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破夢
破夢
很快,長公主的死訊傳入了聖上的耳朵裏,聖上勃然大怒,派遣禁軍追擊天亮教教徒。
可天亮教多年來在江湖上有些人脈,大多都完美的隐匿于人群中,禁軍根本無法追查下去,只能抓住些無關緊要的小喽啰。
漆黑的夜沒有一個人,丫鬟落寞的背影跌跌撞撞的向前邁進,可速度越來越慢,眼看着就要摔倒。
終于,那丫鬟的雙腳在一處倏忽停下了腳步。
身前的一個石塊被她的腳踢了下去,呼嚕嚕掉下了山崖。她的心在轉瞬之間迅速提到了嗓子眼,兩眼一黑,迅速退了回來。
石子落下去後很久都聽不到落地的聲音——若不是方才她及時頓住了腳步,這摔下去可得粉身碎骨。
身前,是萬丈深淵,身後是擺脫不掉的狼,左右她今日已經是難逃一死了。
月光如銀似水,将周圍的一切照的雪白,鐵騎聲在丫鬟身後頓住。
“将孩子給我們,我們尚能留你一命,若是你再負隅頑抗,我們只好連你一起殺了。”
他心道:丫鬟而已,與長公主也并無實際血緣關系,如此境遇,肯定會将孩子交給我的。
丫鬟此刻蓬頭垢面,膝蓋上、手臂上全是急忙逃竄時不小心摔倒造成的擦傷。對面的天亮教□□在馬背上睥睨着她,而她身後則是滔滔江水嘩啦啦的流淌着。
想不到下面居然是條河——若是将孩子交給他,不僅辜負了長公主的信任,而且她并不能确認他是否會信守承諾。
不,是一定不會。她現在已經見到這些天亮教教徒的臉了,再加上她知道的太多,這些餓狼定然不會放過她。
她盡量控制住自己顫抖的雙手,一步一步緩緩往後退,“當真?”
那人嘴角一抽:“那是自然,我還能騙你個小女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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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那人說話的間隙,這丫鬟迅速矮下身形捏起一把黃土朝着對面之人灑去。
秋風一吹,猝不及防下,那些人都被黃土迷得睜不開眼睛。丫鬟便趁着這來之不易的間隙,迅速一個旋身,縱身躍入懸崖之下。
她的身體雖然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墜,可是她卻覺得周遭時間的流速似乎變慢了許多,她依稀可以聽到懸崖之上有人在相互交流的聲音。
“一群沒用的東西,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我滾去找!”
漸漸地,她已經聽不到人聲了。
空氣中的壓力迅速壓入她的鼻子、耳朵、喉嚨,她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就像是有人掐着脖子一樣的窒息感席卷而來。
她似乎落在一個軟綿綿的墊子上,而後迅速下沉。此處流水迅疾,丫鬟只覺得自己在迅速順着滔滔江水的推搡下不知去往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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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丫鬟皺了皺眉,眼前蒙的那一層白霧開始逐漸清晰。此時她正躺在一處空地,眼前是一位女子正在她的胸部使勁按壓着。
丫鬟感覺嗓子裏似乎有東西想吐出來。她迅速彈起身來,“哇”的一聲便吐了幾大口水。
水吐出來之後,丫鬟便覺得自己好多了。眼前的女子身着麻衣粗布,頭裹絲巾,雖是氣質大變,可是丫鬟仍然一眼辨認出了眼前之人。
她道:“何姑娘,你怎麽在這?”
“恰巧路過而已。”何息蘭也順道擰了擰身上的水,“你落水,可是因為天亮教的教徒追殺?”
丫鬟點點頭。
“想來也是。他們應當是覺得神玉令在你手裏,這才對你窮追不舍。”
丫鬟對何息蘭的話一知半解,默默撓了撓頭。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丫鬟四處亂瞟。
只見女嬰就在她身後靜靜的躺着,不哭不鬧,圓圓的小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
是了,丫鬟在有意識的時候盡可能的将孩子高舉在水面之上,意識到自己快不行的時候,她都盡可能護着孩子。
——好在孩子沒事。
丫鬟将女嬰輕輕摟在懷裏哄了哄,女嬰的小手拍了拍,輕輕将丫鬟的手指含在嘴裏輕輕吸着,紅撲撲的小臉就像是熟透了的蘋果。
“小家夥餓了。”
丫鬟對何息蘭道。
而何息蘭則将丫鬟的嘴巴捂住,作了個“噓”的手勢,用氣聲道:“有人來了。”
丫鬟方才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她一面安撫着女嬰,一面也豎起耳朵仔細聽——好熟悉的聲音,竟真的有鐵騎密密匝匝的腳步聲開始向她們靠近。
“來的人不少,我們若是一起逃,定逃不了。”
說罷,何息蘭從懷中将神玉令和玉簪一同交給丫鬟,“帶着這兩樣東西,快跑,去找陛下。”
“陛下見了這信物便會保護我們嗎?”頓了頓,丫鬟道,“你留下對付這些人嗎?”
“你信我就可。長公主還有個孩子在附近的客棧中,若你有餘力便将孩子帶上一起走,若是沒能力,就千萬別回頭,一直跑。”
何息蘭皺眉道:“跑一個是一個,長公主的血脈定要留一個。”
幾句話的功夫,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簡直就像是瞬間轉移一般,看樣子馬上就能出現在她們的視線中。
丫鬟沉吟了片刻,道:“那你一個人,小心。”
眼看着丫鬟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何息蘭才松了一口氣。那邊的天亮教教徒也快馬加鞭的趕來:“你,方才有見到一個抱着孩子的女子嗎?”
何息蘭将頭顱深深垂下,“确實見過。”
她可以指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她往那邊跑了。”
“我怎麽覺着,你有點眼熟呢?”領頭的人見何息蘭躲躲閃閃,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你,擡起頭來!”
終于。
何息蘭心道。
此刻丫鬟只是徒步行走,而天亮教的教徒卻是騎馬而行,估摸着很快便能追上她。
何息蘭必須給丫鬟争取時間。
她裝作沒聽見那人的言語,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馬背上的領頭人從來沒受到過這種程度的無視,眼下他的肺都要氣炸了,呼吸沉重又粗犷,就像是水牛。
“我讓你擡起頭來,聾了嗎你?”
何息蘭盡可能的放慢自己的動作,就連語氣也慢的像蝸牛一樣:“實在抱歉,我這耳背,聽不太清楚。”
雖說天亮教教徒曾見過何息蘭,可是此刻她幾乎是改頭換面過了。現在的她俨然就是個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鄉野村婦。
領頭人低聲道了句晦氣,翻了何息蘭一眼扭動馬頭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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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聖上已經派人去救火,可火勢太大,這邊長公主府內的火滅了,可那邊的又由絲絲火星帶到了遠處的偏僻小村莊。
村莊的小院子裏,兩個豆大的小女孩揚起歡快的笑容,你追我趕的玩着游戲。
其中一位小女孩一不小心摔了個結實,扯着嗓子便開始大聲哭泣起來:“娘親!”
屋內的夫人似乎聽到了動靜,趕忙放下手頭的工作,慌慌張張的趕出來:“都說了,玩的時候小心些,怎的又受傷了?”
話音剛落,鋪天蓋地的黑煙席卷過來,火舌就像是大河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朝着他們這邊蔓延。
那夫人的面色陡然沉了下來,揚聲道:“這是哪來的火的,怎麽這麽大?”
似是聽到了動靜,鄰裏也都推門出來看,每個人的臉色都白的像紙一樣。
“好像,是從長公主府中蔓延過來的!”
夫人眯了眯眼睛,道:“怎麽辦,村民們前些日子都随驸馬經商去了,屋內就剩我們這麽幾個婦道人家,這該如何是好?”
話罷,便有人附和道:“說的對呀,屋內的東西一時半會的也弄不走,這可都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這可如何是好?”
一位手中拄着個拐杖,身材佝偻的老者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扇子。看氣質,應當是村中的元老級人物,因此,她的話也極有分量。
“自然是溜下來。若是讓我們棄老祖宗于不顧,我們又有何顏面于九泉之下見到他們,大不了,就和這大火同歸于盡!”
“對,同歸于盡!”
大家的目光如炬,舉着手互相加油打氣。
很快,大火就像是巨蟒一樣張開大嘴,一口便将村莊吞噬了個幹淨。大火就像是發洪水一般迅速朝着更遠處蔓延。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缺月眼前再次變成了鋪天蓋地的黑,她覺得整個身子都輕盈起來,就像是風中羽毛一樣,随風飄揚。
她猛地蹬了蹬腿,心頭一顫,睜開了雙眼。
入目的,竟是缺月許久未見的長公主府大火壁畫——又回到淨塵寺了。
身旁的楚疏桐也在須臾之間睜開雙眸。二人此刻皆是被捆上了雙手雙腳,內力也被封了個幹淨,他們試探着掙紮了一番,卻無法掙脫這束縛。
眼前眉清目秀的男子探頭探腦的走進來,見兩個人正瞪着圓溜溜的雙眼看着他,男子才道:“你們可算醒了?”
男子的語氣沉穩,絲毫不像是智力存在缺陷的人,跟正常人無異。
言畢,他講缺月母親的骨灰盒放在了她面前的圓桌上。
入夢時間太久,缺月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麽,只在梳理之前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