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宮宴
第40章 宮宴
崇和八年春,南朝皇帝大赦天下,迎恒國公之妹恒霜晚入主中宮為後,母儀天下。同年七月,定國候之女沈稚因獻治水九策有功,封長平郡主,食邑千戶。
崇和九年,燕雲十三州陡生叛亂,叛軍半月間攻破各州府、縣衙共九處,坊間檄文、告示遍布漫天,一時聲勢無雙。
朝廷急調北境守軍三萬平叛。
定國候因年高,請長子沈瑞為主帥領兵。三月止亂,斬敵首七千。雷霆手段震驚朝野。
一時定國侯府如烈火烹油,鮮花着錦,無人不避其鋒芒。
坊間傳聞,長平郡主曾當街縱奴行兇,毆長樂公之子魏守禮致殘,京畿衛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嚣張跋扈,令人側目。
*
暮春,雨後池塘清幽,莺鳥婉轉。
長平郡主沈稚對着妝奁無奈輕嘆,“檸香,我那支荷花白玉簪收去哪裏了?”
侍立的婢女身着鵝黃襦裙,圓臉杏眼,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此時正低頭忍笑,“小姐,夫人有命,‘将稚兒那些純素的首飾都收了,将及笄的姑娘了,又不是山上修行的女道!打扮得鮮亮活潑些,瞧着也好看不是’。小姐近日容光甚好,依奴婢看,不妨試試這對兒琉璃玉的九鳥逐月雙釵?綴上點翠的如意豆,一定愈發襯得人比花嬌、姝色無雙呢…”
沈稚上彎的唇角微頓,眸光瞧向妝奁最底下的琉璃玉釵,玲珑剔透、寶光流轉,點翠的工藝精湛極了,櫻桃大小的吉鳥纖毫畢現,尾羽栩栩如生,似乎展翅欲飛……
只是,足足九只啊!
還是雙釵。
沈稚無語半晌,“換支梅花簪吧。”
梅蕊中嵌了淡粉的小珍珠,應當不算純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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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香福身小聲勸,“小姐,今日是和夫人一起進宮參加賞花宴的呀。”
沈稚一噎,嘆息道,“那就……戴吧。”
檸香笑逐顏開,“哎。”
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偏偏不愛打扮。今日她必一展身手,不使寶珠蒙塵才對。
不一會兒,橘綠挑開紗簾繞進內室,“這是做什麽呢?”
沈稚生得冰肌玉骨,峨眉淺淡,初初一瞥時極易讓人生出錯覺,仿佛見到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虧她有雙明若秋水的桃花眼,顧盼間總似含笑三分,清冷的容貌中才添了些靈動活潑之意。
而此時她雙目緊閉,坐在花梨荷葉托的交椅上一動不動,便如同一尊精致無雙的冰瓷玉像,委實有些飄然欲去之感。
偏偏檸香興致勃勃,牟足了勁兒把那些精致貴重的首飾一件一件往她發髻上添。活生生要給她插成一尊移動的珠寶架子。
驚得橘綠連忙接手,“檸香姐姐,郡主的香尚未調好,小丫鬟們不通那些,笨手笨腳的,煩請您過去看看。”
秋兒,現在叫檸香了,聞言連忙把另一支金絲明珠簪遞給橘綠,“那你先幫小姐妝扮着,我去去就回。”
“是。”
檸香匆匆行了福禮,掀簾而出。
沈稚這才緩緩睜眼,鏡中橘綠正滿面無奈地一支一支給她卸着釵環,見她睜眼,也只是笑笑。
“北邊可有消息回來了?”
橘綠搖搖頭。小心翼翼摘下沈稚耳上明月珰,有些心疼,“郡主從未戴過這麽重的耳墜子……”
沈稚笑笑,“不妨事。”
“郡主也太寵奴婢們了…”
沈稚放松地伸了個懶腰,“還說我,你不也是?”
橘綠紅了臉,“奴婢是後來汀荷院當差的,初時不懂事,多虧了檸香姐姐的關愛照拂、悉心教導。敬着她也是該當的。只是有一言,奴婢論理不該講…”
“說吧。”沈稚點了點那支金絲明珠簪,橘綠輕手輕腳幫她戴好,小心勸了一句,“檸香姐姐已定了親事,不知她将來的丈夫能否如郡主一般,願意多寬容疼愛她……”
沈稚失笑,“那徐管事的兒子我讓你們幾個都細細看過了,北海又仔仔細細地查過,人品相貌家世都是良配。再說了,我身邊嫁出去的婢女,徐管事一家敢不敬着麽?”
橘綠手又輕又巧,幾下便梳成了随雲髻,斜插一支墜着晶蘇的簪子,淡泊恬雅又不失活潑。“是奴婢杞人之憂了。只是想着檸香姐姐嫁得那樣遠,馬場畢竟在北面。以後怕是不能常常相見……”
沈稚對着鏡子左右看看,滿意笑笑。仿若無意般随口說道,“以後嘛,倒也未必不能常見。”
這邊剛剛梳妝好,小丫鬟便來禀,馬車已經備好,可以動身了。
*
禦花園,賞花宴畢時,已是明月初生。
太後娘娘上了年紀,身子常常覺得疲乏,無心陪小輩們聽曲子,宮宴一般都散得早。穆海瑤剛同文昌大長公主約了改日同去懷恩寺上香,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便來請沈稚。
“母親先行回府罷,稚兒同娘娘敘過話,晚些再回去。”
穆海瑤眼見文昌大長公主眉宇間劃過一絲忌憚,心中微苦,面色分毫不露,慈和笑道,“稚兒去吧。夜深當心看路。”
獨自回府不提。
*
沈稚前腳剛進了仁明殿,皇後娘娘身邊的兩個小太監就恭敬地進來回事。
恒七娘已換了常服,親手拉沈稚上塌
,兩人極自在地靠着軟墊偎在一處。皇後娘娘興致勃勃,“如何,她說了什麽?”
兩個小太監極是默契,高個的假做文昌大長公主,脖子仰得極高,手臂伸出。矮個的假做她的婢女,殷切地半彎着身,恭敬扶着。
‘文昌大長公主’神色倨傲,“你說說,定國候夫人約我上香,能安什麽好心眼?”
扮做‘婢女’的矮個太監捏細了嗓子,“哎,還能有什麽意思呢?長平郡主快要及笄了呗。咱們府上的二公子年紀正好般配,才學好、人品貴重、家世又好,肯定動心思了吶。”
‘長公主’表情微妙,重重嘆息,“唉!其實我又何嘗不想……若是換個姑娘,這着實是一門好親。定國侯府簪纓世胄,還與雲南王府連着親,多好!唉,可惜可惜。若論容貌家世,這沈家四姑娘着實沒得挑。可是若論脾氣性格兒,我的楠兒配她,着實是太委屈了呀!”
‘婢女’也跟着做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可不是麽。聽聞這位長平郡主不僅像男兒一般讀史籍經略,還精通騎射呢,正經是個‘文武全才’!”
‘長公主’面色更苦,“豈有此理。一個姑娘家,怎麽能當兒子那般養?依我看,這傳言有假也說不準。”
‘奴婢’連連點頭,“千真萬确的。公主想想,那定國侯爺是快成年了才歸府的,夫人又是打雲南出來的,這兩人如何會教養女兒?這位四小姐還未出閨閣呢,就早早給配齊了小厮護衛,由得她抛頭露面、肆意出府行走……”
‘長公主’倒抽一口涼氣,身子連連後仰,“這如何使得?我今日瞧着那小姑娘文雅娴靜,舉止端莊,也不像傳說中一般。況且那些傳聞也太過聳人聽聞了些,保不齊就是丞相府看定國候爺不順眼,故意放出的風聲呢。”
‘奴婢’只笑不答。
‘長公主’将信将疑,“那長平郡主當街縱奴行兇,這事總歸得是假的吧?”
‘奴婢’躬身貼過去,小聲說道,“此事更是千真萬确!事發當日,奴婢那位在京畿衛的侄子就在巡街,他親眼所見!長平郡主喬裝了在福滿樓的包廂裏吃魚宴,長樂公府的三公子魏守禮當時酒醉了,路過時無意瞥了一眼,愣沒認出來她是女兒身。只以為是位嬌俏公子,便上前搭讪。這言語間好像有些輕薄……”
‘長公主’滿面嫌棄,似乎極不耐聽這腌臜事污耳朵,卻偏偏不肯叫停。
那奴婢便細說了長平郡主身側的護衛如何玉樹臨風,如何武功高強,如何出手如電,只兩腳就踢折了魏守禮三根肋骨、和滿口的牙齒。打得他登時滿口鮮血,昏死過去。
“怎的下手如此重?”‘長公主’滿面不忍。
那‘奴婢’神秘兮兮,“能不狠麽?殿下可知,那護衛乃是正經的兇夷血統,原是個獸奴出身!早年間不知殺死了多少兇蠻野獸。後來不知怎的被長平郡主瞧上了,調教停當留在身邊,充作個普通護衛。聽聞此人身材高大勇猛,吓人得很!性情更是桀骜極了,反性發狂時得拿恁老粗的鐵鏈才拴得住呢……”
聽到此時,恒七娘早已笑得前仰後合,擦擦眼淚,“這老奴才倒會胡沁!”轉眼見沈稚面色隐隐不虞,誇張道,“不會吧?一個老奴婢無知愚昧、随口說說他而已,這樣你也心疼?”
沈稚輕笑,“不妨。你們接着說。”
兩個太監瞧着恒七娘面色,心驚膽戰繼續模仿起來。
‘長公主’怕得面色發白,“一個小姑娘,她真有這麽大膽子,養個兇夷獸奴在身邊……阿彌陀佛,佛祖保佑,這兇夷人既發狂傷人,趕緊打殺處置了吧。”
‘奴婢’連連搖頭,“倘若如此,坊間就不會有那些熱鬧傳聞了。”
“難道那獸奴沒賠命?那定國侯爺呢?他沒因教女無方,親至安樂公府上登門賠罪嗎?”
‘奴婢’苦笑,“豈止啊!安樂公最疼這個小兒子,聽聞斷了三根肋骨,氣得直接抄起兵器,帶了兩百私兵,直接殺到定國候府上登門問罪去啦。”
“哪成想那侯府守門的家将們,具是北境軍中退下的老卒,各個都殺氣深重。眼見有人持兵闖門,立即列陣,軍容整肅,弩.箭強弓林立,軍號殺威那叫一個整齊……安樂公這還沒進門兒,其實就給震住了。”
“氣也卸了一大半。但人家畢竟占理啊!定格侯當日恰好外出,沒在府中,是府上大公子沈瑞主事。這大公子也是個憨人,說既是那兇夷護衛出手太重,便叫他出來,給安樂公爺當面道歉。”
‘長公主’愣住,“當面道歉?這就完了?”
“完了呀。”
“那安樂公哪裏能幹?”
“說的就是呢。兩邊只差要動起手來!後來聽聞是郭承平郭将軍親至,為兩邊說和調解。郭将軍說,這兇夷獸奴和他有些淵源,懇請安樂公看在他的面子上,從輕發落,留他一條性命。”
“這還像樣些。不過郭将軍何許人也?豈能和獸奴護衛扯上關系,只怕是沈瑞臨時搬的救兵吧。”‘長公主’回憶道,“我隐隐記得這位沈公子曾有意拜郭将軍為師,後來不了了之了。”
“不過既有郭将軍求情,想來這獸奴怕是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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