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全體傻眼。

“哥……不是,老弟,你把刀放下,怪危險的,這玩意不長眼,那萬一要是剌到誰老疼了,那什麽,我們有話好好說……”花襯衫傻眼之餘更多是怕,刀鋒在手,他卻不敢看喬青遙的眼睛,又矮他那麽多,目光只能平視到脖子,這一看花襯衫更害怕了,衣領間脖頸猙獰隐隐,黑淤交纏,刺頭遇上真荊棘,這手便控制不住的發抖,花襯衫刀都攥不住,眼看着要掉在地上,對面的瘋子卻連刀一起攥住他的手。

“你不是想殺人麽?刀就在你手上,來,”對方橫來一把怒火:“來殺!”

霎那間花襯衫的手被迫往前送,收不住刀尖和守不住的防線,花襯衫心裏潰堤,那刀也刺破對方的衣服,沒入肉,衣領胸口瞬間染紅。

怪叫長鳴的不止一個人,花襯衫身體癱軟後傾,他想跑,但抽不出手來。

身後的混混見狀全跑了,只剩趙凡。

花襯衫也想跑,無奈拔不出手,便蹲下去哭,但蹲也蹲不下去,因為手在對方手裏,只好撅着腚哭,他本來也不是專業劫道混混,他在火鍋店還有份正經的服務員工作,混社會純屬兼職,花襯衫也是夜市買的‘工作服’,這是第二次穿,初出茅廬,就遇上這種違法亂紀的晦氣事。

喬青遙放開人,但刀插的太淺,倒掉下來,又重回他手,左胸上多了一個陰濕衣服的口子,此刻擴散成黑森森的嘴。

花襯衫趁機腳底抹油,消失無蹤,喬青遙望着剩下的最後一個人。

趙凡腳上剛才不小心踩了一個洋釘,疼痛難耐,這才沒動彈。

他原本猶豫着是拼了還是跑了,可對方朝他走過來,他深感自己早晚都是跑,還不如趁早跑,跑不掉也得跑,痛覺讓趙凡判斷失誤,他丢下車鏈朝巷子深處跑去,一瘸一拐,不時回頭,看身後的閻羅步履平緩,鮮血淋漓,他走過荒蕪,踩花血漬,步步緊逼。

趙凡跑的慢,幾乎算得上快走,越走腳越腫,但他心裏有底,倆人都受了傷,喬夢真可是致命傷,只要時間夠長,自己拖也能拖死他。

追逐的結果是趙凡早晚都能脫身。

萬幸巷子的深處也不是死路一條,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巷子,順勢上了城郊偏遠公路,竟入魔般越走越荒涼,這期間他們只遇見過一條流浪狗,和幾輛呼嘯而過的車。

凜風吹向遠處的平原,黑雲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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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凡熬不住了,城郊偏僻遇見晚高峰打車軟件根本叫不到車,伸手搖晃大聲疾呼攔車也沒人理,他疲憊又絕望,跛着腳電話微信各種求助,但未報警,如何報警呢?自己身上大官司沒有小官司不斷,他不能自投羅網。

最可怕這個喬夢真簡直不是人,跟了一路,不疾不徐,既不給個痛快,也不給生機,如玩弄獵物的野獸,射程之內的□□,他逆風而行,衣袂翻飛,身後一座暗城,乍一看似彌漫的黑氣。

天色漸漸渾濁起來。

趙凡等不來援兵,也實在走不動了,他使出最後的力氣,斷斷續續的喊話:“你到底要幹嘛啊,我告訴你殺人是要死刑的,是要償命的,咱倆誰死另一個都要死。”

“我報警了,警察很快就來,你現在走還來得及,你走啊,別跟我了。”

“我不要錢了,行不行?我給你錢,”趙凡抖顫着掏出手機:“我可以把我全部的現金轉你,一共兩百多塊錢,別追了,讓我走吧。”

“喬夢真,我真的服了,放過我,你說你想要啥,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我發誓再也不欺負你了,你放過我,我錯了。”

風越發大,似要落雨,青年的只言片語在跟着枯葉翻湧,最後散在風裏。

“我媽病了,”趙凡哭喪着臉:“沒錢手術沒錢換腎,只能吃藥在家養,我不能死,我還得掙錢買藥。”

甚至真的落了淚:“我也是第一次劫道,我以後再也不幹壞事了,你別跟着我了,求你了。”

……

喬青遙忽然停下腳步,趙凡越走越遠,他也終于叫到了一輛網約車,待車停穩他便深海遇浮木似的撲上去。

暮色沉沉,路邊的廣告牌醒目,現在的公路廣告可不同以前只是一塊幹巴巴的畫報,竟然是能播放動态的電子屏,還能來回切換。

汽車載着趙凡絕塵而去,只留下一人一牌,喬青遙毫不在意,此刻正仰頭看的專注,冷月底下電子屏上,紙醉金迷,紅暈染、灑金點、蟾宮折桂,人聲鼎沸,王座上翹二郎腿,鏡頭上遙,是個蒼白俊美的男人,他單手托腮,指尖在虛空微蜷,光影起落,喬青遙目染五色,绮麗缥缈。

天徹底黑了,電子屏更燦,廣告片最後釋出專輯名稱和今日開售,一切落幕,又重新啓動,周而複始,遠風湧動,空氣中有種特別的香。

喬青遙清楚地記得,當時拍這一段時,自己是多麽的煩躁怨惱,易燃易爆,因為左詩突然失聯,不肯按他的安排出國,不接他的電話,不理他團隊任何人的短信,明明走之前最後一聚那麽好,他趕早班機的時候對方還在懶睡,面孔上晨曦輕柔,像天長地久的盡頭。

月上枝頭。

想來左詩這一世,終于乘願投胎,重新來過,再次為人又能忘卻前事,簡直不要太快活,怎樣都好過喬青遙這樣,活不下去又死不了。

傷口漸漸停止淌血,直至囫囵,這簡直奇觀,割脈也是,痛感都在,愈合更快。既然傷不了自己,刀便無用,喬青遙一擡手,将其投擲路邊,帶着血漬滾落陰溝,他既是兇手也是‘屍首’,總是在恐怖的氛圍裏心灰意冷又重迎新生,不得不如此。

不過事不過三,徒勞的事,喬青遙也不會再試。

路燈一盞盞的亮,風從遠方的荒原,走向城街的煙火裏,摻了香氣,晚餐時間到,瘦小的一家三口早早在街邊支起面攤,其實也不算是面攤,一輛小推車載着整個後廚,黑瘦的男人擔任主廚,負責将面壓入沸水裏,幹枯的女人則前後操持,既是收銀也是切配打荷,柴火妞自然是服務生,她同母親合力從車上卸下折疊桌和折疊椅,擺了兩桌都多,因為此刻還沒有上客人,這一家子便無聊的擺辣子、等生意。

柴火妞坐在馬紮上剝蒜,一面仰起臉,盤算着看月亮,看星星,可惜濃雲密布,碎星子也沒有半顆,只好去看街對面。

斑馬線上行人匆匆,臉和脖子都裹在外套裏,疲倦暗黃的婦人牽着孩子過馬路;眉頭緊鎖的中年男因太過專注講電話,險些跟形色匆忙的外賣小哥撞在一起;穿着漂亮高跟鞋的女士結伴而行,周身袅袅香氣,談論着街角新開的餐廳……

衆生喧嚣,光輝卻寧靜,路燈幽幽的灑在街面,一雙鞋踏上去,暖燈瞬顯凜冽,目光再往上,是男人沒邊的一雙長腿,看不清腰身,因為給另一位禿頂啤酒肚擋着。

男人同一堆人在路口等紅綠燈,不過啤酒肚擋不住全部,也沒人擋得住,他身材高挑削瘦,可惜看不清那張帥臉,因為他隐在人群後,浸在黑暗裏,突然掏火燃煙,眉眼在火光裏閃現,又熄滅,像一個驚喜萬分的夢。

女人遞水果給柴火妞,在芬芳的果香裏,柴火妞目不轉睛,雙眼熒亮。

綠燈也亮了,急行的人群,稀稀拉拉的扯開距離,給他讓出空間來,終于能看清這個氣質特別的男人,他有些憂郁的緩行,似不知去哪,磨蹭到黃燈起,他只得快走兩步,快的外套都飄起來,露出內裏染血的衣服。

大概是血,不然那一大片殷紅,難不成是衣服上的紮染?

柴火妞全身冰涼,嘴裏含了半口蘋果,咽不下去。

男人平定安靜,重新裹緊衣服,他立在路燈下,天開始綿綿的落雪,周遭的人和車疾行奔走,但他不動,沒人注意到他,也沒人察覺他衣下的腥甜。

一輛摩托車急急的在路邊剎停,接着重新啓動,看準了車位側方橫插,車主是個年輕人,頭盔直接丢車上,便一路狂奔到男人面前,最後終于肯停下來。

城市川流不息。

年輕人氣喘籲籲,睡褲拖鞋,他在漫天初雪裏怒不可遏,又生一副明麗面容,因此咬牙切齒都十分的好看。

左昀上氣不接下氣的望着喬青遙。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好容易回家舒舒服服打開電腦滿上可樂準備追星,他考古喬青遙向來很有儀式感,一定是獨處且安靜,門窗都關好,還要沐浴更衣,一切妥當,零食紙巾都沒忘,結果收到了趙凡群發的求助微信,形勢緊急,緩沖好的新歌mv也沒來得及看便驅車往趙凡發的定位去,從城北往城南,一路上事情越傳越失态,什麽‘喬夢真發瘋了’‘趙凡虎口脫險’‘但好像被挑斷了腳筋因為接他的人說他腳上全是血,路也走不了,已經去醫院急診了,’

……

左昀去晚了,得知趙凡獲救也未折返,依舊堅持過去,還真就在附近路邊瞄到了喬夢真。

這會兒左昀站在對方面前,他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惱火,他本來想罵他,但話到嘴邊又變了味:“你這衣服上怎麽全是血啊?卧槽……這裏也是,”

情不自禁的伸了手,左昀在喬青遙身上摸索:“他們又打你了麽?你哪裏受傷了沒有?我靠你脖子怎麽回事,他們勒你了?不對這不是今天的,之前誰又欺負你了麽?”

他摸喬青遙的臉,甚至鉗住他的下巴,左右臉查看,幸好既不淤青也無紅腫,只是雙頰過于瘦削,且眼下青森,唇無血色,整張臉了無生氣。

“大哥,你可真的不能再瘦下去了,你沒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還有個人樣麽,眼眶黢黑,好像讓鬼上身了……你還抽煙,趕緊滅了,不能學點好?”

落雪漸稀,直至消失。

烏雲陰霾散盡,冷夜都轉暖,行人眉間舒展,連光都雀躍,柴火妞咽下最後一口蘋果,興奮終于可以看見星星了,甚至還有圓月,一切同方才截然不同。

世間百态,原地不動的只有兩個人。

喬青遙任由左昀摸他,被摸的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都動也未動,他微微低頭,近距離端詳這個人,看他眼下那顆細小的痣,若有似無,雪落在他眼睫鼻尖,濕濕的融了,像是淚痕,而很久很久之前,這裏還是一處傷,若淚濺在上頭,還會微微泛紅。

左昀揪着人家的衣領體檢完畢,确認其并無大礙,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松開手,擡頭對一雙眼睛,近在咫尺,鼻息也交織,喬夢真的眼睛冰涼又柔軟,此刻正看着自己,沉重婉轉,欲言又止。

突來的沉思和靜默,相當令人尴尬,尬的左昀馬上當胸一拳,将人推出去一尺,“你……”

喬青遙踉跄向後一步,他捂住胸口,雖然刀傷不再滲血,但痛還是痛的。

左昀馬上又将人拉回:“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給忘了,對不起,你還好吧?”

喬青遙也不是太痛,但就是要做出一副痛的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他擺擺手,表示沒事。

左昀有些狐疑的望着他:“你剛才牛逼的一對多,現在突然這麽脆弱?我告訴你你可少跟我這兒原地碰瓷,你這離退休還有好幾十年呢,怎麽的,看見馬路牙子提前技癢啊,我告訴你你再來勁我可要見義勇為了啊,省的你老了為禍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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