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哪個組弄了三人桌?”
“第四組。”
高易站起來就想往上沖,聽到這句話差點一個踉跄,“什麽玩意兒?”
第四組簡直是在夾縫中生存,塞兩個人都費勁,還特麽再加一個?他頓了一下倏然回頭,看了一眼最後兩個位置,恕他無能,他真的無法想象誰能跟七爺和班長坐在一起。
班長話是真的少,七爺人也是真的懶,像是覺得說話都是件費勁兒事,這兩人一天都不說幾句話。他作為一個前桌兒,一個有事沒事喜歡轉頭說話的前桌都險些在這沉默的氛圍中自閉。
計時器上的時間歸零,淩七随手将計時器拍桌上,手指屈着毫無節奏的敲打着桌面。
蘇昂抽出化學競賽卷:“怎麽?”
淩七:“我在想,新來的同桌塞哪合适?”
蘇昂頭沒擡:“塞櫃子裏合适。”
淩七愣了下,笑出聲:“新同桌聽到這話估計得去廁所哭上三天。”
知道要換位置後,後半節晚自習整個班都有些躁動不安,好不容易捱到晚自習即将結束,終于捱到林秋允說話了。
“我剛重排了一下位置,等會就換一下。”林秋允說,“我以前還納悶了,覺得教室也挺大的,別的班一眼看過去都是整整齊齊,一四組還能留出大片空地避免靠牆,結果一到我們班,歪七扭八不說,還顯得十分擁擠,剛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們班男生多,塊頭比較大的緣故,後來發現,根本不是。”
“有科任老師向我反應。”林秋允擡手指向後邊,“後排同學很嚣張啊,仰頭抵着牆就睡,要是你趴桌上沒被老師看到那還好說,結果你鼻孔朝天還打呼,生怕老師注意不到你,這什麽意思啊?”
底下開始傳來撲哧笑聲。
林秋允:“還笑得出來?等會給我利索的換座位,有問題再來找我。”
重排過後的位置意外的不擠了,一四組兩側都留下了一條較寬的過道。第四組确實變成了三人桌,但後兩排還是兩人桌,估計是沒人可以排進來了。
蘇昂拎起書包,像是想起了什麽:“檢讨的大綱我明天給你。”
淩七偏頭:“寫完了?”
“嗯。”
理一個大綱不是什麽費勁兒的事,檢讨字數雖然多,但勝在主題立意鮮明,順下來很容易。
“現在不行?”淩七又問。
“寫電腦上了,今晚打印出來,明天給你。”
“太麻煩,直接傳給我。”淩七說,說完擡頭,不确定的問,“我倆沒有聯系方式?”
蘇昂也沉默了一會,反問:“我倆有嗎?”
淩七飛快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确認開學這段時間沒加過人後,才說:“沒有。”
“手機號碼。”他随手扯了張紙,寫了一串數字後将紙放蘇昂桌上。
蘇昂低頭看了一會才伸手将紙拿起來放兜裏。
回家後洗了澡,蘇昂才從書包裏拎出幾張試卷開始做,晚自習三小時有兩小時他都在寫競賽卷,三中作業出奇的又多又難,最後一小時他也就寫了一半,現在還剩一半。
等把題都刷完,十二點多了,他閉眼緩了一下,再睜眼時,短暫模糊後恢複清明,他站起來拎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後,他突然想起淩七給的那張紙。
點開微信搜索加了好友,還沒通過,他等了一會兒就摁滅了。
這會夜已經很安靜了,蘇昂從櫃格裏拿出一臺攝像機,想了下又放回去,換了一個小一點的數碼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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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七坐在懶人沙發上,将手機打開推過去:“好好珍惜這幾張照片。”
寧疏拿起手機:“有什麽好珍惜的,不就是‘咔擦’兩下的事嗎?”
“就‘咔擦’兩下,我又多了檢讨八百字。”淩七抱着貓往後仰靠在懶人沙發上,微眯着眼,瞧上去似乎是困了,連聲音都壓低了不少。
“……”
寧疏一時之間有些感動:“檢讨我幫你……”
寫吧。
她邊說着邊去看照片,看了一眼臉都木了,感動瞬間煙消雲散,甚至不足以撐着讓她将後兩個字說完。
淩七打了個哈欠:“不了,你寫的檢讨我要不起。”
寧疏看着照片,忍了半天沒忍住:“你,是怎麽拍成這樣的?”
“哪樣?”
黃昏落日理應是一個凄涼唯美氛圍感極強的畫面,結果淩七拍的這幾張照片,糊得只能看到紅彤彤的殘日,色調昏暗且構圖極為直接,唯美沒有,凄涼感倒是沖破屏幕直往人臉上撲,氛圍感就別提了。
往後翻了幾頁,寧疏将手機直怼他臉上:“這什麽東西?”
淩七略有些困難的睜眼:“太陽。”
“我說的是黃昏落日,有晚霞,有落日,你要是适當加一些要素也是可以的,比如建築物一角,或者樹梢。”寧疏說,“結果你直接放大,怼着太陽就來了張大頭照。”
淩七很輕的蹙眉:“黃昏落日,不就是黃昏時候的太陽嗎?”
“……”
寧疏懷疑這人文藝細胞死絕了。
她将手機推回去,淩七拿過手機後站起來,困倦的半眯着眼,眉間還積着幾分燥意,“我回去了。”
“我看你眼都睜不開了,怎麽困成這樣?”寧疏說,“我記得你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退了嗎?”
“沒。”
“住那邊可以多睡一會。”
淩七一腳跨出門,用鼻音不經意的嗯了聲。
走了會兒路回到家,倒是不怎麽困了,就是有些迷糊,去沖了個澡出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手機頁面還停留在太陽……不,殘陽公公的大頭照上,就這麽突然一眼看過去,還別說,真挺吓人的。
他退回主頁,點開微信,彈出一條好友申請。
頭像是一張挺好看的人物側臉,昵稱就一個簡潔的‘蘇’,知道是誰後他就沒細看,直接點了同意。
消息積攢的有些多,他随意的看了下,直到翻到高易的對話框才随意不下去了,這人一下給他發了二十幾條消息。
——七爺!
——社團招新啦!我們社很受歡迎啊,一下湧進了好多人。
——女生來了三十多個,八成是沖你來的。
——我們要不要辦個社團見面會?現在好多社團都開始活躍起來了。
——……
淩七沒看完,一是沒耐心,二是他真的要困瞎了,打了個‘随便’發過去,就摁滅手機準備睡覺,意識即将消散之際,隐約聽見手機震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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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校史近百年,是個知名度極高的重點高中,地處位置優越,背靠一座不高不矮的山,邊上還有一座寺廟,方圓幾裏內都是商貿繁榮的街區。
六點多,校門口已經熱鬧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靠山的緣故,晨間的空氣有些潮,連吹過來的風都是冷的。
一些住宿生已經出了宿舍,手裏提着早餐從食堂睡眼迷蒙的走出來,蘇昂穿過林蔭小道,途徑大榕樹下時,看到一團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圓壇上,是那只校貓。
蘇昂看了幾眼,擡腳走過去,剛走沒兩步,就聽離這不遠的男生宿舍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音響聲,聲音響徹雲霄,極具穿透力。
“喵——”
校貓叫了一聲飛快的竄出去,一會兒就沒影了。
蘇昂沉默了片刻,擡眼看向聲源,聽清內容後,內心十分複雜。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笨鳥說,早早早——早早早!笨鳥說!早早早!”
“怎麽還在睡!怎麽還敢睡!怎麽還想睡!”
“三中的晨間空氣是多麽的清新啊,同學們,速速起來,一起吸一口三中的靈氣,才能更好的投入學習!”
“……”
內容相當鬼畜,從被魔改的兒歌到聲嘶力竭的怒喊再到欣慰的佛系語氣,無縫銜接,還帶循環播放的。
拿着早餐走在路上的住宿舍一臉生無可戀。
播了三分鐘左右,音響終于停了,音響剛停,男生宿舍樓沸騰了,細聽全都在罵罵咧咧。
沉寂的校園一下就熱鬧了起來,蘇昂全程目睹了三中獨特的叫/床方式,說實話,被震到了。
“啊!——遲早弄死418宿舍的那群人。”一道粗犷的男聲格外突出。
“你去弄,敢去我叫你爸爸。”有人接了話。
“你是不是睡傻了?淩七也在418。”
“……”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食堂的早餐不怎麽樣,好在種類比較多,他挑了幾樣回班級時,教室裏只有幾個人,看了眼時間才六點半。
高易也來了,半伏在桌上直打哈欠,聽見聲響轉頭看了一眼:“啊,班長這麽早就來了。”
蘇昂嗯了一聲,頓了下補充道:“你也很早。”
高易抱怨道:“不早不行啊,我特麽要是晚幾步,能被那群孫子提刀砍死。”
蘇昂聽不明白,簡潔的:“嗯?”
“困死我了。”高易打了個哈欠,“我先睡會兒,有時間再和你細說。”
蘇昂從抽屜裏随手抽出一本物理教輔,翻到後邊演算了幾道大題後,眼睛有些酸澀,他擡手揉了兩下鼻梁,整個面部都僵住了。
最近狀态又開始不好了,昨晚又開始失眠,身體十分疲憊,眼都睜不開了精神卻是十分亢奮,他以前睡不着就刷題,刷難題,寫着寫着就會想睡覺,可是昨晚沒多大效果。
睜着眼幹瞪了半小時,最後迷迷糊糊睡了兩小時後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現在依舊很困,但是睡不着,也不敢睡。
早自習七點十分開始,鈴還沒響,淩七就來了,這有點出乎意料,蘇昂下意識看過去的時候,淩七剛好看過來。
淩七看了他一會,問:“你昨晚幾點睡的?”
蘇昂身體稍緊繃了一瞬,就聽他說:“快兩點了還給我消息?”
“剛好還醒着。”
淩七通過申請後,他就将大綱傳了過去,早還早了事。
蘇昂趴在桌上,擡起手臂,将手搭在後頸,臂彎遮住了半張臉,聲音悶悶的。他背脊彎下去時,寬松的校服短袖勾勒出清瘦的線條,後領翹起,修長的後頸線條流暢,搭在後頸上的手指骨節突出,又長又直還白。
蘇昂很白,白得惹眼,導致面上一點困倦都無處可藏,眼下的烏青更是格外顯眼。
淩七收回視線,抽出沒寫完的檢讨書繼續寫,剛寫了幾個字,就聽他同桌問了一句:“昨天那份還沒寫完?”
淩七筆一頓:“沒有。”
他又寫了幾行,蘇昂都沒再說話,他微偏頭看過去。
蘇昂側着頭抵着桌面,睜着眼看着他這個方向,從他這個視角看過去,蘇昂半垂着眼,睫毛長得出奇,還是帶卷往上翹的。
淩七說:“你是看我還是看我寫檢讨書?”
蘇昂沉默了一會,問:“這倆有什麽區別?”
淩七慢聲說:“視線範圍不一樣,前者是只看我的臉,後者是看我整個人,連帶着看我的動作。”
蘇昂沒說話,輕蹙着眉像是在思考。
“嗯?”
“我的視線範圍內只有檢讨書。”蘇昂說,“沒有你。”
“……”
淩七看了他一眼。
這天聊得有點崩壞的趨勢,淩七經常聽高易抨擊他不會說話,談話談不過幾句準聊崩,現在談倒是談了幾句,崩确實也快崩了,但問題顯然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淩七還想着挽救一下:“能看得清檢讨書上寫了什麽?”
“嗯。”
淩七順着問下去:“寫的什麽?”
“檢讨書,檢讨人,淩七,檢讨日期,星期三,檢讨原因,遲到遲了沒一小時,沒翻的星期三的牆,抽了一口煙……”
“……”
淩七寫檢讨書的風格倒是獨特,極具辨識度,與開學的那三行檢讨書如出一轍。
蘇昂的嗓音有些低,帶着別樣的質感,語氣挺認真,只是念的內容與這高級的音色不太搭。他沒念完,頓了下說:“重寫吧。”
以這三個字為結尾,這天兒徹底崩了。
蘇昂像是有些困了,他的長睫毛顫了一下,沁出一點淚花,偏過頭去沒再說話。
第一節英語課,班主任威亞尚存,班上不少人打起精神在認真聽。
“讀後續寫會比較難寫,考詞彙考邏輯還考連貫性,需要續寫的文章要是沒看懂,那這作文也涼一半了。”林秋允說,“今年我們這邊才要求寫這個,但是其他省已經連續了幾年,浙江山東比較早接觸,底子在那,比不過情有可原,還有江蘇……這個就不說了,肯定比不過……”
林秋允的課堂是全英文模式,只有在講作文或者科普拓展一些示例時才會用中文,跟得上她的人比較少,英語底子差的在全英文課堂中,能從睜大眼睛求知若渴硬生生變成思想與□□分離昏昏欲墜。
一般英語課上完就是語文,陳铮冉怼人怼得厲害,能怼醒半個班,一般沒什麽人敢睡覺。
班上還有人抱怨過這個不合理的課表,一周五天,一二節就語文英語輪着來,天要他們亡語文英語,誰知科任老師不讓,剛接受完班主任高強度催壓,又要被陰陽一通,要是第三節剛好是物理,那就真的整個班陣亡半數以上。
蘇昂記着陳铮冉的板書,擡眼時就見陳铮冉往這邊看過來,對視兩秒後,他下意識就想叫醒淩七,誰知手剛擡起來,就見陳铮冉将語文書卷起來放在唇邊,做了給噤聲的動作。
語氣還挺正常:“班長,同桌間相親相愛通風報信很正常,老師能理解,只是現在老師需要拯救你的同桌,為了将你的同桌拉出濁穢,擁有一個更加光明的未來,老師需要你配合一下。”
蘇昂:“……”
班上有人開始低聲憋笑,上語文課總是很痛苦,要麽自己被怼得自閉,要麽看別人被怼憋笑憋得抽筋,快樂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陳筝冉語氣挺溫和的:“班長,配合一下将手放下。”
蘇昂垂下手,陳铮冉不知道會不會罰淩七寫檢讨,但三中特色好像就是罰寫檢讨,他的同桌背上還背負着一萬零八百字,再多幾個……
陳铮冉還沒走過來,蘇昂速度極快的将手下移,戳了幾下淩七,結果還沒來得及收手,手指就被人抓住攥緊。
淩七沒擡頭,也沒睡醒,嗓音有些含糊:“你戳我腰做什麽?”
班上很安靜,因為陳老師要拯救淩同學,并讓蘇班長配合,這一句話在平時顯得小聲的話在此刻并不小聲。就像一根導火線,将憋笑憋得幸苦滿肚子笑意的同學一下點炸了。
陳铮冉頓住腳步,挑了挑眉。
蘇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