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距離上次吵架已經三天了。
顧時笙面對着電腦桌面, 手放在鍵盤上,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她的眼下是一片烏青。
無時無刻,那天宗琛盛鮮血淋漓的手不斷的在腦海裏出現。
顧時笙拿出手機, 點開和宗琛盛的對話框停留了一會兒,又點了關閉。
她好像做錯了。
大錯特錯的那種。
即使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宗琛盛也一直很認真的在做一個丈夫。
甚至每次不論他們吵得多麽厲害,他最後也會先顧及她。
他一直都是個很理智的人。
就連當初宗氏面臨破産,顧非雲千裏追夫,不顧一切的去找他, 說不管發生什麽都願意陪着他, 他也可以很理智的拒絕她。
宗琛盛他, 有因為什麽喪失過理智嗎?
顧時笙将手機放下, 感覺胸口一直很悶, 很難受。
宗琛盛真的不像她, 沖動不顧後果, 做事情也沒規劃, 總是走一步看一步, 任由命運牽頭,随波逐流。
人應該往前走。
一直往前走。
然後長大, 成長為一個成熟的人。
而不是拿着一些自己放不下的怨恨當借口,暗戳戳的和一些人一些事較勁。
下午, 顧時笙去找了唐昭請假, 然後去見律師起草了離婚協議書,放在了公寓, 拎着行李坐高鐵, 回了老家。
外婆見到顧時笙很高興,連忙放下手裏正在淘洗的菜葉子, “笙笙?”
外婆走過來,拉着顧時笙坐下,“怎麽突然回來了?你這孩子,回來了說一聲啊,我讓你三表叔去接你,你這麽大老遠的打車回來,花錢不說,還辛苦。”
“沒事,現在打車很方便,不像以前了,到處都是宰人的出租車。”
“那就好那就好。”
外婆像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哎呀,你看看我,太高興了,都忘了,馬上中午了,你還沒吃飯吧?你等着,外婆去樓下菜市場給你多買點吃的。”
“我買了。”
顧時笙把背着的單肩包打開,“剛才上來的時候順便買了。外婆,咱們随便吃點就好了,你別累着了。”
“我這天天待家裏,有什麽好累的。”
說着,外婆将包裏的半只雞和一些熟食拿了出來,又去冰箱裏拿了很多菜和土豆,忙碌了起來。
顧時笙去打下手,外婆不讓,只好先将行李拿進屋子裏。
卧室還保持着和她上次離開時一樣,一點灰塵都沒有,看得出外婆常常打掃。
顧時笙打開衣櫃,将衣服挂上去。
拉開書桌下面的抽屜,準備将護膚品也放進去,就看到了一直擱在裏面的鐵盒子。
那鐵盒子是很久以前過年,她和外婆去超市買的餅幹。
餅幹吃完了,盒子質量很好,舍不得扔就拿來放東西了。
顧時笙打開。
裏面放着她和媽媽的合照,一朵紙折的玫瑰花。
還有,一封情書。
她滿懷少女心事,第一次鼓起勇氣寫下,托徐澤銘給宗琛盛的情書。
後來,校慶表演結束,她加了顧非雲的x信,看到了他們相愛的朋友圈,就去找徐澤銘要回來了。
從知道宗琛盛和顧非雲之間的關系的時候開始,她就暗暗給這段感情畫上了休止符。
是,她是一個很感性,又很沖動,又随波逐流的人。
因為像媽媽。
但是,唯獨在愛情這件事情上,她想理性一點。
明明,媽媽和爸爸先結婚。
明明是爸爸在結婚後和他的初戀,顧非雲的母親牽扯不休。
明明是爸爸借着調職到外地的階段,帶着喪偶的顧非雲母親以事實夫妻的名義生活,讓全校師生都以為他們才是和和美美的正當一家人。
明明是奶奶逼着爸爸和初戀分手,初戀結婚發現有了前男友的孩子沒打掉,爸爸看到初戀結婚,心灰意冷,妥協于奶奶的威逼利誘和媽媽相親不到一個月訂了親,三個月結了婚。
從頭到尾媽媽什麽都不知道。
然後在十幾年之後,在媽媽重病知道真相後,奶奶指責她看不住自己老公,爸爸指責媽媽毀了他的愛情,顧非雲的母親指責她是小三。
然而媽媽還是愛爸爸。
動手術之前,她還拉着她的手說:“笙笙,媽媽這手術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如果媽媽醒不來了,你不要和你爸爸吵,不要去學校鬧,不要毀了你爸爸的工作。”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就要去找校領導,要他們廣播真相,還她和媽媽一個公道。
可是媽媽阻止了她。
媽媽說,那是你爸爸,笙笙,別讓你爸爸生氣,他生氣就不會要我們了。
直到死之前,媽媽還在維護那個男人。
還在維護!
還要她一直忍下去。
媽媽哭着求她,她答應了。
可是,媽媽沒從手術臺上下來,死在了冷冰冰的醫院。
她也依照媽媽的囑托,一直忍了下去,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戳破顧非雲的謊言,再加上顧非雲比她年紀大,任誰看,她都更像私生女。
從那時起,她發誓,她不會走媽媽的老路,不會為了男人,為了愛情,把自己搞到卑微到塵埃的地步。
後來,她做到了,發現顧非雲和宗琛盛的感情後,就幹脆利落斷了兩個人的關系。
可是,她也沒做到那麽理智。
她容易放棄,卻又無法真正在心裏做到割舍,就像高考後,宗琛盛徹底離開,但她還守着心裏的那點虛無缥缈又奢侈的願望,期待一個再見。
直到後來,徐銘澤無數次的靠近她,安慰她。
她想真的放下,想要一個家。
然後又在徐銘澤失憶後,不斷的卑微求和。
所以啊,她那麽努力的想擺脫和媽媽一樣的命運,卻又像了媽媽的性格。
她不愧是媽媽的女兒啊。
吃了飯,和外婆聊了一會兒天,外婆累了,回去睡午覺,顧時笙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着。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以前讀書的高中。
顧時笙用以前班主任的名字做了登記,以拜訪的名義進了學校。
學校又建了一座教學樓,高大氣派,上面挂着自立,自強,自信,自足的紅字。
操場也翻新過了,再不是以前的樣子。
籃球框重新刷了漆。
顧時笙擡頭看着籃板。
她沒打過籃球,沒投過籃,也不喜歡打籃球。
但是因為宗琛盛去看過很多次。
她喜歡他在球場上恣意拼搏的樣子,喜歡他跳起投籃,衣角飛起的樣子。
喜歡他從她手裏拿走礦泉水瓶喝完了,又扔回給她的樣子。
雖然,當時她是為了求他去校慶表演節目參演一個角色,特意的讨好他。
所以,當宗琛盛對她說,“顧時笙,我怎麽你了?你這麽讨厭我?”
“兩米外,你投。顧時笙,如果進了,我放你走,不進,你回答我的問題。”
她拿起籃球就往籃板上砸。
不就是頭球嗎?
最好不進。
只要不進,她就可以推給命運,然後告訴他,我喜歡你,喜歡你到快瘋了。
所以我讨厭你。
我讨厭你那麽喜歡另一個人。
讨厭你喜歡顧非雲。
讨厭你喜歡別的人,還要給我那麽多錯覺。
我就是不講道理,就是耍流氓,我就是讨厭你不喜歡我。
她看着飛起的籃球,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到呼吸都停了。
球砸在籃板上,進了。
就像她的暗戀一樣,如同一個荒唐的笑話一樣進了。
她不敢再看宗琛盛,逃命似的跑了。
從籃球場旁白就是牆。
牆那邊有一顆杏樹。
當初翻牆偷跑出去吃燒烤,她就是想爬那棵樹回來,卻反而被宗琛盛嘲笑。
如今,杏花開得正好。
片片花瓣,粉粉嫩嫩。
輕風拂過,帶着幾片花瓣。
杏花在牆外頭。
楓樹在牆裏頭。
楓樹是學校種的,杏花卻不知道是誰種在那裏的。
可能就是誰不小心掉落了一顆種子,然後經過許多年的生長,自己蠻橫的長成了一顆孤獨的杏樹。
肆意綻放。
楓樹是秋天最美,杏花是春天最美。
兩個季節,卻能在一牆之隔下,一起與歲月共舞,一起踏過滄海桑田。
所以,如果是不是她這個人,太容易放棄了呢?
所以,她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顧時笙眼睛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好像是四天前的淚水,今天才落下似的。
如果她不是非要去挑戰顧非雲在宗琛盛心中的地步。
以他的好,他們的婚姻是不是也會像那顆不小心掉落的種子一樣,開花結果?
手機在包裏震動了一下,顧時笙打開一看,宗琛盛問:“在哪兒?”
顧時笙眨了眨眼,眼淚更加兇猛。
她回道:“宗琛盛,春天了。”
你看到了嗎?
春天了。
好幾次,你說快到春天了。
現在真的春天了。
杏花開了。
那邊沒有再回複。
顧時笙在樹下站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準備離開。
一轉身,身後忽然傳來窸窣的響聲。
她轉身。
男人穿着白色的休閑服,單手撐在牆上,一個飛躍,跳了下來。
好像還是當初那個逃課的少年。
顧時笙瞪大了眼睛,錯愕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宗琛盛走過來,目光落在她哭紅的眼睛上,“顧時笙,你給我留的離婚協議書,你還委屈上了?”
說着,他一把抓住顧時笙,将她拉進懷裏,死死抱住,“顧時笙,我宗琛盛這輩子只有共死,沒有離異,你想都別想。”
顧時笙渾身僵硬,讷讷問道:“你怎麽在這?”
宗琛盛抓着她的手,微微收緊,聽到她的問話,似被逼到了極致般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春天到了,你還能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