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沼澤(一)

沼澤(一)

——“這個世界上最棒的事情是什麽?是你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你。比這更棒的事情是什麽?是你們又恰好擁有同一個夢想。在那個夢幻般充滿陽光的午後,你抱住我,低低說出了‘永遠’這樣的詞彙。我全心全意相信你,但你卻義無反顧地丢下了我。只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破碎的人間。所以我想再一次找到你,無論以何種方式。”

晚上七點,林溫馨準時下了班。随便塞了兩口面包就往樓下跑,在公司大門口看見了一個“鉚釘”女人。

上面是帶鉚釘的夾克,工裝褲加一雙紮滿鉚釘的鞋,煙熏妝,看起來非常“機車”。

這是她倆第一次見面,林溫馨上前試探着問道,“請問.....是‘954’嗎?”

鉚釘女回頭詫異着接話,“你是‘種滿樹銀花’?”

“是我......”林溫馨有些尴尬,“不過你可以叫我溫馨,好記一些。”

“成,那你可以叫我阿酒,二鍋頭的‘酒’。”

林溫馨:“......”

她跟阿酒是在網上認識的,在一個靈異向的貼吧裏。那時候阿酒發布了一條自己玩筆仙的錄像,當看見筆真的自己動起來時,林溫馨毫不猶豫加了這個人的好友,并且當晚就得到了筆仙的玩兒法。

但她失敗了,筆像是在指尖死掉了,一動不動。

後來二人聊起,阿酒拍胸脯保證,以後有這樣好玩兒的靈異游戲就立刻發給她。

時間愈發長,她倆愈發熟悉。

但每次阿酒成功過的游戲,林溫馨一次都沒有成功過,像是天生對這些東西免疫似的。

“不過還真沒想到咱倆是同城。”網約車上,阿酒轉過頭來拍了一下她的小臂,“你到底是想要請誰上來啊這麽執着?”

“一個朋友。”林溫馨朝她笑笑,并未隐瞞,“想問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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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是不是偷你家存折了?死了你還得把人薅上來問問?”

司機古怪地看了看副駕駛上的朋克女一眼。

林溫馨:“......”

“行了,咱倆到地方再說。”林溫馨揮揮手,把快怼到自己臉上人按回去。

車子是在半小時後停下的,這是林溫馨第一次來北古街。人煙稀少的街道,破敗老舊的低矮房屋,古樸肮髒的小院兒,一切像是重新回到了八十年代。

“我的乖乖!”阿酒暗嘆一聲,“這也太适合拍鬼片兒了吧!咱城市的建設有這麽落後嗎?附近居然都沒有樓房?一水兒的小平房兒......”

林溫馨沒聽見似的往前走,一門心思找地址,司機只肯帶她們到北古街把頭的地方,不肯再往裏開了。好在每家每戶看上去雖然落後,但院門上都貼有門牌號。

“49號.....45號......41號......欸?這兒怎麽好像都是單數啊?”

有阿酒一路叽叽喳喳,稍微沖淡了一些林溫馨胸腔裏的忐忑。

“39號.......37喂喂喂!溫馨你快過來看!”

此時天已經擦黑了,唯一的照明只有半亮不亮的路燈。昏黃的光打在37號的院裏,看清後兩人皆是一呆。

只見院內是滿地暗無聲息的碎礫,牆壁仿佛被火燒過,深紅色的磚瓦猙獰成道道惡魔的臉,角落散着早已枯萎的黑色的植物。大門只剩下半邊,殘破不堪地挂着,有風吹過,還會發出令人膽寒的“咯吱”聲。

活像某個兇案現場。

“這也太......”阿酒想要說些什麽,被林溫馨急忙拉走了。

她目的不在這,所以驚訝過後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了。

“17....15......13!找到了!”

北古街上,所有的房屋結構都差不多。但這家明顯比一路走來的都要亮堂些,院子裏也很幹淨,院門上還倒挂着一串風幹的艾蒿。

“請問有人在嗎——”

阿酒看見屋內亮燈,扯開嗓子喊道。

屋門應聲而開,從裏面走出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女人仰着臉,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

她不客氣地問道,“你們找誰?”

阿酒一愣,“您就是三婆婆?還真.....年輕哈。”

“我可不是,”女人斜瞪了阿酒一眼,“三婆婆是我師父,她在屋裏,你們有預約嗎?”

“有的。”阿酒看起來有些不爽,聲音裏都炸着火藥味兒,“下午打過電話,姓酒。”

“啊,那跟我進來吧。”

屋內陳設意外的簡單,三婆婆人如其名,鬓邊滿白,皮膚褶皺多的恍若幹枯樹皮。她端坐在一方窄炕上,身前擺着個四角桌。

“你們誰要請魂吶?”

不知為何,三婆婆的嗓音細又沙,調子拔得高高的,讓林溫馨猛然響起一個形容詞——

“太監”

這可真像太監音。

她背着包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答道,

“是我,我要請魂。”

“價格清楚嗎?”

“清楚。”說完,林溫馨從包裏掏出七張紅票擺在了桌上。

一旁的女人眼疾手快拿了過去,點完沒問題朝三婆婆比了個手勢,随後走出了屋。

林溫馨:“.......”

“你過來。”

三婆婆招呼她上炕,坐在自己對面。

“把生辰八字和照片拿出來給我。”

林溫馨一一取出,正在此時,女人端了兩大碗米粒從外頭進來,一只碗裏還插着三支香。将它們擺好,又從兜裏掏出一張紅紙和一根縫衣針。

三婆婆看了一眼照片,把沒有插香的那一碗米倒在桌上,又将縫衣針遞給林溫馨,“等我燒完生辰八字,你就紮破你的食指,把血滴在米上。”

沒等林溫馨應聲,三婆婆抄起那張寫着八字的紙放在點燃的蠟燭上燒着了。

紙灰細細簌簌落在米堆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溫馨總感覺那形狀好像一張女人臉。

“快紮!”

随着對面一聲大吼,林溫馨猛地被吓了個激靈,本能地照她的話去做,将指尖紮破,擠出一滴鮮血滴在米堆上。

三婆婆露出微笑,親手将碗裏插着的三根香點燃了,邊點邊在嘴裏快速念叨着什麽。

屋外是沉沉的黑夜,屋內只有一盞黃色的頂燈和燃亮的白色蠟燭。

暈開的燭光打在三婆婆臉上,褶皺都照成了層層陰影,像是挂了副不怎麽貼合的人皮面具。

随着口中呢喃越念越快,三婆婆整個人也跟着急速抖了起來。她白眼漸露,頭使勁兒向後仰着,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掰成兩截。

阿酒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

忽然,念咒聲戛然而止。三婆婆好像溺水的人驀地呼吸到了新鮮口氣一樣大口抽了一下,然後緩緩坐直。

林溫馨離得很近,看清對面人的模樣後瞳孔驟縮。

現在三婆婆正直愣愣地看着她,眼神清明,眸底似乎還含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你來了。”

三婆婆看着她說道,聲音低沉,跟剛剛尖細的嗓子截然相反。

林溫馨眼眶微紅,“是.....阿珊嗎?”

桌上的蠟燭火光曳曳跳動,把牆上的人影拉成幾條,三婆婆映着驚悚至極的氛圍開了口,

“是我。”

旁邊觀看的阿酒渾身一抖,靠!還真讓她給招來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鬼上身?!

兩人一問一答,過家家似的不亦樂乎。

不過阿酒注意到,溫馨聊的都是一些看起來無所謂的問題。

比如“你在下面過得好嗎?”“學校裏的圖書館重新修了,你有沒有去看過?”“我現在過的還好,我很想你”等等,越聽越覺得這些問題壓根不值七百塊。

等到林溫馨又抛出一個閑聊時,院子裏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一直站在門口的女人朝她們擺手示意繼續,自己轉身出了屋。

外頭很黑,茍延殘喘的路燈已經熄了。月光照在路面的積雪上,顯得茫茫一片。

女人踩上去,像踩在一堆破碎的人骨上。

“咚咚咚”

還未走近,外頭的人又連敲三下。

“來了來了。”

女人不耐煩地握住把手,呵斥道,“敲敲敲,急什麽?”

然後一用力,院門猛然被拉開,一道瘦瘦高高的人影兜頭照了下來。

女人呆住,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因為這人實在是太瘦了,臉頰凹陷,竹竿子似的杵在門口,臉白的像紙皮,唯獨一雙眼點漆似的又黑又亮。而且都21世紀了,這人居然還穿着一身古怪的黑色唐裝。

“你好,”紙皮朝她露出個微笑,“我姓闌,是來找人的。”

屋裏只有兩個顧客,想到那一身鉚釘裝,女人下意識松了口氣,心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什麽看起來有病穿什麽。

她側身讓開了路,“那你進來吧,不過進屋之後不要多說話,三婆婆正在做法事,要是沖撞了,後果你們可要自負!”

“好。”闌先生阖首,邁開長腿走了進去。

他走得很快,雪地上留下一排腳印。

屋內,林溫馨正垂着眼,收起桌上的照片。

“丫頭,”此刻的三婆婆已然恢複了正常的模樣,吊着嗓子,目露精光,“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我。”

“謝謝婆婆。”

林溫馨穿鞋下炕,卻被驀然吹進來的冷風糊了一臉。

瘦長的人影出現門口,連燭火都興奮起來。

闌先生淡淡掃視了一圈,最終把目光停留在了林溫馨身上。

“你好,”他上前一步,彬彬有禮道,“如果你有願望,我可以幫你。”

林溫馨疑惑擡頭,“幫我?”

随着她的動作,肩上長發散落下來,露出一小截橙黃色。

然後是一只滴着血泛着青紫的胳膊,正一晃一晃挂在林溫馨的肩膀上。

她卻無知無覺似的。

闌先生嘴角彎起,目光越過林溫馨,直勾勾盯着貼在她身後的那縷寡薄的影子笑着說,

“對,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歡迎來店裏找我。”

“我的店就在前面,北古街37號。”

闌先生:這年頭生意不好做,還得自己出來搶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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