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另一輛車上氣氛則祥和許多,lara意猶未盡:“剛才那個男孩是咱們組裏的吧?我有印象。”

“是啊,桑哥經紀人左昀,因為這就是他們公司自己的戲,現在留組裏給幫制片組做事。”

“姓左哦,這個姓不多呢,不過每個我都挺喜歡,她多大年紀?”

佟橙橙側目,她不發聲。

助理不該問的不問,只是如實告知:“他好像是才大學畢業,還是沒畢業……22歲左右吧,我還真不知道,我打聽一下。”

lara靈光一閃,面向佟橙橙:“你媽公司新招的小帥哥很帥啊。”

由于傷得太重,喬青遙躲入雜貨間便直徑暈倒,再醒來時依舊是夜,沒有身外之物,因此也不知道時間,只有地上幹黑凝血和窗棂邊枯萎玫瑰。

濃黑漫過死寂,窗外一點月色也沒有。

口鼻裏盡是血腥氣,周身酸痛,喬青遙強擡起手撫摸頭臉,完好無損,只是前額頭發因染血而黏連,因此幹脆順勢捋向後,但還是落一縷下來,剮蹭眼角眉梢。

空氣裏隐隐一股被血液稀釋過的扁桃苦香。

喬青遙在寂靜中孤坐半晌,而後緩慢起身,沿着長廊出門,輕聲蹑步,步入樓道,在深黑中順着臺階緩慢往下,往更黑的夜裏去。

他走過沉睡,避開路燈,踩着湖邊濕地沙水。

風冽冽的撫弄他的頭發和身體,吹着樹葉花枝沙沙低語,失色的夜裏,他面色蒼白,衣衫褴褛。

夜班保安打着哈欠,值班室正面監視牆顯示目前沒有異樣,大門緊閉,空無一人。

烏雲藏月,天幕深藍,路邊燒成灰的紙錢複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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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大醉的流浪漢,揉了揉眼,但确實是複燃,只見冷灰裏火星蔓延,升騰漂浮,浮金點點,鬼影重重,醉漢定睛再看,視線盡頭确實是有影在動。

看影子應該是個男人,寬肩長腿,猿臂蜂腰。

驚的醉漢酒都醒了一半,連忙自江邊石凳翻身而起,瞪着越來越近的男人,聞着越來越重的血腥味。

醉漢又慌又怕,然而身邊連個石頭棍棒都沒有,只有燒紙人落下的火和煙。

于是乎醉漢哆嗦着叼煙,心道即便是撞邪赴死,也要在最後關頭逍遙一會兒,點火霎那,那人忽然走到身前,吓得流浪漢手抖身震,煙也滾落腳邊,逍遙不得。

喬青遙拾起香煙,重新放在乞丐嘴上,他單手插兜:“還有多餘的煙麽?”

“你是人是鬼呀……”

喬青遙不回答。

流浪漢心有餘悸,連忙将煙盒拿出來,懸在空中顫巍。

喬青遙抽裏面唯一只放在唇邊,不道謝,反等火。

流浪漢送鬼心切,趕忙掏出火機,遮了風,佝偻着為其點上,搖曳火色映着他低眉垂眼,睫毛濃長,嘴唇嫣紅,多麽輕盈俊美的一副容顏,只可惜眼前這一幕如花似月,很快随着火苗轉瞬熄滅。

流浪漢望着重新晦暗不清的臉,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喬青遙抽了兩口煙,又問:“你有手機麽?”

流浪漢相當為難:“沒有,我是個要飯的,最好的寶貝就是那一根煙,已經給你了,你放過我吧。”

“我怎麽聯系你?”

“啊?幹啥?”

“還你煙錢。”

“不用不用,煙是地上撿的,別人扔掉不要的,沒花錢。”

喬青遙轉身離開,沿着公路往前走。

走了許久,身後沉思的醉漢忽然驚動,因為人遠了,他膽子也大起來,遠遠的在身後發起酒瘋來:“喂~~我在廣告裏見過你,就街邊那種大廣告,你是大明星嘛~~”

但人很快消失在轉角,一切如初,如夢一場,醉漢重新躺會石凳,拍着腦門:“真是活見鬼了。”

路邊湖水沉沉,公路泛銀。

喬青遙望不見有車路過,只聽到醉漢瘋話,片刻後他止步湖邊,看向湖面,看不清,又蹲下去仔細看。

湖面黑水深深,煙草明滅。

房間內煙霧彌漫。

舍友遭女神抛棄,此刻正煙酒自我麻痹,左昀也沒休息,躺到後半夜所幸起來收拾行李,畢業答辯在即,再加上喬青遙的事無心工作,因此直接跟公司請了個長假回學校。

趙凡給打包的晚餐還在電腦桌前一動未動,左昀吃不下,睡不着,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他心懸隐事,行如走屍,收拾衣服也是機械的塞,将舍友的臭鞋都收進行李箱還渾然不知,剛巧李振北也深夜難眠,兩人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原本是講畢業和考研,聊到後半程直接講起玄學。

“真的,你別不信,現在周易八卦都能尋人定位,只需要對方生辰八字。”

“算了吧,我再着急也不至于急丢亂投巫,再說我連我自己生辰八字都不知道,我上哪裏給你弄別人的生辰八字去。”

“哎呀你別不相信邪,之前就有算命先生幫找到失蹤人口了都上新聞了,我剛問了一下,只要你失蹤朋友的出生年月日還有大概的出生時間就行,三百塊錢算一次。”

“随你吧,雖說就算不靈這個錢也不可惜,可我只知道我自己的出生時間,而且人都丢了,我也沒辦法問,”左昀心情低沉,腦子也慢,但還有主意:“要不咱們迂回一下,讓先生幫我算姻緣呢?比如我未來的愛人身在何處?”

“迂回着算一下也是個辦法啊,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哎不對,左昀,有大事啊,合着您這找的是心上人呀,我還以為你舍友失蹤了呢,你啥時候戀愛的?确定心上人失蹤了還只是把你拉黑了?”

“少廢話,你愛問不問。”

“行,”李振北的對話框頁面飛速跳動:“請先給我轉賬,我好去問。”

牙刷卷了毛巾,左昀随手往箱子裏一丢:“那我要驗貨,看看這個先生是騙錢還是真神機,你現在讓他算一下,我未來愛人職業,以及現在這人在幹什麽。”

舍友在旁邊噸噸灌酒,望夜嘆氣:“左昀,你別回學校了,連你都要抛棄我麽?雖然咱倆沒住幾天,但是我跟你住出感情了,懶羊羊有句名言,感情真是這世界上最殘忍的東西……他媽的昨天還跟我規劃未來幸福生活,今天就死生不複想見了,人吶,為什麽說分就分……”

左昀聞言行李收拾的更快了。

李振北半小時後回微信:“你愛人前期從事演藝業後期從事殡葬業,這兩行都幹的出類拔萃,剛才應該是有在水邊欣賞自己的美貌。”

左昀打了一串省略號。

李振北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不太準啊,跨行是不是跨的有些狠了?”

“這不是跨行的問題,是簡直太扯淡的問題,”左昀無語凝噎,字敲了一半,忽而接到一通陌生來電,左昀沒好氣的喂了一聲,聽筒那邊卻是日思夜想的聲音。

這世間一切嘈雜遽去,只有聽筒裏的低語。

左昀欣喜震驚,難以置信:“夢真?喬夢真!”

而後又氣到跺腳,淚花也包在眼角:“你在哪裏呢?你這個混帳東西,你這兩天都跑哪裏去了呀,你知道我、不是,是趙凡和警察叔叔多擔心你麽!還有機場王姐,尋人業務小劉,還有酒店套房銷售,酒店幹洗服務阿姨,我們總點外賣的那家餐館老板,便利店賣煙的老板娘……沒有你消費你知道這些人都多想你嘛!還有我買的糯糯紅豆小面包也很想你,它們都放過期了都沒等到你來吃!你說你,你是不是個混帳東西!”

左昀一口氣講完,不容分辨:“行了你別說沒用的,立刻告訴我你在哪裏,馬上!現在!因為我要去接你!”

夜風裏花香濃郁。

淩晨無人公路上,出租車跑了很久都沒有客人,總算在天亮前拉到一位,還是個跨城的大單,

剛上來還沒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待曙光東升,天光大亮,便哪哪都不對勁。

蒼白冰冷的男人,孤身一人在街邊招手,一路廢話全無,眼神都無接觸,明明上來時還是個白皮膚,現在又似給陽光鍍色成了麥色,細看襯衫上似有斑斑污血,眼下正用司機的手機煲電話粥,嘴邊笑意融融。

根本就像換了個人。

四目相接,司機一個寒戰,加了油門開車。

喬青遙得知自己的上車時間,雖然很晚,猶豫很久還是忍不住給左昀電話,同司機借了手機,他按下自己特意背過的電話號碼,沒想到對方秒接,且自己只喂了一聲,就被對方喋喋灌輸。

喬青遙嘴角挂笑,無聲傾聽,只按需回答問題,問過司機後告訴對方自己的位置。

而後又解釋,每一句都耐心。

“我怕你找我,所以打給你。”

“喝太多,手機丢了。”

“對不起,我錯了。”

“我只記得你電話,還要麻煩你把趙凡號碼發到這個手機上,我有事找他。”

“我先坐飛機,下午就可以見面了。”

左昀依靠窗邊,雙眼內晨曦燦爛,指尖無意識在積灰玻璃上畫寫,隐隐約約全是一個人的名字。

“啊,還坐飛機呀,你就是在機場消失的,不坐不行麽?說起來好奇怪,我們在機場監控都沒看見你。”

“哦,也是呀,開車太慢了,那就坐吧,那你登機落地都跟我說一聲啊。”

“好的,我之後馬上聯系趙凡,那我們今天下午見啊,見不到就要你好看。”

“誰想你了,反正我不想,”

“我沒有,我買小紅面包也是因為我自己想吃,但是人家一次最少買一斤,只不過剛好想着晚上要見你就約你一起吃而已,你不過就是我的飯搭子。”

“約定個屁,過期了,你不提還好提起來我就來氣,我真是服了你了,喝多了都能消失這麽久,醉成這樣喝的五十年陳年假酒?騙誰呢……真是……這種不走心的爛借口,誰知道你去幹什麽壞事了,”

“你愛說不說,我管你呢,我又不是你親爹,但是我警告你不要違法亂紀,不然我知道了肯定大義滅親。”

“你快滾,還大義滅親愛的……我是大義滅親兒子,你能不能閉嘴,我現在已經開始覺得你有點煩人了。”

“好了,再見!”

“都說了再見!”

“你先挂。”

“嗯,你要注意安全啊,不要再跑丢了,有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好的拜拜。”

“你先挂。”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你先挂!”

……

舍友實在受不了:“你們他媽的,你跟你的炮友能不能別虐狗了?”

左昀這才驚覺旁邊還有人,連忙挂了電話,相當不好意思的解釋:“是朋友。”

“少騙人了,你這種不走心的爛借口,咱倆也是朋友,你聽我跟你說過這種騷話?”

“是一個很騷的朋友,反正不是炮友……還沒有睡呢。”

“那你趕緊收拾收拾出去睡吧,我已經很傷心了,不要再在這兒給傷心人傷口撒糖了。”

左昀确實覺得自己有必要收拾,且這兩天臉都沒好好洗,乞丐一樣,颌冒青茬,胡子拉碴,趕忙對着鏡子刮了,但心情實在愉悅,刮胡刀都打滑,不當心将一張俊臉刮花,淺淺的一道紅痕在下巴。

但左昀覺不出痛,只覺得時間太慢,哪怕仔細将自己從都到腳洗幹淨了,距離下午見面還有那麽多時間,他算着時間,時不時騷擾趙凡,得知人趙凡重新租好了車,買了手機,買了機票,人已經登機,只等落地。

這才感到有些困倦,然而睡意襲來前,又被一通急電吵醒,原來是lara的經紀人致電他,對方表示姐姐很感謝他的見義勇為,看看什麽時候有時間一起用餐表達謝意。

左昀連忙客套拒絕,但對方盛情難卻,執意要見,最後經紀人實在找不到借口,“小左,你想啊,要不是lara姐想見你,我何苦費這麽多吐沫星子找借口讓你來,多少大老板一擲千金想跟姐姐吃飯,排隊都排不上號,給你插個隊你還不要,”對方特意換了語氣,委婉地:“這事呢,你一點不虧,全是好處,姐姐出手那是相當大方的……”

左昀只能裝傻:“謝謝,謝謝姐姐們瞧得起我,能幫上lara姐的忙是我的福氣,但我得實話跟你講我一開始确實沒看見lara姐,我以為搶劫呢,就是個舉手之勞的小事,讓姐破費我也很不好意思,而且我也不想這麽不識好歹,我确實有事要回學校,孫姐知道我跟她請假來着,本來今天上午就要飛,剛改簽成最晚那一班,如果吃飯的話,有點來不及。”

“明天回去呢?我給你買張頭等艙。”

“最早的航班也趕不及,明天我上午我必須出現在導員辦公室。”

“哎呀你這孩子可真是……我看事發後一直也沒曝出來,看來我們真是……唉,估計對方相機也壞了吧,娛記相機都很貴的,不領姐姐的情,你可當心人家找你追責。”

“姐姐姐,你是我親姐,可千萬別這麽說,我可不敢不領lara姐的情,麻煩你跟lara姐轉達,非常感謝姐姐的好意,我記在心裏,但是很不巧我實在沒辦法回應姐姐這份好意,等我把學校的事弄完回來找機會給姐賠不是可以不,我請姐姐吃一頓飯還是吃得起的,”

“得了吧你,找機會這話相當于後會無期,”

“不敢不敢。”

“唉,lara姐就交代我就這麽點事我都沒辦成,回去又要看臉色了,小左,你忍心看我挨罵麽?”

“啊?不至于不至于,這确實是不湊巧,我把我航班改簽短信截圖給你,是不是你也好解釋點,還有你給我個收件地址,我們學校門口的艾草青團可好吃了,現在正當時節,你跟姐不嫌棄的話都嘗嘗……”

……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左昀浪裏沉浮,疲憊萬分,這邊剛安撫完lara經紀人,又接到警局電話,先前的打架事件鬧到警局,左昀不得不走一趟去做筆錄。

塞車又塞了一小時,拖着半條命到了警局,又開始無窮無盡的扯皮,因為對方實在沒什麽事,擦傷也沒,主要是相機壞了,這才是報警的關鍵。

民警老哥也只能調節,且因公務繁忙,邊吃便當邊做和事佬:“你們都不要太情緒化,這個事情沒那麽大,能好好聊就好好聊,別弄的走民事訴訟走法律,那你們一個班兒也不能上,一個學也不能學,很麻煩。”

勸解都帶着青椒炒蛋味兒:“你,你本來就沒做什麽好事情我不想跟你細究罷了,搞不好也是個侵權,最後真要打官司你不一定贏的哈,所以別獅子大開口人家還是學生仔,你差不多一點。”

“至于你這個小夥子呢,見義勇為值得表揚,是個好小夥子,哎呀但是下次這個要看清楚哇,摁住人就好了,離那些貴重物品啊,金銀首飾呀遠一點,你說說現在這事多鬧心嘛,能不能聯系那個受益人呢,受益人有這個補償責任的。”

後又拿起旁邊辦公桌邊長鳴座機:“你們兩個商量一下,我先接個電話,好好講價,不許吵架。”

左昀不知道自己在警察局呆了多長時間,只知道喬青遙落地了,但自己卻不能去見他,必須在警局跟這個四眼仔沒完沒了的談話。

左昀雖沒生在什麽富貴人家,但打小也沒缺過錢花,沒缺過錢便無攢錢意識,出來工作就更甚,這兩天折騰尋人光機票就花的差不多,再賠一臺昂貴相機的确有些吃力,雖說可以向家裏尋求援助,只不過左昀不想家裏擔心,同時也覺得冤屈。

二人踱出辦公室,往門口走,記者扶了扶黑框眼鏡重新開價,接着補充:“我不是非要為難你,你跟你朋友把我揍的腰間盤突出的毛病都犯了,我也沒說啥,身體上的我都能忍,就是這個相機确實是壞了,我就這一個吃飯的家夥,全家老小各種支出貸款都指着它養活呢,我确實也沒閑錢換一個,我不換我怎麽工作呀,我也要吃飯呀。”

左昀雖初入社會,但能查秋毫:“你別裝可憐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相機都是公司配備,起碼也能給你報銷一半,再說你說壞了就要換全新的這麽奢侈,你先拿去修不行麽?我給你出修理費。”

“不騙你,我們公司确實不配這個,公司配的那單反根本沒法用,想拍好料只能自己買長焦鏡頭,我今年新買的就讓你們砸了,而且确實壞了,我有什麽好騙你的,我就是拿去修不了沒招才找你。”

“……那要不然你給我,我先拿去修修看,不能修我再來賠償可以麽?不信你讓警察查我賬戶餘額吧,看我是不是裝賠不起。”

“那你媽你爸也不管麽?”

“卧槽找父母你也太無恥了吧,”左昀怒從中起,正要發作,但見往來嘈雜紛争裏,一個黑小子正坐在大堂排椅上不懷好意的笑他。

趙凡坐了有一會,此刻放下二郎腿,朝左昀遞了個眼色,往門口指引過去。

左昀倒吸一口氣,喘不出來,再望向警局門口,午後茫茫逆光裏,身長腰細的青年正打電話。

那背影燒成灰左昀都認得。

方才還蔫頭耷拉腦的人,此刻如旱草逢泉,渾身都招展,左昀急匆匆的理了理額發問眼鏡男:“我帥麽?”

“啊?”

“快點快點,”左昀低聲催促,又是拉衣角又是弄頭發:“我看起來怎麽樣?是精神小夥兒麽?”

“你長得是帥,但是這位同學……”眼鏡男傻眼:“我不喜歡男的,所以你再帥我也不可能讓你以色抵錢,而且這是警察局啊,我們在這搞顏色交易是不是太大膽了……”

喬青遙挂掉電話,轉過來第一眼就是看向左昀。

左昀也目無其他的望着他。

話卻對眼鏡男說:“哦,帥就夠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都随你,我沒意見了。”

語氣都輕,又輕又拖,嬌憨的五內巨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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