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岑栖與菠蘿從認識鳳皇以來，對她的印象大多偏向于冷靜理智，再添一些任性妄為也并不過分。
但她很少會沖動地選擇暴力方式去解決問題。
霍流光的指腹在嘴角一抹，将唇齒間溢出的顏色擦淨。
他冷冷一笑，亦是坦誠得令人心驚：“抱歉，這确實是我有意而為。”
或許，對付霍流光這種養尊處優的“上等人”，這種粗暴的解決方式，反而有簡潔有力的奇效。
她直接撕開他的虛僞假面，迫使他将原本就準備好的開場白吞回去。
霍流光漆黑的眼眸緊緊盯着鳳皇，唇角勾起：“若非你的視頻意外走紅，我還真想不到，我竟然有個五歲的兒子流落在外。”
“霍先生。”鳳皇也笑，“你要知道，這不是綁架我兒子的理由。”
霍流光并未接話，目光在鳳皇身上逡巡一遍，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她的衣服口袋。
頓了頓後，他不再流連，轉身而走，打開了別墅的大門，落下一句“進來聊吧”。
別墅的客廳很寬敞，淺灰色的大理石地板，與高級實木牆面上挂着的不少藝術品與裝飾品，風格亦如霍流光本人般極簡冷淡。
鳳皇牽着菠蘿，與岑栖一起在沙發坐下。沙發背後是一整面玻璃牆，可以俯瞰整個花園景色。
霍流光則拿着一疊文件，從裏屋走出來，遞給鳳皇：“這是我和菠蘿的親子鑒定。”
鳳皇翻看着，頭也沒擡：“你從哪裏弄到菠蘿的資料？”
霍流光也坐下來，緩緩道：“鶴羽醫院是霍家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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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菠蘿校車墜河後，所有的孩子都被送到最近的鶴羽醫院進行搶救。
應該就是那時，醫院收集了菠蘿的生物信息。
正好近期鳳皇一直處于在輿論的風口浪尖，菠蘿在她的直播中也露過臉，便引起了霍流光的注意。
在霍流光給出的資料裏，甚至夾雜着一張他幼時的照片，菠蘿與他的長相簡直是複制粘貼。
鳳皇浏覽完畢，将文件放在一邊，轉而公事公辦地問道：“行，我已經知道，你是菠蘿的生身父親，那麽今天你讓我們過來的訴求是什麽？”
霍流光直截了當：“我要兒子的獨立撫養權。”
“想都別想。”鳳皇拒絕得也極為幹脆，“我們可以簽訂協議，目前僅允許你探視菠蘿。”
霍流光往後仰，靠在沙發靠枕上，習慣性地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
“鳳皇，你仔細考慮，我會支付給你撫養費，足夠你這輩子潇灑生活，當然，你若是想要繼續你的演藝事業，我也可以給予一定的支持，只要你開口。”
“你既要認兒子，撫養費就是你必須支出的項目，不要和別的混為一談。”鳳皇半分不讓，“認親歸認親，撫養權沒得談。”
霍流光思索片刻，再次開口：“我需要維護家族企業的形象，其實最好的方法，是我們共同撫養兒子。”
“顯而易見，在兒子的教育與發展的問題上，霍家能夠給他提供更好的條件與資源，可能你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東西，他在霍家便能唾手可得，不要因為你的自私，斷送他的未來。”
他停頓一瞬，繼續說道：“我知道，兒子現在離不開你，所以，我們為何不各退一步，進行協議結婚？這樣對你我及兒子都好。”
旁聽的透明人岑栖，在聽到這一步時，意有所指地看了鳳皇一眼。
這确實是非常有誘惑力的條件。
“你別想太美。”鳳皇冷漠地說，“我可是在事業上升期，怎能英年早婚？”
霍流光聞言笑了：“想方設法爬上我的床，然後未婚先孕，這也并不是什麽好聽的名聲。”
鳳皇聞言，并未生氣。
“霍流光，你聽好。”
她看向他，字字清晰地說，“你我的人生軌跡本不會相交，六年前的事情本就是個錯誤，你可以誤會我無恥爬床，但說實話，有關于那天的事情，我毫無記憶，甚至是查出懷孕後才反推出大概日期，我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麽。”
霍流光聞言，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而鳳皇只是平靜而篤定地劈開這一層虛僞的迷霧，将事實擺在桌面。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也不會逃避，只不過，菠蘿是我懷胎十月，含辛茹苦養了五年的親兒子，跟你有半毛錢關系？現在你想要和我一人一半分享勝利果實，門兒都沒有，你明白嗎？”
他漆黑的眼睛眨了一下，仔細凝視着鳳皇，下意識重複道：“你說什麽？”
鳳皇回望：“我說，門兒都沒有。”
“不，你說，六年前的事情，你毫無記憶？”
“是的，完全記不清。”
“這就是你一直沒有找我的原因？”
鳳皇不欲多談：“霍流光，請不要轉移話題。”
“抱歉，我只是，有點困惑。”他摸摸下巴，手腕上的念珠下墜，極為惹眼，“因為我對這件事情，也幾乎沒有記憶，否則……”
話已至此，似乎觸及到一層不能言說的隐秘核心。
然而，他們的關系，尚未熟悉到能夠暢快将此事說清楚的地步，牽一發而動全身，霍流光也知此時不該提。
他陷入沉思，片刻後，竟然利索地做出讓步：“行，兒子先繼續跟着你。你說得對，他是你一手帶大，感情深厚，我不想他恨我。”
對于霍流光驀然的退讓，鳳皇未搭腔，繼續等待他的下文。
“但是，我要求探視權。最多半個月，我會将他接來，或者我去看他。”霍流光說，“如果你同意，現在就讓律師來簽協議。”
鳳皇垂眸，看向一直在她旁邊乖巧坐着的菠蘿：“你同意嗎？”
菠蘿眨眨眼，看一眼鳳皇，又看一眼霍流光，遲疑地說：“可以，但是媽媽能不能跟我一起來？”
“當然。”霍流光答應得迅速，“你們随時可以到這裏來，這套別墅，我轉到你或者媽媽名下，如果不喜歡，再挑其他房産都行，那套小公寓就不必住了。”
“不勞費心。”鳳皇的語氣依然不容置疑，“直接請律師來吧。”
律師早在隔壁等候，霍流光将人請出來，當即便拟定好協議。
方才鳳皇态度寸步不讓，這會兒的具體條款卻是岑栖在談，起碼不會暴露她剛學習不久、尚并不紮實的法律知識。
岑栖作為鳳皇的經紀人，自然會為了她争取最大權益，在霍流光需要支付的贍養費上，談了個令人眉開眼笑的數字。
不過，霍家財力有目共睹，霍流光在簽字的時候，倒是眉頭也沒皺過一下。
商談結束，霍流光非常爽快地放走他們，毫無半分初見時的咄咄逼人。
回程中，鳳皇坐在副駕，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街景，仍然想不明白。
“太奇怪了。”她說，“霍流光明顯別有所圖，但他到底想要什麽呢？為什麽在聊六年前的事以後，他就直接退讓了呢？”
岑栖倒覺得正常：“因為他知道，撫養權你必不會給出，先提出苛刻條件，再退一步，這樣也好達成獲得探視權的目的。”
“而且，霍家如此龐大的商業帝國，人丁卻異常凋敝，到他這一輩，竟然也就剩他一個人了，偶然得知有個親生兒子，想要認回去豈不是人之常情？”
見鳳皇不說話，岑栖又道：“那你蔔個卦，掐指一算，看看霍流光到底想幹什麽？”
“算過了。”鳳皇神情有些恹恹，“結果是，霍流光就是想要菠蘿，但我直覺不對。”
“以他的條件，真想生孩子的話，十個八個也不是問題，哪裏就會對這流落在外的一個如此上心？”
她搖搖頭，穩準狠地批判道，“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功利主義，時時刻刻都在衡量價值……或許，在他眼裏，菠蘿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價值。”
岑栖沉默片刻，瞄見後視鏡裏沉默坐着的菠蘿，無奈道：“你當着孩子的面兒說這些？”
菠蘿立馬露了個笑臉，聲音稚嫩卻平和：“沒關系，媽媽這樣說，肯定有她的道理。”
鳳皇聞言，回頭看菠蘿一眼。
這孩子年紀尚小，親生母親去世，現在又蹦出來個目的不明的父親。
然而他還沒有任何做決定的權力，只能任憑他人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
他仍保持乖巧，視線卻轉向窗外。
岑栖将鳳皇與菠蘿送到了他們的小公寓，此時已将近傍晚。
回到家時，暮冬正在自給自足地倒狗糧吃。這段時間，暮冬肉眼可見地圓潤了一圈，遠遠看去，就像個黑色的煤氣罐罐。
他們進門，暮冬擡起埋在狗糧裏的臉，含糊地招呼：“可算回來了，我差一點就餓死了。”
然而，沒人搭理它。
暮冬就敏銳擡頭，發現這倆的神色都不大好。
它一如既往地幸災樂禍：“這就是辛苦的打工人，和疲憊的學牲黨嗎？兩天一夜沒歇過，怨氣真是比鬼還重。”
鳳皇沒搭理暮冬的貧嘴，癱在沙發上翻白眼：“吃你的吧，話多。”
她歇息片刻，攢足了些許精力後，重新支棱起來，朝菠蘿招了招手：“來，你過來。”
跟暮冬挨在一起的菠蘿一哆嗦，默默回頭，眼裏帶着兩三分怯意。
鳳皇卻沒心軟：“你來跟我講講，今天到底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是不能在霍流光和岑栖面前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