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喬柳講的口幹舌燥,她拿起書桌上喝剩下的橘子汽水,叼着吸管:“喬夢真,你能不能別離我這麽近,因為近看你我真心覺得你有點帥,這種念頭太邪惡了,咱倆可有血緣關系。”
喬青遙往後坐了坐,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趙凡的來電,但是他似乎沒聽見。
喬柳難言興奮,臉都升溫:“你知道麽,最近我閨女的房子不是慈善拍攝麽?死貴死貴的,還有超多競拍者,不愧是公主的香香城堡,那些臭男人都搶着想要,嗚嗚嗚,但是你知道最後被哪個臭男人拍下來了麽……我的天吶,是段曉康那個臭男人,我原地暈厥!”
她捂住嘴,強忍尖叫:“還是以他個人資金!不是企業的投資,你說他買了也不自住,也不改博物館收費參觀,反正完全不商業化也不自用,你知道他幹什麽麽?他在這個房子周圍開始建鐵栅欄,他要把這個房子封起來!”
喬青遙準備走了。
但是正在興頭上的喬柳拉住他,這次是她不肯放過他:“他這是要封存公主的點點滴滴,你們這些凡人沒有人配動他的東西!天啊這是什麽極致的占有欲,所以我的八卦來了,我懷疑……”
喬青遙抽手起身,他穿上外套,冷冷地俯視:“這樣編造,很有趣麽?”
“特別有趣,這真不是我編的,全都有錘,我認為有理有據,這就是真的!”
他面無表情,早就習慣:“你們開心就好。”
月色清晖,玫瑰枯萎。
幾輛車駛入施工現場,熄火後下來數雙黑皮鞋,踩了雜草,踏過積水,男人們高大的黑影在水泥地上洶湧、流動。
最後下車的男人,駐足遠眺,于是所有人都不再動。
夜風之下,空樓寂寥,蛛網遍布,又給林林寒鐵圍囚,更顯陰森。
眼鏡男低聲問,“所有的關系我們都協調好了,許可也拿下來了,四周之後還加綠植,我們定的全是特別漂亮的名品貨,房子也會同步護理,這兒之前全是雜草都沒辦法下腳,還有地上這些磚……全部翻修,總之一定将房子還原的跟原來一樣。”
段曉康不言不語,掩不住的病容,裹緊了深黑的長款風衣,他望着眼前舊居,衣領都給風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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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洪水一樣腦內漫上來。
他在這裏初來乍到、豐滿羽翼,又倉皇而逃、一敗塗地,現如今再回來,金井玉欄早已不再,粉臉生花的那個人,也成了最高枝兒上的枯葉,落下來,入火難燃,入土不安。
那個人就是這棟樓宇的氣和魂,他在時,富麗輝煌,镂金鋪翠,他死去,巍峨豪宅成了高聳墓碑,無限榮耀凋零成棺木紙灰。
身邊的眼鏡男忽然開口:“段總您看,還滿意麽?”
段曉康眼下青黑,嘴唇幹裂:“真陰森。”
眼鏡男扶了扶鏡框:“……晚上來看的緣故,而且施工進行到一半,感觀也不是很好,等完工了,下次您有白天有時間了,再來看看。”
“之前交給你的事,人還沒請到?”
“珍凡那個學生麽?”眼鏡男低頭:“您讓‘請’,我們什麽招都試過了,他不願來。”
“竟然有這麽不識擡舉的人?”高壯保镖身後的長發男探頭,“想見段總的人,排着隊預約都見不上呢,。”
長發男笑吟吟地走上前,勾起嘴角:“我倒是想會一會這個學生,真讓人好奇呀,他憑什麽讓您這麽感興趣。”
段曉康悵惘乏力,轉身準備走了,但是長發男不依不撓,繼續跟在他身後:“只要您點頭,這其實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我把他請來就是。”
段曉康鑽進車內,靠在後排座,他頭向後仰,手卻前伸,剛好鉗住了長發男的下巴。
他嘆一口氣:“景園,老老實實做你的婊子就好了,為什麽就這麽不安分呢。”
葉景園一根根掰開段曉康的手指,歪着頭,鼻尖面龐自他手心輕蹭細嗅,“因為您病了呀,身體又不好,”長發也若有似無的騷弄對方手指:“我只好想別的辦法取悅您啦。”
心事如同棋盤鏖戰,只進不退,愛恨交感。
晦暗侵占,夜燈如豆,鏡片後心無旁骛,喬青遙正處理公務。
他心血來潮成立珍凡,現如今想退出難如登天,房子也買不回來,賺那麽多錢也沒意義,又要念書又要做股東,忙的連談戀愛的時間都無,實在是得不償失。
唇線緊抿,喬青遙拆開文件袋裏的信封,原以為是資料,結果卻是段曉康親筆書信,他看也不看,扯碎了直接丢在地上,繼續下一份文件。
時鐘滴答,指向午夜,手機屏幕瑩亮,是喬柳的短信。
“喬夢真,我剛才做夢夢見我閨女了,好真實。”
“我夢見他就坐在我身邊,離我超級近,然後笑着跟我講話,他告訴我不要炒股。”
“真希望他還活着,媽媽永遠愛他。”
“股票我已經賣出止損啦,你在外面認識有錢的姨姨或者叔叔,記得給我也介紹一下工作呀,姐姐也愛你呦~”
手機頻響,左昀拿起電話看了幾眼,将無用的群屏蔽,繼續psp游戲。
同屋室友開完會推門而入,男人疲憊頹然:“小左,你還沒睡呢?明天你們開早哦,再不睡沒得睡了。”
劇組駐地酒店的标間裏,物品堆放雜亂無序,幾只行李箱攤在地上,兩把椅子搭建而成的簡易晾衣杆,上頭負重累累,盡是灰線長襪和男士內褲。
左昀蠶蛹一樣依靠床頭,長腿卷在棉被裏:“等劇組下通告呢啊,這都一點半了,不知道明天幾點起我哪敢睡,你趕緊洗澡去吧。”
“不洗了,衣服都不想脫了,反正就能睡一個半小時,通告一會就下,你家哥哥差不多五六點出工吧,你也抓緊躺下。”
男人所有睡前準備工作在十分鐘內完成,關燈蓋被,黑暗裏兩個人的手機屏幕瑩亮依舊。
身體困倦,心卻惦念。
“還不睡?不是只剩下一個半小時的睡眠時間了麽?”
“給我女神到晚安啊,跟她聊天對我而言比睡覺更充電,你呢?”
“通告出來了,我給演員留言。”左昀放下手機,閉上眼。
累的奄奄一息,卻怎麽都睡不着,良久過後,左昀翻了個身,問旁邊聊的火熱的執行制片:“老王。”
“嗯?”
左昀依舊閉着眼:“你倆是戀愛關系麽?”
“不是啊,就是挺有好感的。”
“那為什麽不在一起?人家點燈熬油的陪你聊,頭發一把一把的掉,你也不給人個名分麽?”
“我配不上人家。”
“你結紮了啊你配不上?珍惜吧,我想聊人都不理我呢。”
“咋,小左,聽這意思,你也有感興趣的人啊。”
“……啊,幹嘛忽然問我。”
“你就說有沒有。”
“有。”
“說我說的到來勁,我記得你是單身吧,那你咋不跟人在一起?”
左昀睜開眼,眼前是髒污窗簾,在漏風的窗棂邊,無力翻動,遮掩不住。
“你就對我這麽不感興趣嗎?”葉景園單手托腮,迎着春光,笑意噙在嘴上:“我跟你打了兩次招呼诶。”
階梯教室,喬青遙坐在最後一排,葉景園将其身邊的三個‘護衛’擠到前排,他如街頭欺男霸女的惡少,明目張膽的上前‘認識’喬青遙,他甚至比惡少更招搖,因為他長得好,穿的又騷,一雙筆直長腿繃繃的塞在牛仔褲裏,襯衫松松垮垮還開着叉,鎖骨和胸線都猶抱琵琶,在淳樸大學生的鼻血裏,他單槍匹馬,臉和架子都不要:“我這麽帥,平時走街上都是別人搭讪我,你這也太讓我下不來臺了吧。”
老師在臺上課都講不下去,咣咣敲黑板:“後面的女同學!安靜一點,這裏是課堂,談情說愛就滾去公園!”
葉景園終于能把目光從喬青遙臉上移開,他面朝老師,把玩落在肩膀上的頭發:“老師,我是男同志。”
聲音不大,大多數人都聽得見,于是全班哄笑。
不笑的只有老師和喬青遙。
喬青遙上一世見多了明賤暗騷、‘送貨上門’,這于他而言,前菜都算不上,充其量算鹹菜,因而他充耳不聞,只做自己的事,并不受打擾,哪怕片刻閑暇,他也醉心于欣賞左昀的朋友圈,趙凡幫他注冊了新軟件,還在剛才就通過了左昀的好友申請,左昀加完他還沒頭沒腦的發來一份通告,似乎認錯了人,不過這不要緊,他正準備自報姓名,未成想下方只能‘按住說話’。
喬青遙不是不想講話,而是葉景園一直在旁邊逼逼,他實在不想将跟左昀珍貴的第一次語音對話,摻合進旁人的聲音,但又實在找不到打字的地方,研究半節課,焦躁間點進對方頭像,卻發現左昀朋友圈這樣珍貴的新天地。
喬青遙一張一張保存左昀這半年的所有照片,仔細放大欣賞,他看左昀的眼睛、眼睫毛,甚至眼下小痣,看的葉景園相當無語:“我有時候覺得我已經很變态了,看見你,我覺得我還差一點,你才這麽小年紀,真是青出于藍。”
喬青遙聞聲馬上側過手機,以防葉景園再偷看,左昀照片只能他自己看,直至看的手機都沒電,情急之下,喬青遙想起趙凡用過叫充電寶的東西,于是他終于肯擡眼望向葉景園,甚至态度很好的跟他講話,拜托葉景園幫他跑腿去校門口搞充電寶。
葉景園眼睛一瞪:“初次見面,你就當我是美團跑腿麽?”
喬青遙不知道什麽是美團跑腿,但知道葉景園意欲何為,便直接明了:“你幫我買,我就跟你認識一下。”
葉景園合計片刻便達成協議,一個充電寶都能換到珍凡老總,這買賣屬實不虧,只是葉景園還是把喬青遙想的過于簡單,沒想到租借充電寶之後還要給他領教材、租車、送機、托運行李,因為喬青遙并不住校,當天就需飛回去。
葉景園忙了半天,将喬青遙送到機場時,已然是披頭散發,精神萎頓:“你快安檢去你的頭等艙休息室呆着吧,是不是沒其他事了?沒事我就走了,我太累了需要休息。”
喬青遙點頭:“好的,謝謝。”
葉景園扭頭就走,再見都沒有,他氣鼓鼓攥緊拳頭,邊走邊抱怨:“奇葩,這麽有錢還來上這個破學!這麽有錢都不雇個助理!白嫖老子一整天,老子打扮這麽美來給你做助理,真他媽暴殄天雞……”
大夜。
左昀同演員副導演一起蹲在臨時搭建的塑料藍棚子裏,端着咖啡,強續精神,服化專用監視器裏lara正傾情演繹,無聲絢麗。
随着對講機裏導演一聲‘卡’,現場又重新動起來,副導演小張挺抱歉的跟左昀講:“辛苦你家桑老師再等等,導演還想再來一條,下一條lara姐收了就拍咱們桑哥。”
左昀看了一眼時間:“就算只拍一條,加上換場置景,保守估計還得倆小時,你說說你們這麽早發我們來現場等着幹嘛,本來就是自己公司的戲就沒什麽錢拿,還不讓桑哥舒服一下,多睡一會。”
小張自如打哈哈,将鍋都甩給統籌下的通告有問題,但左昀心裏清楚,咖位不夠只能忍,沒超時按合同辦事任誰也挑不出毛病,大環境不好有戲拍就算不錯。
他走出帳篷打算安撫一下演員,結果看見桑哥正在演員休息室安眠,因而他囑咐好助手,往黑夜更深處透氣散步。
淩晨三點,萬物酣睡。
路邊桃花壓枝,經了昨夜細雨,落了一地芬芳。
劇組喧嚣漸遠,只剩一人孤寂,夜色靜谧。
轉過幾條街,左昀駐足掏出手機,打算拍攝城郊明暗交界,手機攝像裏忽然遠燈探閃,越來越近,最後自小路拐角出閃現一輛車,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眼前。
左昀當自己擋路,忙收起手機靠邊站,腳跟都沒立穩,卻看車上下來熟悉的臉。
他相當震驚,以為自己在夢境:“喬夢真?是你麽?真的假的?”
喬青遙也難以置信:“我看路邊的人像你,還真是你。”
趙凡邊掏耳朵邊重新啓動找地兒停車,剛才喬青遙一聲‘停車’是真的差點将他吼聾。
“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上學麽?”
“你怎麽在路邊,你不是在劇組麽?”
左昀欣喜難耐,一顆心早就升成煙花炸開,又忽覺形象欠佳,因為拍大夜他怕冷,裏三層外三層的穿了好幾疊衣裳,最外層還是髒污組服,反觀對方則得體許多,喬青遙從無衣衫不整,永遠昂貴馨香。
左昀挺不好意思的擡手順了順頭發,他垂眼看地上的落櫻,千言萬語,只有一句話:“你怎麽知道我在劇組。”
“我想知道就能知道。”喬青遙望着他:“我晚班機才到,本打算明天去看你,沒想到在這兒碰見。”
“還你想知道就能知道,那你知道我現在特別想揍你麽,”左昀話雖冷硬,語氣卻溫柔,他依舊低頭,手放哪裏都覺得不對,“你這是去哪裏呀?酒店麽?”
喬青遙嗯了一聲,驟然出手,他托了左昀的下巴,迫使他擡頭:“你老低着頭幹什麽?”
左昀不答,他被迫同喬青遙對視,答案都在眼睛裏。
他有一雙澄明好看的眼睛,平日裏炯炯滾燙,熾熱如太陽,此刻卻熄滅,甜若酒釀。
喬青遙望着他,凝神屏息:“你低着頭,我都看不見你的臉了。”
南方的春天并不冷,春花香氣撲鼻。
左昀沒有掙開他的手,也沒有厲聲暴躁,反倒聲音很輕:“你還記得我呀,我以為你早把我給忘了呢。”
“怎麽會呢?”喬青遙仔仔細細看左昀的臉,若有所思,若有所待,他肺腑輾轉,情難自禁:“無時無刻都很想你。”
低下頭,湊上前,喬青遙卻沒能如願嘗到那張薄潤小嘴,因為左昀忽然神志回溯,他別過頭,擡手阻隔,只是這次是捂自己的嘴:“少說漂亮話了,你見過誰想一個人,十天半個月都不聯系的。”
喬青遙只好親左昀抵擋的手,依依不舍。
唇瓣輕啄,鼻息濕熱,厮磨他的腕線,拱蹭他的指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