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高易不耐煩問:“有什麽好怕的?”
“他們不是說……”體委繼續壓着聲音,“七爺初中犯過事進過局子嗎?還有高一的時候,七班有個人被他打得直接進醫院,躺了兩個月……”
蘇昂寫下最後演算出來的答案,将筆扣上,前邊的聲音越來越小,聽不清在說什麽,但也能猜出大概。
他突然就想起了今天中午去辦公室時見到的情景,他原本要去找林秋允的,但看到林秋允邊上站着一個人後,他就沒急着進去,只是倚在門口等着。
中午辦公室沒什麽人,正因為人少,才會顯得說話的聲音格外的大。
林秋允的聲音聽着很溫和:“為什麽要換位置?是那邊太後面看不清黑板嗎?”
“……不是。”
“嗯?”林秋允繼續問,“還是那邊的氛圍不好?高易确實比較喜歡說話……”
中午的太陽太烈,刺得蘇昂眼前有些恍惚,他偏了個身,就聽一道聲音艱難的說:“我,我不想坐那裏。”
沒有原因,只有一句膽怯但堅定的‘我不想’。
一陣沉默後,林秋允嘆了口氣:“好,老師知道了。”
林秋允的管理方式雖然松散,簡稱放養,但做事的效率并不低,所以下午他一過來,前邊就已經換了人。
為什麽不想呢?
這個問題剛冒出來,就被邊上凳子腿摩擦地板的聲音打斷了,他偏頭看過去,與淩七的目光對上。
兩人互看了一會,淩七收回視線,将校服外套放桌上:“看我做什麽?”
“沒事。”
似是聽見了聲響,前邊兩人都熄了聲。
淩七突然開口:“今晚有競賽課。”
“哪一科?”蘇昂問。
“都有。”淩七說,“得看你選了什麽。”
“什麽意思?”
淩七:“數理化生依次往下排,一科一小時半。”
“晚自習才三個小時。”
“所以今晚是數學物理,明天生物化學。”淩七翻了下抽屜,抽出一疊作文格紙。
數學物理是排在一起的,這就意味着今晚三個小時的晚自習時間他都得耗在競賽上,蘇昂很輕的皺了下眉,問:“你選的什麽?”
淩七在紙上幹脆利落的寫下檢讨書三個字,回答說:“數學物理。”
蘇昂随着他的動作望向作文格紙,沉默了一下:“一萬字,你都打算寫紙上?”
“不是那一萬字,這是另外一份,只要寫八百字。”
“……”
蘇昂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問:“為什麽?”
淩七停了筆,偏頭看他:“你猜呢?”
“抽煙還是遲到?”
淩七有些驚訝的挑了下眉,實際上蘇昂猜的還真一點沒錯,但不是抽煙遲到二選一,而是這兩個疊加。
他上學日和假期日的作息相差太多,每次開學初都有些調整不過來,所以每天早上都起不來,翻了幾天牆,次次都被保安大叔逮着,大叔都對他無語了:“翻什麽牆?走正門不好嗎?敢遲到敢翻牆還怕被記個名字?”
淩七一腳跨在牆頭,覺得他說得在理:“明天就走正門。”
後來他就走正門了。
昨天早上跨進校門看見教導主任在保安室喝茶時他是有些震驚的。
震驚八點多了他竟然還在校門口站崗逮人。
教導主任看起來比他還震驚。
震驚八點多了竟然還有學生在慢悠悠晃蕩。
教導主任可能以為他只是第一次,或是有什麽事請假晚來了,因此只是皺了皺眉:“都八點多了,太晚了,下次早一點。”
淩七點頭應了一聲。
保安大叔一看見淩七,就喲了一聲,将登記遲到的冊子從窗口遞出來,接着又慢悠悠的坐回去喝茶。
淩七剛寫了班級,就聽保安大叔略有些欣慰的說:“不錯啊,比昨兒晚了五分鐘,剛我還以為你又去翻牆了。”
“……”
短短三句話把淩七的底兒都給掀翻了,棺材板都壓不住的那種,果然,教導主任細思過後差點蹦起來,打算嚴懲時,面前已經沒人了,只留下一排字跡潦草的字,他看了一眼,差點背過氣去。
班級,高二三班。
姓名,淩七。
遲到原因,略。
這個‘略’字讓教導主任仿佛看到了一個張牙舞爪的臉咧着嘴在沖自己‘咯咯咯’的笑。
事實證明,一個人倒黴過後,不能再做出格的事,因為前邊都是接二連三的倒黴的坑,坑可能還是同一個坑。
教學樓六樓是機房,邊上有一個小天臺,除了上課一般沒什麽人,下午第四節自習課,正是落日時分,他待了一會,靠着牆抽了支煙。
他抽了一口就覺索然無味,結果轉身準備回去時,就與從廁所拐角拐出來的教導主任打了個面照,身後是燦爛雲霞,兩人面面相望,淩七手裏還捏住一根沒滅的煙。
“……”
天要他亡。
早上他還可以跑,但現在四面都被堵死,跑是跑不成了,只能飛,他偏頭看了眼樓層的高度,毅然放棄。
教導主任眼睛瞪成了銅鈴,指着他吼:“煙掐了!和誰示威呢這是?自習課不好好自習跑來天臺對着晚霞抽煙,很有情調啊你!怎麽樣?是不是很有氛圍感!滿天的晚霞,刺眼的光芒,一方小天臺上獨自抽煙的英俊少年,以此為關鍵詞寫篇作文抒發一下心得怎麽樣??”
罵是被罵了,但好笑也是真的好笑,淩七也确實笑了,教導主任聽見那聲笑差點炸起來,正要教育批評,就見淩七幹脆利落的掐了煙,問他:“老師是教什麽的?”
教導主任一愣:“化學。”
“哦。”淩七說,“我還以為老師教語文呢。”
“……”
後果就是八百字檢讨,算上早上的遲到,以前的翻牆,還有抽煙。
教導主任的原話是:“八百字!遲到,翻牆,抽煙!三件事,一個都不能少,八百字給我将三件事原委交代清楚,要是立意不明确,內容太拖沓,情感不誠懇,就給我重寫,下周一給我。”
最後淩七問了一句,老師真的不打算轉去教語文嗎?
就這一句話,期限一下就縮到了這周五,也就是明天。
聽淩七大概說了一下,蘇昂問:“你去天臺上做什麽?”
淩七:“你怎麽知道是遲到和抽煙?”
兩句話同時問出口。
短暫沉默後,蘇昂說:“前者我就不說了,每天都遲到,顯而易見。”
“後者呢?”
“我聞到煙味了。”
昨天淩七是在自習課快下課的時候回來的,少年走路都帶風,輕微的煙草味悄然飄過,下課鈴響,淩七撈起校服外套走後,味道一下就離了好遠,整個過程十分短暫。
淩七有些驚訝:“我沒怎麽抽,剛點就掐了。”
蘇昂嗯了一聲:“所以我問你為什麽會去天臺。”
淩七沒有急着答話,停頓了幾秒,懶散道:“班長,要是換個人,你這話就問得有些尖銳了。”
“嗯?”蘇昂沒懂。
淩七沒說什麽:“上去拍照。”
“落日黃昏?”
“嗯。”
晚上吃完飯還沒開始晚讀,蘇昂扯了張英語卷子站在儲物櫃上寫,教室側邊正對着校門口,對着校門的那一面沒有牆,是落地窗。
落地窗前面擺了一整排的儲物櫃,一列三個,一人一個,長度跟教室寬度差不多,前面還留了點餘地放班級書架。
高度适中,站着寫作業剛好。
夏日的天黑得晚,蘇昂擡頭看了眼外邊,餘晖的顏色很漂亮,橘中帶紅,暖色系中又存着喪喪的色調,帶着層次感撒徹沒入天邊,。
他看了一會突然有些好奇六樓小天臺上所看到的落日黃昏會是什麽樣子。
“班長在寫什麽?”高易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問了一句。
“英語。”
“啊。”高易略有些痛苦的叫了一聲,他瞥了眼卷子嘆氣,目光看向窗外,又感嘆道,“三中其實還挺漂亮的。”
“哪裏漂亮?”蘇昂問。
高易趴在櫃臺上,來了興致,“*場啊,修身園啊,還有女生宿舍邊上的後山,風景都很好,還有頂樓,特別是現在這個時間段,一眼看過去肯定相當漂亮!”
“哦對,還有小天臺,地理位置着實優越,樓層高,天高遼闊的,遠處還有連綿不絕的青山,往下看就是一條林蔭小道,兩邊全是鳳凰花木,開花的時候,紅紅火火一片。”
蘇昂頓了一下:“六樓的小天臺?”
“對啊。”高易說,“但那地方還是少去比較好。”
“為什麽?”
高易啧了聲:“因為那地方小情侶多啊,人小情侶在那血色夕陽中相擁打啵兒,你趴欄杆就看一輪孤零零的落日,多悲傷的事。”
細想一下确實很悲傷,蘇昂沒說話,他突然就想起淩七說的那句話——‘要是換個人,你這話就問得有些尖銳了’
他問了什麽?
他問,你為什麽去天臺?
聯系高易說的話,蘇昂好像明白了什麽,他呼了口氣,看向高易,問:“淩七他有沒有女朋友?”
高易怔了半天:“……什麽?”
“當我沒說。”蘇昂揉了下耳朵,低頭繼續看英語閱讀理解。
“你怎麽不問我?”一道熟悉的漫不經心的懶散的聲音響起,蘇昂下意識回頭,就見淩七手裏拎着幾張試卷斜靠在櫃臺上。
“……”
高易也看過去:“你總算回來了,隔壁班那幾個還想找你去打球來着,沒找着人,你幹什麽去了?”
“去拿了幾張卷子。”淩七說,“不去。”
“行呗。”高易應了一聲,邊往門口走邊說,“那我得去跟他們說一聲。”
淩七站蘇昂邊上,垂眼看了下攤開的英語試卷,擡頭時,語氣裏帶着幾分玩笑意味:“你怎麽不問我?”
蘇昂木着臉:“問你什麽?”
“問我有沒有女朋友。”
“你有嗎?”蘇昂頓了下,看着他認真問。
“沒有。”淩七說,“今天那話也只是調侃你,但這話你要是問一個有對象的,還真會陷入聊天修羅場。”
有對象的人上天臺無非是和對象約個會,在偷偷某某做點什麽,被人那麽直接的問一句,真的就直接尬住。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淩七将手裏的卷子挑出兩張遞給他,“競賽課的老師說讓學生調整一下,這周先不去上課,做幾道題就行。”
今天的晚自習是林秋允看班,在班主任效應的催壓下,教室裏還算安靜。
蘇昂掃了眼淩七拿過來的競賽卷,物理化學,每張都是五道填空,八道大題,他大概估了下難度,撈起筆開始寫。
淩七手裏擺弄着計時器,擡眼時見蘇昂看過來,他邊調着時間邊問:“一起嗎?”
“什麽?”
淩七将時間調到七十五分鐘,說:“掐個表寫題,先寫物理?”
“可以。”
淩七看了眼計時器,不太确定的問:“七十五分鐘行不行?”
物理競賽卷的難度在原有的物理題上會整體往上調,特別是三中老師自己整的競賽卷,命的題簡直是想把學生往死裏逼,但他做題做得快,難度再高,時間也差不了多少,一般都是定七十五分鐘。
“可以。”蘇昂掃了一眼計時器。
淩七按了一個鈕,随着‘滴’的一聲響,倒計時開始。
做題的時候時間總是會過得很快,完全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這次的競賽卷比開學時林秋允給的那幾張難一些,計算量也比較大,但一題題做下來還是順暢的。
最後一道大題差個答案就可以收尾了,蘇昂在草稿紙上演算,邊上又是一聲‘滴’,他偏頭看過去,就見淩七手搭在計時器上,計時器上還剩九分鐘。
“你寫你的。”淩七說,“時間沒到。”
蘇昂沒說話,筆尖劃過草稿紙,落下最後一筆,又将答案寫到試卷上:“寫完了。”
計時器定格在八分四十二秒。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林秋允剛走出教室,就響起一道驚呼:“卧槽!要換位置了,林總摳那個座位牌摳得可起勁兒了。”
班上座位定下來後,依照蘇昂交上去的那個表格,林秋允就去定制了座位牌,每個小長方形磁條上都寫着班上同學的名字,按座位分布吸附在一個小牌子上。
“我就坐第一排,根本沒法專心寫作業,看她弄那個牌子弄了半個多小時,我去。”
“牌子還在上邊吧?”
“沒拿走。”有人跑上去,看了一眼就爆了句粗口,“全被打亂了!還弄了個三人一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