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征程
新征程
慕寒食被楚疏桐的眼神盯得有些渾身不自在,幹笑一聲,赧然道:“多謝這位兄臺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
“唰”的一聲,一股清冷的涼意順着脖頸慢慢蜿蜒到全身的每一個角落,他的神情也變得淡然。
“你還是要殺我嗎。”
他的語調平靜,宛若寒冰。
“那方才又為何救我,直接讓我死在魑魅堡不好嗎?”
缺月垂眸道:“我想過了。我恨透了你,你還是得死在我的手裏。”
慕寒食的眼睫在和煦的陽光下散發着熒熒光亮,他的手掌慢慢收緊,慢慢合上了眼簾,“動手吧。”
缺月似乎看到慕寒食周身似乎有黑氣湧出,雖然只是稀稀拉拉的一點,可是有總比沒有強。
她揮劍朝着慕寒食的頭顱劈去,在手中利刃馬上要接觸到慕寒食頭顱之時,那戾氣又随風消散,化為白煙袅袅,便再也沒有黑氣湧出。
可缺月這邊,即使已經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可再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慕寒食就這樣倒在血泊之中。
二人眼前的世界開始瘋狂晃動、倒塌,周圍的景象也開始慢慢虛化、虛無,最後慢慢消失在空氣中。
缺月心頭的涼意湧上心頭。
終于,還是失敗了嗎?
刺耳的蜂鳴聲再次響起,缺月的意識開始從夢境中抽離。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屬于慕寒食的記憶如走馬燈般自缺月面前一一閃過。
那是缺月被污殺死生母的那一年。
Advertisement
此刻,缺月小小的身軀在大雨中顯得如浮游般渺小。
就在葉家祠堂外的空地上。即使她的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不算少,可是沒有一個人敢為缺月說一句話。
天空上,暴雨傾盆,雨水毫不留情的打濕了缺月的每一寸肌膚,她的長發末端也有雨水嘩嘩滴落。
她的膝蓋早已酸痛難忍,下意識的用屏息來緩解痛感,可這種做法簡直就是女娲補天,幾乎毫無作用。
她身下的青石板硬的硌人,青石板中的寒氣聯合着雨水中的冷瑟毫無留情的侵蝕着缺月的膝蓋。
她咬了咬牙,五官都因此扭曲在一起。實在是堅持不住了。
她環顧四周,經過的侍女們都是撐着傘、低着頭,目不斜視的極速掠過她,生怕跟缺月的目光對上後産生不必要的麻煩。
侍女們經過她身旁時,缺月隐隐聽到他們口中談論的話題。
“聽說慕家公子來我們葉府了。”
“是了。聽說夫人有意把二小姐許給那慕公子呢。”
“那慕公子同意了嗎?”
“沒有。慕公子以二小姐年齡尚小為由,婉拒了。”
……
缺月目送侍女們在拐角處慢慢消失的身影,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打算偷偷歇一歇。
她這繃緊的弦終于松了下來,臀部重重的放在地上,受盡摧殘的膝蓋終于獲得了片刻的舒緩。
她低頭看了看膝蓋。膝蓋此刻已經是烏漆嘛黑的大片淤青,只要輕輕一碰,便會疼痛難忍。
缺月心中憤懑。
生母跳河自盡本就與她無關,她那日出現在那河邊附近,也是因為她的嫡母将她喊去的。
那嫡母嫁入葉府之時,明面上是以平妻的方式進門,可進門之後便狗仗人勢,将缺月生母逼得連小妾都不如。
後來終究是缺月母女這邊讓步,答應了父親願意和這位嫡母和諧相處,這才準備赴約。
可是她剛到那裏,甚至連腳都沒有站穩,她嫡母便大呼是缺月殺了親母,罪無可恕。
不出所料,是一場鴻門宴。
那嫡母一大聲吆喝,便有一大群人的腳步急速靠近缺月這邊,顯然是嫡母早有預謀,特地找來了一大群“證人”。
她百口莫辯,急的大聲辯解,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那些人看看。
可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缺月的措辭,皆是一邊倒的指責缺月是個白眼狼。
缺月因此差點被父親趕出葉府,由于慕家公子的突然拜訪,這才只是讓她在祠堂這邊罰跪忏悔。
小小的缺月憤然望着天,她很想問問,老天爺為何如此對待她。
若天有道,自不會讓那些心懷鬼胎的惡毒之人活的如此逍遙快活。
大雨急促的落下,打在缺月瘦削的面龐上,混合在缺月的眼眸裏。她的眼眶也有些模糊了。
烏雲密布的天空漸漸被一抹白金色所遮蔽,雨水也被阻隔于油紙傘外。
缺月吓的心頭一顫,趕忙跪好,“父親恕罪,女兒只是實在有些累了,這才想着歇一歇。”
缺月雙眼緊閉,準備迎來一場更加殘暴的暴風雨。良久,她想象中的暴風雨并沒有來到。
暴雨已經慢慢變小了,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音從缺月耳邊響起,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她在心中給自己打了打氣,顫顫巍巍的擡起頭,揉了揉眼眸,這才看清了少年的面龐。
眼前的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風光霁月,恍如谪仙。
少女缺月和現在的缺月的眸光同時出現了驚異的神色。
少女缺月是因為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在意他的感受;現在的缺月則是沒想到她早就見過慕寒食了,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
少年慕寒食的目光沒有葉府中人看她時所攜帶的居高臨下,反而只是淺淺的溫柔淡然。
他溫和的眸光扶起地上的缺月。
“你不用跪着了,雨下的太大了,你父親命你回屋,抄家規百遍,禁足三月。”
少女缺月眼眸微動。是以她從小到大這麽多年,她的責罰從來只會重不會輕。
定是慕寒食替缺月特地求了情。
少年慕寒食将少女缺月攙扶起來,又順手将手中的傘遞給缺月,“快些去吧,我還有事,就不陪你過去了。”
缺月呆呆楞了一會,回過神的時候,少年已經走遠,只能看着少年冒着大雨消失在雨幕之中。
她依稀記得,自那次回到房中,她便害了一場大病,高燒不退。
葉淩雲對她依舊是不聞不問,她的新嫡母自然更不會理睬她,只丢下一句“生死有命,自求多福。”
可惜缺月命大,沒有如嫡母所願死在那場高燒之中。只是記憶有損,有些事情不太記得了。
想來,慕寒食便是這樣消失在缺月腦海中的。
再一睜眼,缺月的眼眸中出現的,是楚疏桐的小木屋。
屋外嘈雜的叫喊聲早已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晨曦穿過窗柩照在屋內,帶着溫暖的熱度與光亮,讓缺月有了些真實感。
缺月看着草席上一動不動的慕寒食,眼眸中的淚水悄然滴落。
不知是為慕寒食的遭遇而悲哀,還是為自己失去了唯一從血雨魍魉解脫的機會而哀默。
恍惚間,缺月似乎看到慕寒食的長睫顫了顫,接下來,整個人的意識已經完全複蘇,緩緩從草席子上坐了起來。
慕寒食現在要比夢中在監牢中情況要更加糟糕。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結,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可是嗓子震動後卻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那被弩箭刺穿的眸子顯然已經失明,只有一只眼睛勉強可以視物。
慕寒食伸出枯槁的手捂住那顆手上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便急急起身到處翻找,神色慌張。
東西也被翻的亂七八糟,原本整潔幹淨的小屋霎時間便成了一團亂麻。
楚疏桐眯着眸子觀察了慕寒食很久,試探性的将紙筆遞給慕寒食。
他的神色才舒緩開來,朝着楚疏桐點頭示意,似乎是在為方才唐突的行為而感到抱歉。
他将紙面攤開在桌案上,提筆寫道:
錯不在你。願你此後,可以不必為任何人所縛,逍遙快活。
缺月心中萬馬奔騰。
要說,那次斂夢本應該是以失敗告終的,缺月本不知道為何會莫名成功,直到慕寒食的這幾句話,才算是提點了缺月。
斂夢官入夢之時,有一定幾率會喚醒被入夢者的記憶,這個幾率是根據被入夢者的意願所決定。
原來夢境中出現的許多變故,不是因為楚疏桐轉變場景時出現的時間錯亂,而是夢境主人慕寒食的記憶蘇醒而造成的時間錯亂。
從頭到尾,慕寒食都記得,包括缺月曾騙過他的這件事。
慕寒食又提筆在紙上寫了些東西,默默遞給楚疏桐後,便起身拜別二人。
至于寫得到底是什麽,缺月也看不清楚。
不過慕寒食不願讓她看見,她便也不會多問,只在心中道了句:謝謝。
缺月就這樣目送慕寒食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遠方,就像那次雨夜。
若是一場夢就讓缺月産生出對慕寒食的情愫,那未免有些荒唐,只是內心傳來的愧疚感讓她有些失神。
若有一天她能有能力,她希望可以廢除入血雨魍魉必受蠱蟲所控的準則,希望南靖不再有人為奴,受此困苦。
……
“既然你已經成功幫我救了人,那我該履行承諾,陪你去找神玉令了。”
缺月猛地擡頭,從思緒中跳脫出來。
入夢太久,令她都有些恍惚,直到“神玉令”三個字,這才将缺月徹底拉回現實。
“你倒是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
楚疏桐手中的動作一刻也不停歇,似乎是在整理行囊。
“咱們去哪裏找神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