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養傷這段日子,喬青遙無意間發現喬夢真很多喜好興趣,抽屜裏很多藥,細看配方成分都用于減肥,以及刺激又廉價的美白面霜,猛烈的祛痘精華,一櫥櫃穿不下去的糟糕穿搭,甚至于抽屜暗格還存了一筆整容基金,才攢了一千多塊,有零有整的深藏在紅包裏,背面潦草的寫了‘吸脂’兩個字。
喬柳看見他拿着紅包端詳,便無情的嘲笑他:“別做夢了小胖,你從初中就開始減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好不容易咬牙吃兩天水煮菜就立馬饞的溜出去夜宵,我媽省吃儉用的給你辦健身卡都能讓你用成澡卡,健身卡到期了吧,你又說打羽毛球減肥,可問題是這個運動上哪個路邊還是廣場不能打麽,非要去羽毛球館,你啥家庭你自己心裏沒點比數麽,呵呵,也就我媽慣着你,反正這些年越減越肥,就你這樣減肥能成功我把頭割下來給你踢。”
“你這次能堅持多久我倒是很好奇,不過我建議你這個吸脂基金還是去買兩盒藥吧,我覺得你患了自閉症,趁早治治。”她不大高興,越說越委屈:“老娘這個暑假都沒跟姐妹出去拍圖,特意回家想着照顧你,結果你這個白眼狼從來都不搭理我,我到底哪裏惹到你了,你住院我把我小金庫都掏空了給我媽,那筆錢本來是我攢好久打算去看演唱會的……”
喬青遙沒理她,只是把紅包放回抽屜,壓在那幾本考試秘籍下面,嶄新的大部頭,醒目的标題都在介紹‘高分攻略’‘高考沖刺密題’‘選擇做富人’,還有之前的幾種樂器入手筆記,打游戲的收入賬簿……
看來這具身體的主人,曾經試圖變好看、變學霸、變優秀、甚至變有錢,但現下來看,這些願望一個都沒實現,全部都失敗。
甚至連命都失去,主人變成前主人,悄無聲息的走,一無所有,兩手空空,身後留下那麽一絲痕跡,給愛的人和不甘又不堪的自己。
喬青遙在可以不用拐杖自己行走時,喬父回來了,他的車隊接了個劇組的活,在外頭跑了三個月終于殺青回家,由于幹得不錯,本來可以無縫銜接,但男人想兒子,便硬是把車仍在當地找人替自己先開一周,起早坐高鐵回家來看喬夢真。
當日的晚餐異常豐盛,劉文豔提前一晚就用高壓鍋烹煮肉食,海鮮也以水盆提前浸泡吐沙,上了半天班就跑回來,在廚房裏煎炸烹煮,刀光火影裏猶如單刀女俠。
飯桌上也不肯休息,殷勤的給家人盛湯夾菜,“柳柳,你最愛的姜絲燒鴨,今天的小白菜新鮮又嫩,來,多吃點很補鈣,女孩子多吃菜水靈。”
“夢真,你今天得給我點面子,一定要多吃些啊,我特意請假回來做菜,讓老劉替我半天,說好了改天我請她吃漢堡炸雞,對了,吃完飯柳柳幫我團個優惠卷,這次記得教我怎麽用啊。”
喬柳答應着,仰脖子幹光酵素水後,又給了喬青遙一手肘,險些将人從飯桌上怼出去,“你愣什麽神兒,趕緊吃。”
“哎呀你們倆都這麽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呢,你小點勁兒你弟剛好,當心別摔了,”文豔顧不上吃,又開始給男人倒酒:“當家的賺錢辛苦啦,我給你滿上。”
“老婆你也辛苦了,你們月子中心最近效益還行嘛,老劉不是之前說要退休不幹了嗎?怎麽她還幹的挺來勁。”
“還要賺錢給兒子買婚房湊首付啊,家裏還有房貸,只能接着幹,他老公頭發都白了還在銀行門口看大門,風吹日曬的,唉,都是兒女債。”
“你用不着像她那樣掙命,受不了就別幹了,我媽說她走之後房子歸咱,到時候咱倆在媽那套養老,這套就留給喬夢真結婚,喬柳嫁妝錢我都留好了,咱倆沒壓力,就掙個生活費攢點棺材本,”男人光着膀子,就着一顆花生米飲盡杯中酒,雙頰坨紅,又望向喬青遙:“哎,我早就想說,我兒子怎麽瘦成這樣了,還不趕緊動筷子,快吃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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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青遙被逼上餐桌,碗裏面菜肉堆成尖,竟還有一盆盛放的蔬菜集錦,多以調味的蔥蒜香菜為主,他本以為這些是打算現場切片佐餐,結果喬柳抽出一根粗蔥就開始蘸醬吃。
還是沒炒過的生醬。
一家人都開始以蔬菜蘸醬,吧唧聲此起彼伏,節奏律動感也很強。
喬柳煩了,張嘴問他,一嘴蔥味:“你瞅啥?”
喬青遙往旁邊蹭了蹭椅子:“你別跟我說話。”
蹭到了文豔的胳膊,文豔親切的問他:“乖兒子,快吃吧。”
喬青遙感受到這個濃度,又坐回原處,他拿起筷子,突然想起來:“你為什麽不在醫院繼續做護士?”
“怎麽不想繼續做啊,當時生完你姐就懷你,你出生了就是兩個嗷嗷待哺的小朋友,哪有時間上班,只能休假,醫院護士崗位多緊俏,雖然是私立的吧,但是也好多人托關系去呢,反正休着休着工作就沒了,”文豔停止咀嚼,擡眼看喬青遙,她嘴唇油潤,“我有跟你說過我之前在醫院做護士嗎?我怎麽不記得。”
喬青遙平靜寧定:“你說過。”
文豔繼續吃飯:“唉,我真是老了,記性都不行了。”
斷線的老喬突然來了電,他雙眼渾恍,有點喝茫:“唉,文豔,你知道喬青遙死了的事麽?”
一席話使飯桌上的四個人都愣住了,他們各懷心事,百端交集。
文豔低着頭,慢慢的在米飯剔掉魚刺:“知道呀,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幾個月鋪天蓋地的都是他,我心裏都挺不好受的,他對我挺好的,再說當時要不是他,我怎麽會認識你。”
她這一番話,再次驚呆了飯桌上的兩個孩子。
男人撓撓頭發稀薄的頭頂,望着姐弟倆,故作神秘:“你倆還不知道吧,但卻是也是沒機會說,你爹之前給喬青遙當過一段時間司機。”
驟起的聲浪險些吓掉了他手中酒盅,喬柳當場花癡犯病,筷子翻掉掉了滿桌飯粒,她顧不上收拾,擡起手尖叫都捂在嘴裏:“我的親爹啊,我最近超級超級喜歡他!當然沒有瞎花錢二老請放心,純白嫖,除了他那個黑心公司想着法的圈錢他本人也沒有能讓人花錢的地方,求求你們了快給我講講他的事,省得我整天點燈熬油的在網上考古他,嗚嗚嗚嗚,爸,他到底喜不喜歡男人啊?是他□□助理還是助理□□他?他退圈消失是不是去給助理作男寵三年抱倆了,我現在就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心中的高0之花!”
不等回答又開始哀嚎跺腳:“這是什麽天降神料,我追的星居然跟我家人有關系,碼字我都不敢這麽碼,爸,你幹了多長時間啊,為什麽不繼續幹啊,是不是他給開的工資太少……”
文豔不高興,拿筷子敲她的碗:“你瘋了麽?你看看你還有點人樣不,說的都是什麽話,不嫌丢人麽。”
男人看起來并不介意,他酒意上頭,因此便由着自家姑娘瘋,甚至還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工資挺高的,我沒幹太久,至于為什麽不幹了,我記不太清好像就是想追你媽,就換了個朝九晚五的活,他那邊太忙了。”
“你在他那邊也能追我媽啊,您可真是!快點回憶,他有沒有小癖好,快給我講講他跟助理的故事,或者那個……那個化妝師也行啊,化妝師好帥,不過化妝師不夠高他攻不起來,我嗑不下去,算了還是講助理。”
“癖好?想不起來了,太久遠了,那時候我才二十來歲,他那個助理哎呀真沒看出來他倆竟然有一腿,助理也長得不好看啊,就是人特別高,應該是假的吧?我不知道,那個助理現在混的挺好,叫什麽來着,反正挺有錢,”男人很努力的調動腦力,“化妝師好像就叫什麽什麽詩,我送過就他一回,個子小皮膚白,長得挺精神,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這個人好時髦,我當時都覺得一切正常,誰知道他們之間關系那麽亂……”
文豔搭話:“我覺得那些八卦都是胡扯,一看他就是喜歡女人的,我感覺的到。”
男人突然不高興:“你感覺個屁,最煩你們這幫老娘們瞎感覺,如果你感覺準的話,你幹嘛嫁給我跟我過窮日子,去,給我盛一碗飯。”
喬柳捧着臉,還沉浸在新鮮出爐的零星往事裏:“您這說了等于沒說啊親,還能不能想起來其他的,什麽都行。”
……
喬青遙自滿桌狼藉鬧劇,安靜的把一切看在眼裏。
前塵不記,後世重始,是非不渡忘川河才能重新做人,可他偏偏不能。
陰魂不散的除了往事,還有他自己。
喬青遙想起來這個男人是誰了,甚至能想起他叫喬松林,更記得自己曾經拜托喬松林給劉文豔送情書,通訊不便利的年代,電話座機都未普及,他的将心事和傾慕寫成詩化成鉛字,一封又一封,全都石沉大海,杳無回訊。
幾十年前的事,本應只剩一聲嘆息,就翻篇過去,可他要刨根問底。
喬青遙陰沉着臉,問劉文豔:“他怎麽追的你?”
喧嚣戛然而止,一片安靜。
文豔一愣:“什麽?你爸啊?”她很不好意思的笑:“你怎麽開始好奇這事啦?”
喬柳面皮褪紅,她替喬青遙接話:“可能因為您兒子母單solo多年,想跟我爸取取經吧。”
文豔把盛好飯的碗放在喬松林面前,卻不似先前鎖眉緊臉,她眉眼舒展,平添幾分蜜意:“你爸只是給我寫了幾封情書,我就淪陷了。”
喬松林別扭又惱羞,他試圖阻攔:“你當着孩子面前說這事幹啥,別說了,吃飯吃飯。”
文豔毫不察覺,繼續深情感慨:“他寫的太好了,我現在想起來都很感動,這輩子只有這一個男人給我寫這麽美的句子,我沒看完就愛上他了,我當時就發誓我一定要嫁給這個給我寫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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