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盛夏蟬鳴，九月的天氣悶躁，長風一吹，卷起的風都是熱的，街道兩旁的芒果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私家車堵在校門口，一整條y形路口都被圍得水洩不通，校門口對面是連成一排的小商店，一家奶茶店還播着不知名的音樂。
蘇昂站在樹下陰涼的地方，擡指扯了扯口罩，輕輕吐了一口氣。人行道上的綠燈亮起，他也沒急着走，從兜裏摸出手機，想看下時間。剛點開屏幕，就彈出一個電話。
他滑了接聽鍵：“嗯？”
少年的聲線偏低，尾音帶着疑惑上翹，涼得有些沁人。
“sugar，到學校了嗎？”
“到了。”
女人停頓了一下：“報完道就早些回來，身體不舒服不要強撐……”
蘇昂：“好。”
“不能陪你去報道，媽媽很抱歉。”女人的聲音有些內疚。
蘇昂嘆了口氣：“不用道歉，你兒子自己報個到還能丢了不成？”
挂了電話後又等了會，綠燈再次亮起，他擡腳踏上斑馬線，陽光刺目，他很輕的蹙起眉，随即垂下眼。
校門口都是人，以校門為界限，外邊都是放心不下，仰頭張望的家長，裏邊就是一群穿着藍白校服熱情洋溢的學生。學生們都圍在公告欄前面，時不時爆發一陣喧嘩。
公告欄上是高二分班情況，按理說，分班情況暑假期間各班班主任都應該發在家長群裏了，這會兒人多得他不太能理解。
“我靠，第一名怎麽這麽牛逼，七百多分啊，這蘇昂誰啊？我記得咱們年段沒有這號人物啊？從哪殺出來的？”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蘇昂掀起眼簾看過去。
“奇怪，我也記得年段沒有這個人？”
周圍人開始了議論，蘇昂盯着那個公布欄看了半天，才發現上邊挂着每個學生的成績，以第一名開頭依次往下。
“這分是真挺高的，望塵莫及望塵莫及。”
“成績高且沒什麽人認識的八成是個只會讀書的呆子。”
這道聲音挺具特色，至少在這麽多人的喧嘩中，蘇昂只聽準了這個。
他微垂下眼，視線略過榜單。
一路上按着學校地圖找到了班級，教室裏沒幾個人，大多都在前排。他随便找了個靠後的位置，把書包放下後，揉了兩下鼻梁，趴在桌上頭枕着手臂。
前幾天晚上他在陽臺上吹了一會風，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風太大，第二天就感冒了，斷斷續續到今天，還是有些不舒服。
他睡眠一向淺，在陌生的環境也沒敢睡着，只是閉着眼睛。周圍的吵雜聲越來越大，很多人的聲音全部融在一起，根本聽不清在講些什麽。
很吵。
蘇昂搭在後頸上的手指屈起，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
“唉，這位兄弟，咱倆以後就是前後桌了，了解一下，我叫高易。”蘇昂的前桌見他醒了，轉身撞了撞桌子。
蘇昂擡手掩着眼沒看他，只覺得聲音有點耳熟。
他開口說：“蘇昂。”
“哦好，知道了，你叫蘇昂……我去，你是蘇昂？？”高易驚得差點兒跳起來。
“嗯，你口中的呆子，有什麽問題嗎？”
高易愣了一會，反應過來後着急說：“我不是故意罵你，不是……我沒罵你……只是那啥，主要是你分數太高了，我就是順嘴一說，所以……咳，我不是罵你啊，你別在意，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啊，你是我見過最帥的學霸。”
蘇昂的臉被口罩遮了一大半，高易不知道他具體長什麽樣，但是根據氣質，聲音等多種因素，就算不是個帥哥，也不會醜到哪裏去，反正誇就對了。
說完他又忍不住疑惑，就照蘇昂這成績和氣質，他就算不熟也應該是有點印象的，可是他真的一點都不記得。
“沒事。”蘇昂應了一聲。
高易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才開口說：“你不熱嗎？大熱天的帶着口罩，嗯……你的頭發是染的？學校規定不能染發……”
“不熱。”蘇昂擡眼看過去。
高易和他對視了一會，愣了半響：“你……你的眼睛，怎麽顏色這麽淡，是不是身體有疾病什麽的？”
蘇昂看着他沒說話，高易這跟棒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了，剛才他那話真不算好聽，他正要着急着解釋，就被蘇昂打斷了。
“沒病，頭發，眼睛都是基因遺傳。”蘇昂很輕的蹙起眉，他現在真的不想說話，一說話心裏就冒火，也不是針對誰，就是不太爽。
“噢噢，你是……混血兒？”
蘇昂沒說話，擡眼看向前邊擡了擡下巴，高易疑惑的轉身，看了一眼後顧不上剛問的問題了，立馬轉過身去。
教室門口倚着一個女老師，長發披肩，身材高挑，看起來20多歲，還挺好看。她手裏就拿着一張紙和一個鑰匙扣，鑰匙扣環在食指上晃蕩了兩下，晃到第三下，她走進來。
“都安靜下來，別急着吵，等會要是你們還吵得出來算我輸。”
教室裏驀地安靜了兩秒，開始竊竊私語。
她轉身在黑板上寫了個名字和一串數字：“林秋允，教英語。電話可以記一下，有事就找，沒事盡量不要來煩我。”
林秋允語調輕松，透着一股開玩笑的意味，班上同學沒忍住笑出聲。
班上人還沒來全，開學時間各年段都是錯開的，年段錯開後，不同的同學在細致錯開，比如寄宿生早上就來了學校，回宿舍處理內務，通學生下午才來。
她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頓了下說：“有什麽想問的就問，沒什麽好說的就自習，大家都是在三中待過一年的人了，三中的規矩也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說，書等會兒會發下去。”
教室裏有不少人在講話，帶着雜音。
林秋允低頭看了眼名單，擡頭時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圈，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開口道：“蘇昂來了嗎？來了的話過來一下。”
聽見老師突然念到排在年段理科第一的名字，教室裏瞬間熄了聲，張望着腦袋四處看，想看看突然殺出來的年段第一是誰。
蘇昂站起來，還沒說話，班裏又是一陣吵鬧，他大概能知道原因。大熱天的戴口罩，亞麻色的頭發，實在太格格不入。
他壓着不爽走到林秋允面前，林秋允看着他笑了一下，說：“我們去走廊談談？”
“嗯。”蘇昂應了一聲，跟着林秋允出了班級。
他們倆剛出去，教室裏就炸開了鍋。
“他是誰啊？我怎麽沒見過？”
“我也。”
“新來的轉校生嗎？”
“你腦子呢？新來的轉校生哪會有成績挂在排行榜上面？況且，高二才轉學過來，他想什麽呢？”
“難道是新疆生？可是新疆生不是還沒來嗎？”
“也對啊，可是我真沒見過他，你們有誰認識嗎？以前高一幾班的？”
無人回答代表無人知道，一個憑空出世的人讓教室裏安靜了幾秒。
“高易，你認識他嗎？我剛看你跟他講話了。”有人問道。
高易比他們還懵：“我不認識啊。”
-
走廊上。
林秋允盯着蘇昂看了一會後，輕笑道：“天氣這麽熱，帶着口罩不熱嗎？”
“還好。”蘇昂回答。
“是感冒了嗎？”
“嗯。”
林秋允叮囑道：“如果有什麽不舒服你要及時告訴老師，不要強撐。”
“好。”
林秋允大概也發現了蘇昂不太愛說話，想了想說：“你剛轉學過來，對于三中的一些規定可能不太熟悉，如果有什麽地方有問題，你可以詢問老師和同學。”
“好。”
“……”
冷冷淡淡一個字，林秋允有點聊不下去了，教學幾年了，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惜字如金的學生。
“你這個……發色，能染回來嗎？”林秋允問道，問完覺得不妥：“算了，這樣挺好，你先回班級吧。”
蘇昂點了點頭，正準備走，突然想到了什麽，皺着眉頭問：“為什麽成績會挂在上面？”
林秋允微愣：“什麽成績？哦，你說那個呀，文理分班嘛，把成績挂上去是為了讓學生們知道差距，你成績很好，理科第一，英語也好，有沒有興趣當英語課代表？”
“沒興趣。”蘇昂沉默了一會，老實說道。
“沒事，不強求。”林秋允笑道：“先回去吧，記得和同學們打好關系，三中的學生挺中二的，應該很容易混熟。”
蘇昂回到班級後，發現自己座位旁邊多了一個人，那人趴在桌上，臂彎掩着臉，一頭黑發有些淩亂。
蘇昂随便選的位置在第四組最後一排，因為人數多，最後一排的同學往後一倒就靠牆了，他坐的是靠裏的位置，緊靠着儲物櫃。這位同學一來，他的位置就被擋着了，理論上他們是同桌，他以後進去或者出來都得讓這位同學讓路。
他屈指正準備敲桌子，想把這位同學叫醒，讓自己進去。
結果高易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用氣音着急說：“學霸，別沖動，三思啊。”
蘇昂抽回自己的手，眸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高易又把聲音壓低了一個度：“別敲，七爺要是被吵醒會打人的。”
蘇昂極輕的眨了一下眼，過了一會放輕了聲音問道：“你說什麽？”
“……”高易：“別敲桌子。”
“為什麽？”
“他。”高易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的人，小聲說：“他不喜歡被人吵醒，被人吵醒了他會生氣，額，他脾氣不太好，生氣了會打人。”
蘇昂嗯了一聲，往四周看了一眼，才發現和這人離得近的基本都沒講話，安靜如雞。
“要不我去給你搬個椅子……”高易話說到一半，嘎然而止。
眼前帶着口罩的少年手指微屈，“铛铛”的在桌面上敲了兩下，敲完後看了看高易：“你剛說什麽？”
高易：“我……什麽都沒說。”
蘇昂的目光轉向趴着的人，那人的指尖動了動，緊接着慢慢的擡頭，黑色的眸子低垂，碎發搭在額前，面上帶着不爽，他的拇指按在食指關節上，“咔”的響了一聲。
“怎麽了？”淩七微皺着眉，看着高易。
高易張了張嘴，正準備解釋。
蘇昂：“讓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