雪竹提着食盒朝盛栾川的寝殿養心殿走去,由于臉上還有淡淡的紅痕,尤雪竹還是戴上了面紗。

候在養心殿外的劉有財看見尤雪竹,正欲通傳盛栾川,尤雪竹一個“噓”的手勢讓他噤聲了。

恰逢酉時點燈,昏暗的養心殿變得明亮起來。

尤雪竹嘴角含笑,正要踏入養心殿,卻不料殿內傳出的嬉笑聲讓他如墜冰窖。

“陛下,你喝多了…唔…快放開…皇後還在修養中…你這樣…唔……”

盛栾川帶着酒氣,口齒含糊:“別提…他…晦氣!”

窗上交疊的剪影,粗重的喘息,深深刺激着殿外的尤雪竹,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愈加慘淡,手裏提着的食盒随着身體的顫抖而顫動。

尤雪竹心髒一陣抽痛,他沒有勇氣叩開這扇門,終是含着淚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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