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安娜所居住的富豪小區人車分流,司機助手在地庫等了許久,等到左昀,很焦灼地開口:“等了一個多小時了,現在什麽情況呀?我還要去接別的團隊,我到底是聽主辦方的還是聽車隊的?”
左昀安撫司機,承諾最多15分鐘一定有結果,他自地庫乘電梯上樓,敲了半天的門,住家阿姨才姍姍開門,婦人臉色難看,手裏抹布還裹着碎玻璃片,因為女主人心情不好,昨晚上作了一夜,今天早晨又作。
阿姨很疲憊:“她在吃早餐,你去餐廳找她罷。”
左昀有心理準備,他換好訪客拖鞋,沿着走廊往裏,盡量語氣輕松:“姐姐~我來接你了。”
安娜竟應了一聲,她坐在餐桌前,身上只一件羊絨睡袍,脖頸修長,頭發蓬雲一樣,裹着白尖小臉,素顏倒無老态,只是雙眼浮腫嚴重,似哭了一夜。
餐桌前擺盤豐富,奶酪餐包,煙熏鲣魚,無花果酸奶三明治,各式堅果和佐餐蔬果,可她動也不動,只啜飲黑咖啡,煙不離手,一根接一根的吸。
左昀見她這幅模樣,心裏叫苦,也只能硬着頭皮上:“姐,你慢慢吃,我讓司機先走了,車隊還要接別的藝人,咱倆聊聊天,有問題我來解決”
安娜夾着煙,她問他:“你看我這臉,怎麽見人?”
“就是眼睛有點腫,其他都很好,你怎樣都很美,眼睛腫了也沒關系,我們慢慢消腫,時間我來協調。”
她勾着半拉拖鞋,吞雲吐霧:“你別費事了,我不想去。”
空曠餐廳裏一瞬的死寂。
安娜家美式輕奢裝修,餐廳接着落地窗,外頭城市披雪沐陽,美不勝收。
左昀匆匆給總監微信報備了一聲,在等候回信間,他擡起頭:“姐,我不是來逼你的,實話說工作不是我接的你不去得罪的也不是我的關系,我沒業績沒提成,本質上你沒活兒我更輕松,工資也不少拿,但我現在在這兒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事情走到這一步。從我的層面看,大家最初都是懷着一番好意促成的這些事,我也希望你好,在我看來,你這麽做除了讓你解氣,對你沒其他好處,反而損失人脈損失金錢,當然這些你也不在乎,但是我不希望你損失未來的合作機會還有你自己的心情,有什麽事是走不出來的呢?”
“我沒有走不出來,”安娜機警,她腫着眼,瞪不起來:“我就是無比惡心。”
“惡心什麽?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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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不答。
他又問:“如果是公司的話,那公司怎麽做才能讓你高興?”
“以後不要讓劉玉珍碰我的事,還有這次惡心人的新聞,你們看着補救吧。”安娜想了想:“我要品牌公開給我道歉。”
左昀火往心口鑽,卻咬牙忍耐,他忍了半晌,重新溫柔開口:“品牌相關負責人已經私下給我們道過歉,這就很有誠意了,畢竟這個公司不是一個小作坊,光國內辦事處就好幾個部門且相互獨立,也沒話語權,大事都要同國外總部溝通才能拍板,這種公開道歉的事,不用我們提結果我現在就知道,品牌絕對不會同意的,因為不給我們道歉的結果對品牌而言沒有影響,品牌可合作的藝人簡直不要太多,但道歉會影響品牌形象,我們可以從此不再跟品牌合作,可傳出去或者我們放到面兒上封殺,只會讓其他甲方對我們望而卻步,是非常不劃算的,因此我提都不能去跟品牌提,”
左昀苦口婆心,講的口幹舌燥:“姐,這種事要慎重啊,你想怎麽拿公司開刀我們都認了,但跟品牌層面的溝通到此為止就可以了,再進一步,只會越來越給自己添堵,結果也肯定不是好結果,就算是你最後這事不通過我解決,我也建議不要在這個事上去內耗自己,我就是單純的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放過自己,往前看,你要是想調整心情,後面我們休息休息也行。”
安娜若有所思,煙灰彈在餐盤裏:“那反正劉玉珍接的工作我打死也不會去,這個沒得商量。”
接着推一杯綠汁到左昀面前:“你口渴喝這個,是猕猴桃打的,我沒動。”
左昀接杯子,一飲而盡,他不放棄:“姐,今天這活兒你是壓軸呀,全場情懷高光,我真是舍不得你錯過,最近我們曝光頻繁,商單問詢度都高了……”
微信提示音忽響,好死不死,給左昀掃到回信‘不去拉倒,我去推掉,我就跟主辦方說她突然拉肚子拉的出不了門。’
不用想就知道是劉總監,後面緊接着又一條‘以後她的事,誰愛管誰管我不管了,老板找我也沒用。’
左昀話說一半,也挺抱歉:“不好意思,姐,稍等我回個工作微信,有點急。”
他焦急打字,錯字連篇:‘劉姐,我還在争取解決。’
‘不必了,我已經推了,讓她在家呆着吧,愛呆多久呆多久,公司不慣着她臭毛病。’
安娜忽然開口,将左昀從微信裏喚出:“小左,你多大來着,我記得他們說你都沒畢業,還在大四。”
左昀心頭石頭落地,終能放松,順道也微信通知等候的司機可以離開,完事卻悵然若失:“姐,我二十二。”
“好好幹吧,你可以的,”安娜雙手拖臉,薔薇一般,手指香煙煙霧彌漫,讓她的臉如隔水汽,雙目氤氲難辨,“你的好意我知道,我也不想欺負你。”
“你沒欺負我,我都能理解。”
“讓你為難了,但是我真的沒辦法面對這個事,我一想起他,我就想吐。”
左昀無後顧之憂,便索性陪她聊,他聽得出是誰,他也不想聽安娜罵,但就是好奇的控制不了:“我不為難,你想起誰?”
安娜冷笑,她大他許多,自然看得出年輕人的明知故問,那一段情,如同美人的蕾絲底褲,讓那麽一批衣冠禽獸、下流之徒始終趨之若鹜,但她偏不掀開給人看,越是羞赧遮面,越引人想見。
“喬青遙呀,”她自花托手裏歪頭,狠吸口煙:“我倆在一起時,他比你現在年紀還小呢,他那時候,太漂亮了,”
左昀從安娜口中聽見這個名字,大腦麻痹,呼吸都緩滞:“還真是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語言跟思緒一起放慢,安娜講:“他小小年紀就很老成,別看他話不多好像蠻單純,其實心眼子極多,很懂得為自己打算,不像我,現在年紀一把還是傻瓜。”
“我那時候太傻了,在一起不會蹭他,分手後那麽多人出幾百萬買我獨家爆料,我偏不,不想賺那個錢,也真的聊不出口,”安娜呵出白浪:“所以我可是很少跟人聊這個哦,但是今天我心情非常不好,你又運氣太好。”
左昀莫名聲音幹澀:“我真榮幸。”
“我昨兒一晚上沒睡着,又氣又悔,幸好我老公沒回來,不然又要世界大戰,”安娜柔順的埋進自己的花托,她臉小手也小,皮膚敏感又幹燥,揉蹭間忽然泛了紅,眼眶也晶瑩起來:“我好後悔跟喬在一起過,他簡直太邪,跟他在一起過的所有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我時常因為他煩惱,我跟誰說誰也不能理解,沒人懂我,沒人理解,大家都覺得我有毛病吧,我可能真的生病了,我也不想這樣,因為我自己也特難受。”
安娜忽來的怨恨愁思,決堤洪水一樣收不住,她用力熄滅香煙:“你看你也不懂了是吧,我對他的感覺就是……我就是不想再看到聽到有關這個人的任何消息,他活躍的那些年,我就隐退嫁人,不看電視不看報紙,就想把這事給忘了,好不容易等到他死了,我以為我終于可以解脫了,結果你們又把我倆拴在一起。”
“你這些困擾是因為放不下麽?”
“不是的!我早不愛他了。”
左昀想了想:“我覺得呢,過去的事,放不下也無所謂,一直記挂着也沒關系,就算是結局不好過程不好但是經歷過那也可以,反正人活一輩子,整天就吃飯睡覺工作也很無趣,只是這麽多年了,就算是不原諒別人,但是一定要原諒自己,不要讓往事傷害自己,”
“我沒嘴硬,我不是放不下他,”安娜道:“這些年鬼影一樣折磨我的,是因為我因為他害死過一條命。”
“啊?!”左昀兩眼一抹黑,他左右環顧,“等一下,姐,可不敢這麽說,您是我親姐,我看你這早晨也沒幾個菜啊,你咋喝成這樣。”
對面的安娜雙目放空,眼前仍是舊事:“以至于,我一聽見喬青遙的名字,就會想起那個血味,我好惡心,現在都想吐……都怪他,要不是他,我怎麽會犯下那種錯,”
“我當時昏了頭,誰想做活體棺材呢,”
左昀嘴唇發白,張嘴剛想讓她別說了,一開口,聲音卻是左詩,臉也是左詩,他比左昀瘦點,也矮些,斯文清秀,他西裝革履的立在慶功晚宴的暖燈裏,笑着面向穿成緞面禮物的小安娜講話:“安娜,你別跟我在這打立正啊,這是工作人員呆的地方,你去随便找個沒有名牌的座位,你看那麽多沒名兒的位子呢,在這站着會給人笑話的。”
十幾歲的安娜搓手看腳,嗫嚅着:“我說我不來,sunny姐非讓我來,坐在哪裏都好傻,我想走……”
人潮起伏,在這種體面場合見到不體面的人群,不是突發災難,就是有人物出現,不用問都知道是誰進場了。
喬青遙姍姍來遲,帶着光環榮耀,以及交織如晝的相機鎂光。
左詩好心的催促安娜:“快看,他來了,你不是說他是你偶像麽?快上前去認識一下,搞不好能留個電話,最差也能混個合影吧。”
安娜回頭,朝着人群遠望過去,左詩沒給她上腮紅,但她雙頰緋紅。
齒輪轉動,冥冥之中。
命裏注定的不是她,是他。
一切虛幻都消散。
如喬夢真所言,所有的通告取消,安娜自公司遇冷,左昀忽然之間就閑下來,因此也有大把的時間見狐朋狗友,當然也包括喬夢真。
他倆在晦暗長廊裏邊走邊聊,左昀郁郁寡歡:“我這幾天知道了個事,但是我不能跟你說,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個人的心魔,她因為這個事受盡苦楚,不應該成為到處流傳的談資。”
喬青遙面上掠光浮影,相當嚴肅:“那就不說。”
“不吐不快啊,我也憋得慌,我可以給你說點擦邊的,”左昀不跟他計較:“我塌房了。”
喬青遙側臉看他,相當認真的震撼片刻:“房子質量這麽差?有造成傷亡麽?”
“我說我塌房了不是我家真房子倒塌了,你這個農村人,”左昀無語,他有氣無力:“但有傷亡,傷害了我,我傷心了。”
他同喬夢真并肩而行,步履緩慢:“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我喜歡喬那麽多年,對他那些事都知道也熟悉,除了作品,有關私生活他基本上全是醜聞,一直也不影響我喜歡他,但這幾天我像個女友粉一樣真情實感的覺得受傷,我一直以為我就是那種始于才華的理智粉。”
“為什麽?”喬青遙幾乎都聽不懂,撿了不懂裏最感興趣的問:“女友粉什麽意思?”
“就是把偶像當自己男朋友的女性粉絲,但是我也不是女生,那我應該是男友粉,”左昀煩躁地:“喬夢真你以後能不能離我遠點,你都把基佬病傳染給我了,我現在被你影響的越來越彎,我都開始饞我偶像的身子了,我原先只是純潔的欣賞他的才藝。”
喬青遙長哦了一聲,看上去挺高興,“應該是喪偶粉。”
“你還挺會活學活用的,不過我現在應該屬于骨灰粉,就是那種想把他骨灰從墓地裏刨出來揚了的粉絲。”
喬青遙一驚:“你為什麽要揚人家骨灰?”
“聲明一下我沒脫粉啊,總之就是最近我家那死鬼讓我很不開心,對了你周六有空麽?我周六沒事,咱倆去他墓地給他燒點負面新聞過去啊?我知道他大概埋在哪個墓園,咱們明天可以去我公司打印,整理個網絡辱罵合集,他別以為他死了就完全洗白成時代巨星流行樂壇偉大傳奇啊,呵呵也是黑子一大堆,哦,我還要把他死後商務這個事也燒過去,哇,那麽多錢都沒賺到,他地下有知應該很生氣吧。”
“有空,但不去,”喬青遙非常生氣:“一點也不生氣,你太不道德了,昨天還在贊美今天就成了死鬼,他到底怎麽得罪你了?”
左昀怒意暴漲,嗓音都提高:“本來我是開玩笑,你這麽一問我還真的就想生氣了。”
喬青遙眼看着左昀腦瓜子開始冒煙,趕緊道:“沒事,不重要,我們哪天去挖墳?我來揚不讓你弄髒手。”
感覺未能使其緩和,又楚楚的望着對方:“你怎麽生氣的樣子也這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