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Chapter19
路上,傅偉平不止一次找借口想讓呂巧珍提前下車,可呂巧珍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般,說什麽也不肯走,甚至還惡意地揣測道:“你這麽急着想趕我走,不會要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傅偉平頓時被激怒了,氣呼呼地罵道:“你胡說什麽?我只是想帶筠心去吃頓飯!”
呂巧珍聽了,也毫不示弱地扯開了大嗓門:“只是帶她去吃頓飯?那我為什麽不能去?你說,憑什麽她能去我就不能去?”
那聲音呱噪又刺耳,聽得傅筠心煩躁極了。早知道這樣,當時就該狠心拒絕傅偉平的,可既然已經答應他了,再煎熬也就一頓飯的功夫,忍忍就過去了,傅筠心想着便說:“爸爸,讓她去吧。”
傅偉平嘆了口氣,無奈又歉疚地看向後視鏡。傅筠心的目光下意識地瞥過去,與他對視了一眼便撇開了。
而呂巧珍雖然賴了下來,可不僅沒有勝利的感覺,反而憋着一股無名火,又無處發洩,只好扭頭看向窗外,極其不爽地低聲咒罵了幾句。
傅偉平聽不清她在罵什麽,但直覺并不是好話,轉頭瞪了她一眼,傅筠心則當做沒聽見,靠上椅背,從包裏掏出耳機和手機,打算聽歌改變一下心情。
卻聽傅偉平問道:“筠心,你想吃什麽?”
傅筠心想也沒想就答道:“随便。”
傅偉平沉默了一瞬,又擡眼看向後視鏡,問道:“西餐怎麽樣?我看你們年輕小姑娘都喜歡吃牛排什麽的,要不我們去嘗嘗?”
不等傅筠心回應,呂巧珍就像連珠炮似地反駁道:“西餐有什麽好吃的?東西又貴又難吃,你的胃又不好,吃那種沒熟透的東西能消化啊?”
傅偉平沒有吭聲,一邊默默地開車一邊等着傅筠心的回複。
傅筠心原本對西餐就沒有興趣,便說:“還是吃別的吧。”至于別的什麽,她也說不出。
說起來,她對吃這方面并沒有那麽挑剔,照她的想法,在學校邊的小餐館炒幾個菜随便吃吃就可以了,可剛上車那會兒就被傅偉平否決掉了,他說:“生活要有儀式感,爸爸難得和你一起過一次生日,怎麽能在那種吵吵嚷嚷的小店裏湊合?”
最終,傅偉平選了一家曾經去過的日本料理店,并讓呂巧珍預先定了位置。呂巧珍雖然十分不滿,可在傅偉平充滿壓迫感的逼視下,還是咕哝着照辦了。
就這樣,車子足足開了近兩個小時,從暮色四合到夜幕降臨,才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酒店前。
傅筠心都睡過一覺了,下了車,看着眼前高聳在夜空下的建築物,有一瞬的恍惚。
傅偉平鎖了車,叫了聲“筠心”便率先邁開了腳步。
傅筠心叫住他:“爸爸,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日本料理...我吃不慣。”原先聽他說的時候,還以為只是一般的日料,沒想到是開在這種地方的,那消費水平可想而知。要是在以往,她并不不會有多餘的考慮,可現在,他手頭拮據,能省,就省吧!
傅偉平當然知道傅筠心這麽說的緣由,笑了下,寬慰道:“放心吧,一頓飯爸爸還是請得起的!”
一旁的呂巧珍卻直截了當地戳破了他的謊言:“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誰,為了拉投資,低聲下氣地到處求人...”
傅偉平氣得直冒火:“就你話多!不吃的話就給我走!”
呂巧珍也是色厲內荏,見傅偉平發火立刻就慫了,只敢自顧自地小聲BB。
傅偉平沒理她,帶着傅筠心上了酒店二樓的餐廳。
一進門,一位穿着和服的服務員就笑着迎了上來,聽呂巧珍報了早已訂好的包廂號,便邁着袅袅婷婷的步子将他們帶了過去。
包廂也就六七個平米,地上鋪着榻榻米,中間擺着一張矮桌,桌子兩邊各放着兩張榻榻米靠背椅。
落座之後,傅偉平就開始點菜。
他盡挑貴的點,呂巧珍欲言又止了好幾次,後來實在忍不住說了幾句,傅偉平立刻像被點着的炮仗,怒氣沖沖地呵斥道:“錢錢錢!整天都想着錢!要不是因為你,我至于淪落到連請女兒吃頓好的都請不起嗎?”
那個卷了錢跑路的合夥人就是呂巧珍的表哥,因此被傅偉平如此不留情面地叱罵,呂巧珍罕見地沒有回嘴,只是悻悻地小聲嘀咕了幾句。
傅偉平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才接着點起菜來。
傅筠心只覺得周遭的氣氛沉重又壓抑,面對一桌子價值不菲的美味佳肴,一點胃口都沒有,她随意吃了點東西,正打算借口走人,就聽呂巧珍說道:“既然是過生日,沒有生日蛋糕怎麽行?老傅,我下去給你買個生日蛋糕吧?”
一路上都沒好氣的人,此時怎麽突然獻起殷勤來了?傅筠心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朝呂巧珍看去,傅偉平似乎也覺得奇怪,說:“買什麽生日蛋糕?那種東西有什麽好吃的?”
呂巧珍卻執意要買:“你不喜歡吃,你女兒喜歡吃啊。我剛剛來的時候看到酒店旁邊就有一家甜品店,我馬上去買一個,很快就回來的。”說完不等傅偉平阻止,就自顧自地開門出去了。
傅偉平見那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門口,不滿地“啧”了一聲,轉而對傅筠心說道:“別管她,我們吃我們的。”
“嗯。”傅筠心暫時收起要走的念頭,放下筷子,遲疑地問道,“爸爸,你現在的狀況 ,真的很糟嗎?”
傅偉平的臉色明顯地變了一下,随即又翹起唇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也沒有多糟。”
傅筠心知道他說的是假話,想說點什麽,安慰也好或者鼓勵也罷,可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垂眼望着滿滿一桌菜出神。
而傅偉平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嘆息道:“其實她說的沒錯,這段時間爸爸找了無數的人、遞了無數本計劃書,就是沒人肯投資,并不是因為項目不好,而是...”他的話突然頓住了,傅筠心擡眼看他,下意識地追問道,“而是什麽?”
傅偉平猶豫半晌,這才接着說道:“是施磊在其中作梗...”
傅筠心一聽立刻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說道:“他只是個投資公司的老總而已,又不是土皇帝,怎麽能阻礙你的項目?”
傅偉平嘆息一聲,說:“他雖然不是土皇帝,可人脈很廣,在圈子裏也很有話語權...所以之前呂巧珍才會想出那種馊主意來...”
那上次自己得罪了他,爸爸以後豈不是更加找不到投資了?傅筠心只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傅偉平看着她,好幾次想開口,卻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可剛發出聲音,包廂的移門就被推開,呂巧珍的大嗓門跟着傳了進來:“老傅,你看我帶誰來了?”
傅偉平擡頭看去,驀地一愣。
傅筠心是背對着門坐的,聽到呂巧珍的聲音時心裏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此時看到傅偉平的表情,更加确定,這跟着呂巧珍來的,必定不是什麽好人。
果然,當她轉過頭去,就見施磊進了門。
傅筠心看着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忍不住一陣反胃,而傅偉平在短暫的驚詫過後,便堆起了笑容,起身迎了上去,握住他的手,驚喜地說道:“施總!怎麽這麽巧,你也在這裏吃飯嗎?”
施磊淡淡一笑,說:“是啊,剛剛我在外面打電話,遇到了呂總,她說你和你女兒在這裏吃飯,就過來打個招呼。”
“噢,是嗎?呵呵,真是太巧了...”傅偉平搓着雙手笑意不減,呂巧珍則熱情得招呼施磊坐下:“我們也是剛剛開始吃,施總不介意的話,就一起吃一點吧。”
“這...不太好吧?”施磊邊說邊朝傅筠心看去,呂巧珍立刻說道:“這有什麽不好的?來來來,你坐筠心旁邊好了。”說着又對傅筠心說道,“筠心,還愣着幹什麽,快請施總坐啊!”
傅筠心沒有理會她,站起身來,自顧自地對傅偉平說道:“爸爸,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傅偉平面色一僵,開口想挽留,又不知該說什麽,呂巧珍卻眼疾手快地抓住傅筠心的胳膊,用力往下一扯,傅筠心沒有防備,一下就被拽回了椅子上。
“施總剛來你就要走?有你這樣沒教養的人嗎?”呂巧珍話音剛落,包廂的移門又被推開了,正對着門的施磊和傅偉平下意識地朝門外看了一眼,施磊當即愣住了,傅偉平也很快意識到了什麽,眉心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而背對着門的呂巧珍以為是服務員來上菜,并沒有在意,只顧着把一只日式酒瓶塞到傅筠心手裏,沒好氣地說道,“還不快給施總倒酒?”
你自己不會倒啊!
傅筠心真想把酒瓶砸到她頭上去!
卻聽一道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筠心?”
她不由地心頭一跳,緩緩地轉過臉去,就見一個穿着深色羊絨大衣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正沖着自己笑
——紀慕辰?!
他怎麽來了?
是她眼花了嗎?還是出現幻覺了?
傅筠心不由地眨了眨眼睛,紀慕辰嘴角的笑意卻愈發深了:“可以走了嗎?電影馬上開始了!”
經這麽一提醒,傅筠心立刻回過神來,忙不疊地站起身,呂巧珍的反應慢了一拍,等伸手去拽傅筠心的時候她已經走到門口了,于是揚聲沖她吼道:“傅筠心你給我回來!”
怎麽可能回去?
傅筠心一邊迅速把腳塞進鞋子裏,一邊沖裏頭的幾個人笑眯眯地說道:“我先走了,( ^_^ )/~~拜拜”
呂巧珍氣得咬牙切齒,拿起手邊的酒杯就想往她頭上扔去,突然想到這裏是高檔餐廳,扔壞了東西不知道要賠多少錢,這才重重地把酒杯放回桌上。
就這麽一猶豫,門口已經沒了傅筠心的蹤影,而她臨走前,還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呂巧珍越想越氣,憤怒和不甘啃噬着她的心髒,讓她無法釋懷,于是憤然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疾步往門口去一邊咬着牙恨恨地說道:“不要臉的小賤貨,看我今天不打死她!”
“回來!”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呂巧珍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搭在移門上的手卻沒有收回來。
卻聽傅偉平繼續吼道:“沒看到她有男人了嗎?你以為她還是十年前的那個小姑娘,由着你作踐?!”
呂巧珍立刻轉過身,張大嘴詫異地瞧了傅偉平好一會兒,才爆出一陣尖利的怒罵聲:“我作踐她?你以為我高興作踐她?我還不是為了你?你看看你自己生的好女兒,你都死到臨頭了她還撇下你跟別的男人跑了,真他媽的不要臉!果然是婊子生的****....”
傅偉平猛地拍了下桌子,嘶啞着聲音吼道:“你罵夠了沒有?沒看到施總還在這裏?”
呂巧珍這才收了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座位上,傅偉平則又擠出笑臉,對着施磊又是道歉又是勸酒,施磊卻沒了興致,喝了一杯就走人了。
而傅筠心并不知道包廂裏發生了什麽,她生怕傅偉平和呂巧珍追上來,一出餐廳就朝樓梯口飛奔,
紀慕辰卻拉着她坐上電梯,徑直上了樓頂的露臺:“他們肯定找不到這裏。”
傅筠心笑着誇他聰明。
樓頂的景色很好,整個城市猶如一片璀璨的燈海,從腳下一直蔓延到天際,而頭頂是深沉靜谧的夜空,一輪澄黃的圓月挂在天邊,灑落一地銀輝。
可風景雖然好,風卻很大,冷冽的寒風呼呼地刮着,凍得她直打哆嗦。
紀慕辰忙脫下身上的大衣給她披上。
可她穿的并不少,羊羔絨外套加牛仔褲,脖子上還圍着圍巾,比起紀慕辰身上單薄的針織衫來已經十分保暖,只是剛剛從開着充足暖氣的室內出來,一時有些不适應罷了。
因此她立刻把大衣還給他:“我不冷,你趕緊穿上吧,別感冒了。”她的聲音溫溫軟軟的,透出真摯的關切,紀慕辰心中一暖,依言套上了大衣。
“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傅筠心雙手握着透心涼的欄杆,好奇地問紀慕辰。
“從N大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你和他們在争吵,本想過去看看,你卻上了他們的車,放心不下,就跟過來了。”紀慕辰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傅筠心卻聽得目瞪口呆。
——也就是說從傍晚開始,他跟了她兩個多小時!對他這種時間就是金錢的大忙人來說,兩個小時能創造多少價值!卻白白地浪費在她的身上,只是因為“不放心”?
傅筠心不可思議地望着紀慕辰,而紀慕辰也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在月光與霓虹交融的夜色裏,他們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流光溢彩的自己。
忽然間,一股陌生又怪異的情緒在傅筠心的胸口迅速擴散開來。
是感動嗎?不,那情緒要比感動強烈得多...
那是什麽?
傅筠心擰緊眉頭,極力從腦海中搜尋出貼切的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卻在呼之欲出之時,被一陣陡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以為是傅偉平打來的,她下意識地皺了眉,卻不想是顧霄霖。
她連忙接起來,耳邊很快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小筠,怎麽不在家?”
不知道是因為顧霄霖的語氣太過溫和了,還是想念自己溫暖的小窩了,傅筠心突然覺得很委屈,喉頭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半晌發不出聲音來,她用力地咳了一聲,才含糊不清地回道:“還在外面呢。”
她帶着些微鼻音的嗓音和着呼呼的風聲一起傳到電話那頭,顧霄霖一下子就聽出了她情緒中的異樣,向來冷靜沉着的人竟露出了一絲焦急:“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即便知道他看不見,傅筠心還是連連搖頭,而就這麽兩句話的功夫,剛剛那點矯情的傷感也被風吹散了,語氣也很快恢複了正常,“我很快就回去了。”
似乎還是不放心,顧霄霖又問了一句:“真的不需要我去接你?”
“不用啦!”傅筠心笑着嗔了一句,顧霄霖這才說:“那我在你家等你。”他有她家的備用鑰匙,不忙的時候偶爾也會幫她做頓豐盛的晚飯、送幾箱水果、換幾個壞掉的燈泡...
“好。”挂掉電話,傅筠心的心情也徹底放晴了,她笑着對紀慕辰說,“有點晚了,我們走吧。”
紀慕辰卻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再等等吧,現在下去說不定會和他們碰上。”
傅筠心不由地愣了一下,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他的動作
——她僵着胳膊,猶豫着是否要收回自己的手,如果要收回,那該用多大的力才不會讓彼此尬尴...
正猶豫間,紀慕辰先一步放開了她,随後将雙臂撐在欄杆上,默不作聲地望着繁華的夜景出神。
他的側臉被缤紛的光影掩蓋,她看不出他的情緒,卻敏感地察覺到他周身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
傅筠心猜不出他的情緒為何突然轉變,不敢輕易開口,便跟着沉默了一陣,随後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霖哥答應跟你們公司合作了嗎?”
紀慕辰并沒有看她,只是微微挺起脊背,輕聲回道:“他說再考慮考慮。”
那就是婉拒了?
怪不得聽到顧霄霖的電話就不高興了...
傅筠心遲疑地問道:“那我回去幫你說說?”
“不用了。”紀慕辰的目光仍然落在遠處,語氣聽來卻有些落寞,“順其自然吧,得不到的,我從不強求。”
話雖然這樣說,可他心裏其實很失落吧?
畢竟為了尋求顧霄霖的合作,他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又是請吃大餐又對她唱情歌的,而今晚一路跟到這裏來,其實是想讓她在顧霄霖面前說幾句好話吧,只是因為抹不開面子才說什麽順其自然的吧?
嗯,待會兒回去一定跟霖哥好好說一說,不管是泰和集團還是紀慕辰,都是很好的合作對象,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傅筠心正暗自琢磨着,又聽紀慕辰說道:“其實,順其自然什麽的,也只是說說罷了,有的東西,得不到能輕易放手,可有的東西,卻留在心裏,一直無法釋懷。”他的聲音聽來很低落,似乎蘊含着濃厚的情緒。
不想讓氣氛壓抑下去,傅筠心笑着問道:“你也有得不到的東西?”集智慧與美貌與一身,集地位與財富于一體,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說的不就是他這樣的人嗎?
“當然有了。”紀慕辰低啞的聲音裏似乎帶了點淺淡的笑意。
“比如?”傅筠心歪着頭好奇地追問。
“比如...”紀慕辰仰起臉望着天空,玩笑似地說道,“月亮啊,星星啊...”說着又側過臉,看向傅筠心,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女人啊。”
女人?!傅筠心不由地一怔,心尖像是被什麽東西扯了一下,一股莫名的酸澀就在胸口緩緩漫開。
她并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産生這種奇怪又不合時宜的情緒,于是笑着掩飾道:“那女人一定眼瞎了!”
“是嗎?”紀慕辰望着她笑,別有深意的細碎笑意在眼底輕輕蕩漾,在五光十色卻又昏昧黯淡的光影下,那雙狹長的眼睛顯得越發迷離而幽深。
傅筠心連連點頭:“所以沒什麽放不下的,天下女人千千萬,一個得不到就換一個嘛!”
紀慕辰卻驀地斂起笑,轉過身,後背靠在欄杆上,面對着傅筠心,狀似好奇地問道:“你呢,你有求而不得的男人嗎?”
傅筠心立刻搖頭,男人什麽的,她從來都是避之不及的,當然,顧霄霖除外。
紀慕辰了然:“是呢,你一定在得不到之前就用獨家秘術把他給pass掉了吧?”
“獨家秘術?”傅筠心眨着眼睛一臉茫然。
“不是你說的嗎?找到那個人的缺點就不會喜歡他了...”
“噢...”傅筠心恍然大悟,那是高中時為了安慰表白失敗的吳靜用的,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便笑道,“那種辦法只在感情萌芽的時候才有用啊,就像板藍根,只針對感冒初期的症狀,一旦嚴重起來,變成咳嗽發燒了,那就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紀慕辰牽了牽唇角,似乎在笑,眼裏卻不見笑意:“嗯,我也試過,可越想她的缺點反而越喜歡她,根本就是在起反作用啊!”
“呵呵,是嗎?”傅筠心突然就變得意興闌珊起來,等臉上敷衍的笑意褪幹淨了,便再次向紀慕辰提出回去,紀慕辰見她縮着脖子冷得直跺腳,擔心把她凍病了,便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那裏就有地鐵站。”心頭異樣的感覺早已不見蹤影,現在她只想盡快離開他,她怕自己多和他呆一秒,就會被他無時無刻都在散發的誘人荷爾蒙吸引,從而陷進一個萬劫不複的泥潭。
可直到坐上地鐵,傅筠心的腦子裏還回響着紀慕辰的聲音:“越想她的缺點反而越喜歡她...”
唔,當時沒覺得什麽,現在想起來才發現,自己是被強行塞了一嘴狗糧啊!
而關于他喜歡的那個女人,傅筠心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選,那是當年的全校女神、如今娛樂圈的當紅女星——林琬。
而她與紀慕辰在高中時就是公認的一對,可蹉跎到現在還沒能修成正果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女方正處在事業黃金期,迫于外界壓力無法與他公開戀情吧?
哼,還說什麽“一直留在心裏無法釋懷”,根本就是在秀恩愛好嘛?
傅筠心回到家的時候,顧霄霖正坐在沙發上翻着一本她随手擱在茶幾上的推理小說,見她進來,便合了書朝她看去,淡淡地問道:“回來了?”
“嗯。”傅筠心摘下圍巾挂在玄關的衣架上,瞥到堆在餐桌旁的兩箱橙子,無神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驚喜地問道,“是老陳寄來的嗎?”
老陳是顧霄霖的大學同學,創業失敗後回老家包了幾個山頭種橙子,每到采摘的季節就會給顧霄霖寄一些過來,他家的橙子又大又甜,最關鍵的是沒有打過蠟,可顧霄霖不愛吃,全都便宜了傅筠心。
“嗯。”顧霄霖點了點頭,“你先吃着,吃完了再問他買。”
去年一整個冬天,連傅筠心自己都不知道吃掉了幾箱橙子,反正每天都會喝上一杯現榨的橙汁,那清甜可口的味道,比外面賣的那些兌水的、加糖的果汁不知道要好喝多少。
“好。”想起那久違的新鮮果味,傅筠心不由地眉開眼笑。
洗過手、換上家居服之後,她就找來剝皮器,盤腿坐到茶幾前的地毯上剝起橙子來。
薄薄的果皮被劃開,果皮中的汁水迸濺出來,清香的橙味撲鼻而來。傅筠心吸了吸鼻子,贊道:“好香啊...”
顧霄霖坐在她身旁的沙發上,看起來是在看她剝橙子,其實是在等她“交代”今晚的行蹤,以往她不管去了哪裏、做了什麽,見到他的第一時間都會和他分享,今天她卻一句不提。
眼見她手邊剝好的橙子一個個多起來,卻一點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顧霄霖再也忍不住,主動問道:“今晚去哪了?”
傅筠心剝皮的動作驀地一頓,随後抿了抿唇,說:“去南區了,和爸爸去的。”
“傅偉平?”顧霄霖驚訝地擡了下眉,“他怎麽突然來找你了?”
傅筠心苦笑道:“為了給他的公司找投資,叫我去給投資人做女朋友。”
顧霄霖面色驟然一變,氣憤地斥道:“他竟然做出這種這種事來?真是越活越沒譜了!”
“也不能全怪他。”不知怎麽的,傅筠心下意識地就替傅偉平開脫起來,“一定是被呂巧珍那女人的枕頭風吹昏了頭,才慌不擇路的。”
顧霄霖不屑地哼了一聲,随後又淡淡的責備道:“這種事怎麽不早跟我說?”
“你那麽忙,我怎麽好意思什麽事都跟你說啊...”傅筠心說着把一個剝好的橙子放進手邊的托盤裏,仰起臉沖顧霄霖笑道,“你放心吧,我已經搞定了,以後他們不會再來煩我了。”
顧霄霖卻不相信:“你确定?那姓呂的女人那麽歹毒,會輕易放過你?”
傅筠心愣了下,猶疑道:“應該沒問題吧...而且爸爸的态度後來也有所轉變,說不會勉強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想起傅偉平在校門口懇求自己去向施磊賠罪時那副愁雲慘淡的模樣,心底就泛起一片酸澀,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擡眼打量着客廳,說,“我想把這套房子賣了,把錢還給他...”這房子是她大學畢業那年傅偉平送的,四年下來漲了不少,至少能賣個二百二三十萬,雖然解決不了他的問題,但能讓他暫時緩口氣。
顧霄霖沉吟片刻,說:“也好,等房子賣了,你就住到我家去吧。”
傅筠心一聽連忙搖頭:“那怎麽行?我自己租個房子住就行了。”
“小筠,我以為我們之間早已不分彼此了。”顧霄霖注視着傅筠心,低沉的嗓音中透出淡淡的惆悵。
“可是...也不能總是麻煩你啊...”住進他家裏,勢必會更加依賴他,那她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獨立起來?
“小筠,我從沒覺得你麻煩。”顧霄霖突然傾身靠近傅筠心,握住她的手,凝視着她的眼睛,鄭重地說道,“我一直在等,等你長大,等你畢業,等我準備好一切,等一個合适的時機...可我發現,我的耐心越來越差,我實在等不及、等不及想跟你說——”他一口氣說到這裏,突然停下來,垂下眼簾深吸了口氣,才重新看向傅筠心,一個字一個字極其認真地說道,“傅筠心,我們結婚吧。”
傅筠心驀地睜大了眼睛,足足反應了半分鐘,才驚詫地眨着眼睛,語無倫次地說道:“可是我們...我...一直把你當哥哥啊...”
和親哥哥結婚,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那從現在開始,你把我當成一個男人。”表白時的緊張心情過去之後,顧霄霖又變回了原來沉穩冷靜的模樣。
傅筠心苦着臉,為難道:“二十多年的習慣,哪是說變就能變的啊?而且...我也沒想過要結婚。”她說着輕輕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他的掌心溫暖幹燥,一會兒的功夫就将她冰冷的手捂暖了。
大概覺得坐在沙發上與坐在地毯上的傅筠心溝通太累,顧霄霖索性也跪坐在地毯上,目光平靜地注視着傅筠心,用溫和的嗓音說道:“那你打算獨身一輩子嗎?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哭一個人笑?逢年過節別人閤家團聚你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家裏發呆,生病的時候一個人去醫院,醫生說要動手術你卻連一個能幫你簽字的家屬都沒有?”
傅筠心還真沒想過這些,只是覺得與其找個靠不住的男人湊合著過日子,還不如一個人來得自由舒心,可現在聽顧霄霖這麽一說,突然覺得一個人的日子真是挺凄涼的...于是歪着腦袋想了想,說:“要不然...領養個孩子?”
顧霄霖輕笑了一聲:“領養孩子?你以為是小貓小狗只要給他吃的就能養大?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帶孩子有多辛苦?不僅要給他足夠好的生活,還要給他足夠多的關懷,不僅要操心他的身體,還要操心他的學習,更重要的是得為他塑造正确的三觀,培養良好的性格和品德,等等這些,你确定你一個人都能應付得過來?”
啊,聽起來好麻煩...
傅筠心不由地垮下肩膀,無奈道:“那我還是孤獨終老算了...”
顧霄霖卻正色道:“小筠,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麽,你擔心步你媽媽的後塵,所以才不想結婚對不對?”
沒想到他竟然能把自己的心思看得這麽透徹,傅筠心挺起脊背,輕輕地點了點。
“可你不是你媽媽,我也不是傅偉平,我既然和你結婚,就一定會一心一意地和你過一輩子。”
她當然相信他的人品,這麽多年,他身邊從沒有女人,她以為他只顧鑽研學術,無心戀愛,如今看來,卻是為了等她。
可她真的值得他等嗎?
她對他只有親情,沒有愛情,如果因為一時感動嫁給了他,對他實在不公平。
傅筠心垂着眸斟酌片刻,才認真地說道:“霖哥,我...”
卻不想顧霄霖豎起食指按在了她的唇上:“小筠,先別急着拒絕我,你花點時間好好考慮考慮我們在一起的可能性。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适合你,我看着你長大,我知曉你的傷痛,也懂得你的艱辛,我想永遠保護你、照顧你、愛你,為你承擔所有的未來...”他輕聲細語地說着,嗓音低沉略帶着一點點的沙啞,眼神堅定又飽含深情,猶如一泓溫泉,又柔又暖地将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
從沒想過,古板沉穩的顧霄霖說起情話來,殺傷力竟然這麽大!
傅筠心只覺得心尖熱熱的,強烈的情緒哽在喉頭,淚水漸漸漫出眼眶。
顧霄霖将她擁進懷裏,下巴輕抵在她的頭頂,柔聲道:“小筠,你慢慢考慮,我不着急,我會一直等着你,等你愛上我,然後在我的愛裏活出最幸福的模樣...”
“霖哥...”傅筠心靠在他堅實的肩膀上,淚水流了一臉。
顧霄霖往後撤開些許,一邊伸出大拇指替她擦去臉上的眼淚,一邊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也別讓我等太久了,把我等成了糟老頭,那你就只能喊我爺爺了。”
傅筠心被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來,眼角挂着淚,唇角卻彎着,分不清到底在哭還是在笑。
顧霄霖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佯裝嫌棄地說道:“都二十七歲的人了,還跟七歲的時候一樣,惹一下就哭,逗一下又笑了...”
他的話霎時間就勾起了她童年的回憶,那個時候一家人相親相愛,幸福得冒泡,可是後來呢?
後來...
一切都變成了泡沫,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只是因為,一場失敗的婚姻。
她,不可以重蹈覆轍。
想到這裏,傅筠心斂起了笑容,收起了眼淚,因為感動而在心海澎湃的潮水,也跟着緩緩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