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毛骨悚然盛月蕭
毛骨悚然盛月蕭
方越吟直接摔門而去。
過後仍舊總覺得這是假的。
當晚,他坐在涼亭裏喝茶,一想起盛月蕭的話便不禁臉色難看,總是有種将面前的石桌踹翻的沖動。
但幾個時辰以後,他平複了,又忍不住猜忌起來。
……盛月蕭說的是真話?
他喜歡的真的另有其人?真的不是自己?
……還是說,盛月蕭只是為了掩飾而找借口而已?
方越吟吹着涼風,半晌也沒想明白。
可是很快他就沒有機會深思這個問題了。
第二日的清晨,他忽然接到一份密報。
看到密報上的內容,方越吟臉色倏忽泛白,随之而來的便是怒氣高漲,再也無從顧及其他,立刻将所有事情抛之腦後,啓程回了宮。
盛月蕭不知發生了什麽,也只能跟回去。
方越吟對密報上的內容只字未提。
盛月蕭雖然有權知道,但從來沒有過問。
如果不是老侍官說方越吟緊急回宮只是因為有要事處理,他還以為……方越吟是被他氣的不想在行宮待下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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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月蕭回了神塔,依然無所事事。
回來的第一日便帶着葉亦在神塔二層下棋。
神使神色古怪,幾次三番地從他們身旁路過,看了盛月蕭許多次,盛月蕭全都感覺到了。
直到數不清多少次時。
盛月蕭終于停下執棋的手。
擡頭看向神使,認真解釋:“我們在下棋。”
神使眉毛一跳,一如既往地臭着臉:“……我沒瞎!”
盛月蕭仔細想了想。
又道:“月鳴山挺有趣的,景致不錯。”
神使奇異又不屑地看他:“這關我何事?”
盛月蕭面露糾結。
絞盡腦汁,又憋出一句:“……我雖然住了行宮,但并不代表我跟方越吟睡了。”
神使:“???”
葉亦:“…………”
真是語出驚人!
他到底在說什麽狗屁不通的屁話!
看見神使的表情,盛月蕭終于放下棋子。
迷惑地瞅着他:“都不對?那你究竟想知道什麽?”
神使:“什麽知道什麽?”
盛月蕭:“你一直在我附近轉來轉去,難道不是想問些什麽?”
神使沉默了下。
眼角輕微抽搐,陰森醜陋地看着他:“……你的腦子倒也變得跟方越吟一樣有病!”
“好好的為何突然罵人?”盛月蕭不滿。
神使忽然別有深意道:“哼……我只是看上神還這麽清閑,覺得新奇。重任将至,你還有心思下棋,也是不可多見。”
盛月蕭頓了頓:“重任?……什麽重任?”
“不知道也罷,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神使剜他一眼,甩袖徑直立刻。
盛月蕭沉默着,沒有說什麽。
導致一旁的葉亦接連看了他好幾眼……終于徹底感覺到了不對勁。
其實這段日子相處下來,葉亦早就隐約感覺到奇怪。
神使本該是神明的手下,卻很少和盛月蕭搭話,也從不見幫着盛月蕭做事,就算偶爾交談幾句,也是冷言冷語的樣子,态度一日比一日差勁。
感覺就像假意逢迎。
直到今日,神使好像徹底不裝了。
還有國君也很怪。
對盛月蕭的态度更是沒得說,差勁極了。
葉亦起初是真的以為盛月蕭看上了方越吟,對方越吟有什麽龌鹾的想法,想把他納入後宮,所以才再三包容。
但如今看來……
好像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盛月蕭這麽不受尊重,難道他根本不是神明嗎?還是另有什麽隐情?
葉亦面上維持着乖巧如常的樣子。
心思卻不停地翻湧,心不在焉。
盛月蕭感知到他的情緒。
依舊将棋子撿好了,柔和地遞給他。
垂眼看着棋盤道:“這局我們重新下。”
……
這些日方越吟一直在瀕臨發作的邊緣。
盛月蕭不知究竟出了什麽事,只是每天都會聽說方越吟大發脾氣,胡亂革職,四處遷怒,将周圍接近的人全都罵了個狗血淋頭。
活生生一個昏君。
每逢這種時候,宮中的人都提心吊膽。
盛月蕭的反應倒像是看戲。
方越吟發脾氣,那不就跟喝水一樣,不是很常見?
直到宮中水深火熱的第十日,老侍官似是忍不住了,終于悄悄來找了盛月蕭,告知他這次的事情其實不同以往,跟他——不,應該說是跟神界有關。
“……什麽意思?”
盛月蕭怔了良久,還是沒從他的話裏緩過神。
“獻祭?嬰兒?……我嗎?”
老侍官也沒想到,他竟還不知道此事,神使居然沒跟他提。
愁苦地低聲向他解釋:“正是。君上近日就是因為這件事,導致的情緒不佳。這次神界發來的神谕毫無預兆,雖然往年也都如此……但這次要求的靈氣格外多。”
盛月蕭皺了皺眉:“可上次不是才祭祀過?怎麽又來?”
“上次只是個啓陣儀式,那些上供的靈氣根本不算什麽……”
老侍官苦着臉又道:“這次神界的要求的确過火。一次要三千個純澈嬰靈的靈氣,君上畢竟不是鐵石心腸,有點情緒也是人之常情……”
老侍官還在擔心盛月蕭會生氣,說話全都小心翼翼的。
盛月蕭只覺得震愕。
神使一直冷眼待他,真的從不跟他講這些。
他也是第一次聽說,獻祭竟然還需要嬰兒。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嬰兒的生命那麽脆弱,跟成年人根本沒得比,只要取了嬰兒的靈氣,那麽那些嬰兒必死無疑。
……真是滅絕人性。
盛月蕭也終于理解方越吟為什麽那麽怒其不争。
世人寧可眼睜睜看着新誕生的嬰兒去死,也不曾對神界做出哪怕一點點的反抗,的确可悲。
但事已至此。
他也沒能力做出改變。
盛月蕭垂下眸,淡淡道:“知道了。”
“……”
老侍官原本還等着盛月蕭能說些什麽。
但顯然是他想多了,耷拉着眼皮,躬身悻悻退下了。
盛月蕭沒有任何舉動。
過了兩日,方越吟親自找上了門。
方越吟把盛月蕭叫到了書房裏,自己正坐在桌案邊,陽光在他的紅袍上灑了一層淡淡的金,俊美的臉廓都在微微泛亮,卻依舊消不掉他身上的戾氣。
他眼眸看向盛月蕭,語氣是肯定的:“老侍官去找過你?”
盛月蕭頓了頓:“嗯。”
“那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這次的祭祀和上次不同。”
“上次那些人好歹是心甘情願的奉獻,但這次都是剛出生的孩子。”
方越吟涼飕飕地盯着他。
“盛月蕭,你是怎麽想的?”
盛月蕭沉默了下:“沒怎麽想。”
方越吟眯了眯眸,語氣加重:“嬰兒的靈氣不屬于你,神界也不該統治這裏。孤說過,世道不該如此。”
“這是誰告訴你的?”盛月蕭難得沒笑,淡淡看着他,“你自己想的?”
方越吟砰地拍案站起來,高大挺拔的身姿附帶着兇惡的威壓!
桌案整個震顫,茶水晃灑到桌上。
他寒聲道:“對于六界而言,規矩遠比人命重要。你以為孤心疼的只是這些孩子?你錯了!生命可以再造,但規則一旦失衡,只會後患無窮!”
“天道規定了六界各司其職,盛月蕭,動動你的腦子想一想!你好歹是個神明,別和那群庸俗的凡人一樣蠢!”
盛月蕭:“……”
“如果這世上的凡人不斷消亡,侍神界的靈氣便會減少。你以為這幾千年以來六界一直很平衡,神界與侍神界始終很協調?但你可曾想過?對于天道而言,這幾千年的時間不過是滄海一粟,一旦某天侍神界的靈氣稀缺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可設想過後果嗎?!”
盛月蕭呆住了,半晌才将這段話消化下去。
怔怔地看着他。
這個神經病在說什麽??
盛月蕭很久才反應過來,方越吟這是在擔心幾千年、乃至幾萬年後,侍神界會滅亡,從此平衡被打亂,影響到整個六界?
他吃飽了撐的嗎??
雖然不是沒有道理,但方越吟一個壽命不過百年的凡人,哪有偏執于這點的資格?
何用之有?!
方越吟沉聲道:“孤再問你一次,盛月蕭,你是怎麽想的?”
盛月蕭不禁覺得他可笑。
終于沉下臉來,正色地答:
“方越吟,你不覺得自己太閑了嗎?”
“你好像很喜歡考慮這種空泛之事。”
“你這麽喜歡問我,那你扪心自問,自己又能做什麽?你想去反抗神界,想調整六界的平衡,你算什麽東西?問我的想法又有什麽用?我們之間沒有一個人能改變這些。”
“方越吟,我看你今日病得不輕,癔症又犯了?”
盛月蕭看着他。
盛月蕭本以為他要發怒。
但方越吟眉間一皺,眸中倏忽劃過一絲異樣。
方越吟輕吸了口氣,頭腦一沉,像是神魂受到拉扯,意志與什麽重疊了一瞬,導致他耳邊傳來嗡鳴……看起來就像癔症發作時的頭暈一樣。
但也僅僅是短暫的片刻,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他張了張口,低沉冷聲道:“……孤好得很!”
“哦。所以你想我回答什麽?”
盛月蕭有點諷刺地笑了下,難得跟他較真起來。
“是想要我心疼那些小生命,表達一下憐憫,還是要我幹脆上吊自盡?”
“方越吟,我也早跟你說過。”
“我的靈脈是空的,就算吸收了靈氣也得不到任何好處。我也不想有人為我奉獻生命,我不需要。但我沒得選,神界拿我當工具,神使想害我還來不及,我有什麽資格反抗?”
“就算我死了,也會有別的神明來代替我,吸收靈氣的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你拿我發火,又有什麽意義?”
盛月蕭一句句質問他。
“……”方越吟陰郁地閉了閉眼,緩緩深吸了口氣,面色看似平靜,額角的青筋卻已經暴了起來。
他腦中開始亂了起來。
又或者早就已經亂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瘋了還是沒瘋。
他腦子裏像一團黑霧裹着亂麻,彌漫在他的意識裏,太陽穴深處開始緩緩緩緩地泛起刺痛,從微妙的痛感,逐漸愈演愈烈。
像有千百根細針在紮他。
盛月蕭看出他不對勁,立刻警惕。
果斷向後退了一步:“方越吟……”
“……孤應該殺了你們。”
“……?”盛月蕭隐約聽見他在陰沉地喃喃,卻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确定自己聽清了沒有,降低聲音試探地緊盯着他,“你說什麽?”
方越吟森森垂着眼,根本沒看他。
他碎發垂墜下來,将雙眼籠在陰影裏,可怖至極。
低沉沙啞地嗤了聲:“錯在神界……但孤沒有能力毀了神界,所以毀掉侍神界,也未嘗不可……你說是不是?”
“……”
盛月蕭眸色變了變,心頭咯噔了一下!
這句話若是換做其他人,他未必會當真。
可說這話的人如果是方越吟,那……
“方越吟!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停下……別想了,停下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麽做會怎樣?你會害死所有人——”
“那就全都死!”方越吟忽然擡起眼,冷笑了下,“死了才好!”
那視線看得盛月蕭心頭一寒,話聲猛地堵在了喉嚨裏。
只見那雙眼瞳開始泛紅,偏執又不可一世,從牙縫裏擠出的話滿含厭煩:“天道平衡遠比凡人的命重要的多,你懂嗎?!”
這話若傳到外人的耳朵裏,沒有一人能聽懂他在胡說八道什麽。
盛月蕭卻奇異的理解了,瞪大眼眸。
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懂得這麽快。
他腦子裏竟冒出詭異的想法,覺得這個瘋子說的不無道理……
天道的規則就像自然界的食物鏈,一旦一端被破壞,後患無窮。天道的壽命無窮無盡,這幾千年只是滄海一粟,可誰知再過千年呢?萬年呢??
假如無法阻止神界這個罪魁禍首,那就只能毀了侍神界——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嘶——
盛月蕭突然感到一陣悚然,心涼了一截。
完了……
自己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