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搶他的樓(八)

搶他的樓(八)

沐淺淺十三歲那年對柳偲偲而言同樣是一個印象深刻的時間點。

在這一年,沐淺淺遭遇了一場綁架,此後性情大變。

柳偲偲曾經因為好奇想要接近沐淺淺,然而當沐淺淺似乎真的有意想要向她訴說那些往事的時候,柳偲偲發現自己并沒有如同想象之中那般覺得高興……

柳偲偲微微垂頭,握緊了拳,心情一時間竟是從未有過的忐忑。

沐淺淺并沒注意到柳偲偲的情緒。

“這事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了……”

沐淺淺唇邊勾起一個自嘲的笑。

她陷入了那些困擾她的無盡的往事之中,從沒想過有一日會将當時的心情就這樣告訴另一個人。

沐家是一個很多代累積下來的大企業,為了讓企業長存,沐氏深信養蠱教育:每一代只會留下最出衆的那一個作為企業的繼承人,其餘失敗的人都會被掃地出門,甚至連‘沐’這個姓都不配擁有。

因為這個原因,沐氏的子弟每一代都特別努力。

然而到了沐天城這裏卻出了一個意外:這一代之中只剩下沐天城一個男丁。

這是沐勁刻意為之: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陷入無盡的紛争之中,只想讓自己的孩子無憂無慮地長大。

沐天城的爺爺心中遺憾,縱然和沐勁因為這件事情争吵過很多次,但是最後仍舊敗在了沐勁的堅持下。

沐淺淺是個女孩,這女孩小時候生得軟糯可愛,性子也招人喜歡,成績也很好,比起她那個因為順風順水而顯得平庸的哥哥不知道好了多少。

但是因為沐淺淺的性別,她爺爺在沐淺淺小的時候并不算喜歡她。

剛開始的時候沐天城很喜歡這個每天跟在他身後甜甜地喊着‘哥哥’的妹妹,小妹妹也特別黏這個哥哥,如若一直這樣發展下去,沐淺淺說不定會變成同艾青一樣肆意張揚的二代。

然而随着沐淺淺一日日長大,她開始越來越優秀……

沐淺淺發現沐天城開始逐漸疏遠她這個妹妹。

與此同時,她的爺爺卻似乎變得對她極為贊賞,甚至給了她一個小基金讓她幫忙打理。

沐淺淺剛開始的時候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換來了沐天城的疏離,越發加倍地讨好這個哥哥,然而她的做法并沒有用,沐天城看她的目光卻越來越複雜。

沐淺淺十三歲那年,有綁匪見到沐家的豪富起了心思,綁架了放學回家的沐淺淺和沐天城。

他們被關在郊外的一間人跡罕至的廢棄工廠裏,外頭有很多廢棄的磚牆,一般人根本找不進來。

沐淺淺剛開始的時候無比慌張,後來看到哥哥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模樣,沐淺淺心中反而生出了一點勇氣。

這裏是郊區,兩兄妹即使大聲呼喊也不會有人過來,所以綁匪們并沒有堵住兩兄妹的嘴,只是将他們的手腳都綁了起來。

“哥哥,別怕……”沐淺淺挪過去緊挨着害怕的哥哥。

沐天城這時候也顧不到對沐淺淺的排斥了,他縮在角落裏,聲音聽起來無比絕望:“淺淺,我不想死,但是這群人說爸媽不交錢就撕票,集團的流動資金最近都投到了新項目裏,爸媽一時間根本籌不出他們想要的數字來……”

“哥哥,我們會逃出去的……”沐淺淺在沐天城耳邊耳語。

因為看沐淺淺是個年幼的女孩子,那群綁匪綁着沐淺淺的繩子并沒有下重手,沐淺淺感覺自己的兩只手之間相對還能輕微地活動,這給了沐淺淺一點逃脫出去的自信。

沐淺淺靠着牆角,面上裝作在睡覺的模樣,其實不停地在試圖松開綁住手的繩子……

她的手腕磨出了血,鮮血染紅了繩索,一碰就是針紮一般鑽心地疼,然而沐淺淺卻顧不上這些。

她手腕上的繩子終于一點點松開了……

沐淺淺心中無比高興,趁着夜色挪到沐天城身邊,解開了沐天城手上的繩索。

沐淺淺之前觀察過了:綁匪們每隔一個小時會過來看一次,他們可以趁着這個間隙逃出去。

他們逃出去縱然要經過綁匪旁邊,但是此時已經接近天明,恰是人最松懈的時候,如今大部分綁匪都睡着了,他們輕一點,同樣可以避過這些綁匪。

沐淺淺悄悄在沐天城耳邊說了自己的計劃。

沐天城一路順風順水,從沒受過這樣的打擊刺激,六神無主的情況下,自然是沐淺淺說什麽就是什麽……

逃出的時候異常順利,兩人繞過綁匪跑到了門外,然而就在這時候出了意外:沐天城不小心碰倒了門口的一塊木頭。

眼見着裏頭似乎傳出了動靜,沐淺淺當機立斷,拉着沐天城跑了起來。

兩人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們辨不清方向,只能一個勁地往前跑……

後面明顯地傳來有人追趕的聲音,夾雜着隐隐約約的狗吠聲,兩人都接近力竭的時候,即将天明,晨光熹微之中,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堵圍牆。

圍牆很高,接近兩米,沐天城試了好幾次,一直沒有翻身上去。

眼見着追趕的聲音越來越近,沐淺淺俯下了身:“哥哥,你踏着我的背上去吧……”

……

說到這裏,沐淺淺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轉頭望了柳偲偲一眼,唇角勾了勾,眼睛裏卻沒有笑意:“你那麽喜歡沐天城,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會破壞他在你心中的印象,你确定你還要聽嗎?”雖然這就是沐淺淺帶柳偲偲來到這裏的目的。

沐淺淺覺得她大致能理解柳偲偲的感情:柳偲偲這傻白甜心裏打着想用真情打動沐天城的主意,但是沐天城那人并不是感情能打動的。

——沐天城已經接受了太多的殷勤和好意,你對他再好他都會覺得理所應當。

然而事到臨頭,沐淺淺卻有一些意興闌珊:她究竟該不該将這個殘忍的真相告訴這個對世界懷揣着美好期待的傻白甜呢?

“都過去了,淺淺,你現在很好……”柳偲偲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看到沐淺淺這模樣,她的心中忽然間湧現了一些疼痛,這些疼痛如若針紮一般細細密密湧上來……

她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不讓眼底的憤怒和陰鸷透露出來,拉着沐淺淺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你不是想讓我跟他離婚嗎?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系的,我會好好考慮和他離婚的事情的……”這其實無比簡單:找個恰當的日子,将他們早就離婚的事情‘無意’中洩露給陳媛媛就行,那女人已經想要上位很久了。

沐淺淺搖了搖頭。

被柳偲偲一觸碰,沐淺淺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僵硬得吓人。

不該這樣的,做錯的又不是她,她為什麽又要承擔這些往事囿于其中不得解脫呢?

她想要勸解柳偲偲,又何嘗不是想着勸自己……

沐淺淺又喝了一口啤酒,她轉頭望向柳偲偲,又一次勾了勾唇,她想着那些往事,心裏頭一片冰寒,似乎這夜晚的冷風打着旋吹進了胸腔之中:“我的好哥哥踩着我的背爬上了牆,晨光在他背後升起,追趕的人越來越近,我朝着他伸出了手,喊着“哥哥快拉我上去……”,我當時滿懷着希望,想着上去了就能避開追趕,能跑遠一些……”

“然後,我最信任的哥哥,站在牆上看了我一眼,他伸出了手,不知怎的卻又縮了回去,最後頭也不回地跳到了另一邊……”

“我掙紮着從牆的側面跑出去,但是被拖延了太多時間,我還是被抓住了……”

“我被綁匪們打了個半死……”

“不知怎的,後來警察得到了線索找了過來……”

聽到這裏,柳偲偲呼吸一窒。

她忽然間想起記憶深處的某件事,猛然間握緊了拳,她從來沒有如同哪一刻如同此時一般感激自己少年時做下的決定。

然而她此時什麽也不能說出來,為了自己的人設,柳偲偲面上只能露出一抹困惑的笑容:“為……為什麽啊?”

縱然笑着,柳偲偲忽然間有些厭惡這樣僞裝的自己。

小貓兒将一顆真心攤到了她的面前……

其實她知道為什麽,她在嫁給沐天城之前就對這個男人做了詳細的調查:極致的自大後頭掩藏着極致的自卑,一旦遇到了問題他只會怨怪世事無常,從來不會也不敢從他自己身上思考問題。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啊?”沐淺淺勾了勾唇:“我對父母還有爺爺反複敘述發生了什麽,但是他們只是眼神複雜而愧疚地看着我,告訴我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我出現了幻覺。畢竟沐天城是他們認定的繼承人,這樣的人不能出現任何污點……”

“我出院回來回到了家裏,有一天看到爺爺和沐天城在争吵,爺爺一巴掌打在了沐天城臉上,蒼老着嗓音罵沐天城,“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每天告訴你會把繼承權給淺淺,只不過把淺淺當做你的磨刀石而已!怕你玩物喪志,我們才故意用她來磨砺你,哪知道你會做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情來……”,我也是這時候才明白自己在爺爺甚至爸媽心中的定位……”

“我只不過是塊磨刀石……”沐淺淺的聲音很輕,帶着幾縷嘲諷,幾乎消散在了晚風之中,聽在柳偲偲耳朵之中卻無比清晰。

柳偲偲生來情緒淡薄,從未覺得有哪一刻如同此時一般憤怒過。

她很想回去過去,回到那個十三歲的沐淺淺面前保護着她讓她不要受世事侵擾,然而時光拼命地往前流淌,早就帶走了那個對世界有着滿腔喜愛、天真單純的沐淺淺,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這個沐淺淺,已經不再需要一些無謂的勸解。

“淺淺,”柳偲偲握住了沐淺淺的手,她很想說些什麽,然而平素縱使再能言善辯,她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說什麽。

就在這一剎那,沐淺淺的手機鈴聲忽然間響了起來……

打電話過來的是白禮老人,老人在電話裏的聲音壓抑着憤怒和傷心:“淺淺啊,很抱歉這時候來吵醒你,我琢磨了一天了還是想不明白,能不能跟我們說說為什麽要賣掉這幾棟樓啊?這些樓房在我們心中就是沐氏的象征,我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如若集團出現了危機,大家都能想辦法,為什麽突然就上門來說通知我們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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