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這就是菠蘿夢中最後的片段。

暮冬已經從緊張的情緒裏松弛,聽完這段故事,終于明白了當初平平無奇的菠蘿為何能夠将它炸翻。

“搞了半天,你也是鬼王啊,竟然還是個救人的鬼王,真是難以置信。”

同為鬼王,暮冬非常明白,他們更擅長吞噬與殺戮,而非拯救。

因此菠蘿救下孕婦,也就是原主,所消耗的能量幾乎等同于一換一。

若非最後憩息于她的子宮中,菠蘿或許已經就此消散。

暮冬還處于在震驚中:“鬼王入胎,真是聞所未聞!我就說,你的氣息與能量都與我類同,卻是個活人……”

“我不知道我是什麽。”菠蘿喃喃,“原本,我以為這只是個噩夢,可是這個夢重複太多次,也太真實。”

他迷茫地說:“所以,剛剛我醒來時,發現……立馬就意識到,我是在吞噬,這是我的本能反應。”

“這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鳳皇回憶片刻,“在她的記憶裏,确實有在公園暈倒這一段,模模糊糊之間看到靈體,給她吊着一口氣,堅持到了被工作人員發現,送去了醫院。”

鳳皇所說的她,自然就是原主。

暮冬訝異問道:“她并不知道自己中毒嗎?”

“當時不知。”鳳皇搖搖頭,仔細辨別着腦海中的信息,“懷孕那段時間,她經歷父母雙亡的打擊,過得非常混亂,記憶也亂七八糟。”

在醫院的時候,原主知曉被人下毒,後來便開始帶着菠蘿到處搬家。

“所以,我救了媽媽,媽媽再生下我。”菠蘿的神情仍有些惝恍迷離,“而在此之前,我是那個夢裏的傀儡幼帝,名為鳳、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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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長離。”

鳳皇的聲音清晰篤定。

菠蘿無意識地渾身一震。

鳳梨,鳳長離,若論讀音只差一字,人生卻是天差地別。

鳳梨只是現代普普通通的一個小朋友,而鳳長離,卻是虞朝最後一任的傀儡幼帝。

鳳皇看向他,眼神複雜,心中也難免恻隐。

曾經菠蘿問她貴為公主,為何眼睜睜看着虞朝覆滅卻不救?

那時她避而不談,只能搪塞。

不是不救,是救不了。

彼時鳳皇所處的位置,也好不到哪裏去,任由王朝親族隕落,自己卻無能為力,其中的徹骨痛楚,難與旁人說上一二。

道理仍然是那個道理——

王朝興衰,皆有定數,周期起落也是常事,一個百年朝代覆滅,豈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師父阻止鳳皇的插手,禁止她去幫扶傾頹的王朝,也禁止她去挽救鳳長離死氣沉沉的人生。

“你若執意摻和,按照你的想法來,去阻斷他必将失去的,結局只會是剝奪他未來必将得到的。”

因此,她只能選擇隐忍回避,遠觀着朝代崩塌,在廢墟上又有新的王朝緩緩而立——如同虞朝初年的光景。

時間的洪流中,個人的命運實在過于渺小,好似蜉蝣塵埃。

菠蘿消化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準備怎麽處理我?我肯定做過壞事,要、要償命嗎?”

暮冬憂心忡忡地問道:“鳳天師,你以往可處理過這種事情?”

鳳皇驀然回神,搖頭說:“據我所知,菠蘿這種情況,并無先例。”

暮冬有些郁悶,将狗腦袋放在了菠蘿的腿上,菠蘿輕輕地揉着軟毛。

“你倆啊,你倆。”鳳皇輕輕嘆息,随即又無可奈何地露出一個淺笑。

當年她最終聽了師父的話,克制住沖動,漸收了心,告誡自身應當理智客觀。

未久,鳳皇從高處俯視鳳長離的魂魄,他已經成鬼王報仇雪恨,而後悵然若失,開始游蕩世間。

鳳皇當時瞧着鳳長離深重的怨氣,思索着,若在此之後,他有任何害人的行為,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收了他。

然而,沒有。

渾渾噩噩的百年間,鳳長離竟一次都沒有害過人。

他沉默而木然地游走世間,流落離散,無處安身。

仿佛只是為了看一看,這山河湖海、日月風雨與車水馬龍。

甚至事到如今,鳳長離完全忘卻曾經的記憶,卻仍保持着懵懂的初心。

菠蘿蹙着秀氣的眉頭,輕輕地眨了眨眼睛。昏暗的燈光灑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純淨的眼瞳,仍然像含着星星,臉頰還帶着些軟嘟嘟的嬰兒肥。

如此純淨無暇的小寶貝,讓人很難将他和兇神惡煞的鬼王聯系在一起。

“審判與賞罰,都是判官的活兒,我可不想代勞。”鳳皇抱着手臂說,“等你面見判官後,再與他商量吧,但我建議,在此之前,多多随我做好事,博一個将功抵過的機會。”

話音未落,她若有所指地看暮冬一眼,暮冬立刻別過臉去,響亮地唉聲嘆氣起來。

“總而言之,現在事情也更加明朗清晰,鳳長離死後莫名穿越,救了原主,也就是這個世界的鳳皇,成為了她的兒子。”

“然而,這具身體實在太弱小,所以你出生後,記憶盡失,能力全無。”

“但随着年齡漸長,又因為暮冬将你身魂分離,以及血玉牌的關系,你開始逐漸想起丢失的記憶,恢複曾經的能力。”

鳳皇簡單地做了個總結,停頓一瞬,挑出重點:“而在此之前,你是在看到一道白光後,才穿越而來。”

暮冬聽到這裏,也豎起了耳朵。

當初他和鳳皇在山中上演追逐戰的時候,也是看到一道白光,頓時就不知身在何處。

醒來後,已經到了千年後的時代。

鳳皇繼續說道:“那麽,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并非陰差陽錯穿越呢?”

暮冬表情逐漸凝重,腦補的信息也越來越多:“你的意思是……”

“鳳誠那個倒黴蛋說,血玉牌上所刻的銘文與時間有關,判官也發現了其他鬼王的蹤跡,甚至于,你們兩個都對血玉牌有着強烈的反應。”

鳳皇抱着手臂,輕聲道:“到底是誰,在數次地用血玉牌,召喚千年前的鬼王呢?”

既是如此,之前她所遇到的布陣養牌,以及将方玉澤失魂扣在映枭山的那位邪道,肯定脫不開關系。

不過還未清楚,是他主動而為,還是替人當了劊子手。

“等結束了節目錄制,再将血玉牌給鳳誠瞧一眼,看看他能不能有別的線索。”鳳皇倒平常心,坐在這裏幹着急也不是辦法。

這幾日,判官提到鳳誠也是咬牙切齒,每次都要配上一百個“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鬧.jpg”的表情包。

光是鳳誠小屋裏的那堆邪道書籍,就不知該如何清理。

——既不能說很有用,但也不能說完全沒用,只能做封印處理。

鳳誠難以接受研究一輩子的東西落了個塵封的下場,成天就在判官辦公室裏幹嚎,靠一把破鑼嗓子出了名。

“要養好一個血玉牌,需要漫長的時間,而鬼王也是珍稀物種,就算每時每刻都有芸芸衆生生死輪回,可未占據天時地利人作死,百年間也難有鬼王誕生。”

鳳皇笑道,“意思是,不管是血玉牌還是鬼王,都很難批發。”

暮冬抖抖耳朵,謹慎地說:“你可別太樂觀,這裏就倆了,我和菠蘿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菠蘿也道:“而且,不是所有鬼王都和我倆似的好說話,其他鬼王若是窮兇極惡,肯定會引發大亂。”

暮冬靈光一閃:“然而,近幾年并沒有很大的鬼王動亂,這說明——”

“邪道在飼養鬼王。”鳳皇平靜道。

“之前我們不管是看新聞,還是親身經歷,在大型事故發生後,那些屍體的魂魄卻毫無蹤跡,必然是被收集起來,以作鬼王的食料。”

鳳皇看向暮冬,“就像你當初說,不知為何,總有人對你以餌相引,若非是我,說不定你已被邪道抓走了。”

菠蘿也反應過來:“那我親媽的魂魄找不到,也是被他們……”

“極有可能,畢竟她的死太過蹊跷。或許是邪道故技重施,用招魂煙影響了她的神志,這才導致失足落水。”

鳳皇分析道,“城堡裏的孩子們也是被招魂煙分離靈肉,這麽多年,邪道大抵已經熟門熟路。”

“招魂煙?”菠蘿皺皺眉,“聞起來是不是味道辛辣,又帶着一點甜味?”

“正是。”鳳皇問道,“你聞到過?”

菠蘿點頭:“出車禍之前,我問道車上有股奇怪的煙味,想要開窗通風,卻怎麽也打不開窗戶。旁邊的同學都睡着了,沒人幫我,可我還沒來得及喊醒他,車子就從橋上飛了出去。”

“原來如此。”鳳皇了悟。

菠蘿出車禍的時候,線索零落稀少,導致鳳皇難以将收集魂魄與布陣之人聯系在一起。

如今,線索全都串聯了起來,一條線清晰無比。

——先殺人布陣,養血玉牌用以召喚鬼王,再收集無數魂魄喂養鬼王。

“多大手筆啊,還養鬼王?養得起嗎?我掃蕩整個鶴羽醫院,都還餓得很,他們怎麽做到的啊?”

暮冬聞言驚心得很,“不僅想要批發鬼王,還批發生魂?”

菠蘿轉頭看向暮冬,漆黑的眼睛圓溜溜:“鬼王很難養嗎?媽媽現在不是養了我們兩個嗎?那媽媽很厲害。”

暮冬一時語塞,惱羞成怒地反駁:“你就會拍馬屁,那能一樣嗎?咱倆都屬于被封印的狀态,吃的也是人類飯菜,半點沒供養到靈體裏,倒是肚皮胖了一圈。”

鳳皇微微低頭,顯得上挑的眼梢更為鋒利:“菠蘿說的确實不錯,我手裏可捏着他們召喚來的兩個鬼王啊。”

她勾唇,笑得有些邪氣,“我有預感,他們很快就會找來了。”

暮冬尾巴左右擺動,斜眼看看鳳皇,暗暗腹诽道,怎麽越看她,越覺得她才是反派呢?

一時之間,也不知鳳皇和邪道相比,它落在哪邊手裏更為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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