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不善良

江子墨走的很慢,季懷在離他三步外的位置跟着。他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向前,心裏的害怕非但沒有加強,反而一點點在消散。

他擡頭偷偷瞄了江子墨的後背一眼,立馬又低了下去。看着江子墨的背影,他意外地升起了一股羨慕的情緒。江子墨和他同樣無父無母,無人關照,可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活的讓人不敢置喙。就算這不敢裏面有害怕和忌憚的因素,但實實在在他過的比季懷潇灑。

若是上一世,季懷想通這一點可能就會自卑地去羨慕,可這一世,他已經很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他出生的一團糟糕,成長的稀裏糊塗,連死都比別人可笑了幾分。他沒什麽膽量,沒什麽抱負,只想過普通平凡的生活。

“慢吞吞的在幹嘛?”江子墨停了腳步。

“啊?”季懷還陷在自己的思緒裏,被頭頂上的冷聲吓的擡起了頭,“墨叔,不,不走了嗎?”

“還往哪走?”

季懷一看,已經到了別墅的門口了。他看了看墨叔,發現他沒有進去的意思,就沒敢動。

“季小懷,怕我怎麽還跟來?”江子墨盯着他的眼睛。

季懷咬了咬嘴唇,這要怎麽說,不是他叫我過來的嗎?他叫我過來,我敢不過來嗎?

“在嘀咕些什麽?當我看不見?”江子墨冷下臉。

“我……墨叔叫我過來,我當然要過來了。”

江子墨冷笑一聲,像對他的話不信,他将手杖放到自己的左手,空出來的右手一把提起季懷的後領。

“來吧,進了狼窟可就沒那麽簡單能走了。”

季懷發育晚,個子矮,他如今只到江子墨的肩膀,被江子墨這麽一提,他的腳就不得不踮了起來。他被前領勒的難受,就胡亂地往後抓,一抓就抓到了一只冰涼的手,吓得他又趕緊松開。

江子墨将他拖到客廳,扔到沙發上。季懷被突如其來地扔進綿軟的沙發,他還沒抓好,就被沙發往上彈了一下,他驚慌失措,抓了幾下都沒抓住,順着柔然的皮沙發滑倒了地下。

“啊,疼。”季懷的腦袋親密地跟地板來了一下,撞的他眼冒金花。

江子墨看着可樂了,在季懷掙紮着要爬起來的時候,用手杖又把他戳了下去。季懷一只手捂着被撞疼的額頭,另一只手捂着被戳疼的後腰,趴在地上不動了。

“起來,怎麽不動了?”江子墨用手杖戳了戳縮在沙發底下的季懷,他樂子還沒看夠呢。就像以前他養的那三只幼狼,他就愛看它們在一起打架。要是它們沒興趣打,他還會上去幫個忙。

“墨,墨叔,你讓我起來吧。”季懷側過頭半垂着眼小聲說。

“起來啊,沒不讓你起來。”為了顯示他說話的真實性,他還往後退了一步。

少年縮在地上,比幼狼也大不了多少,特別是顫着眼睛偷偷看他的時候,江子墨非常想上前,将人按着不讓動。按着不動接下來要幹什麽,他還沒想好。

季懷偷偷看了江子墨一眼,用眼睛量了一下江子墨離他的距離,忽然從地上蹿了起來,也不管疼不疼了,先往後退了一大步。

江子墨手指摩挲手杖,估量了一下再把季懷戳倒的可能性,他只得有些可惜地放棄了。他坐到沙發上,吩咐:“去給我切點水果來。”

季懷眼睛轉到茶幾上的水果盤,又看到旁邊的水果刀,打了一個哆嗦。在江子墨越來越冷的盯視下,他趕緊将刀和水果抱了起來,一股氣跑到了廚房。

他籲出了一口氣,才将水果洗了,切好了放在盤子裏。出去的時候,他想了想将水果刀放在了廚房,沒帶出去。

廚房入口處有一個洗手池,上面有一面鏡子。他端着水果從旁邊走過的時候,猛地又退了回去,盯着自己鼻子上的紅印看。

這,這是血吧?!

剛才他閉着眼的時候,墨叔就是把血蹭到他鼻子上了?!他頂着血印子走到現在?!

他趕緊将水果盤放了下來,打開水龍頭,用水将鼻子上撲了兩把。他看着随着水流沖下去的血跡,這時才有空回想,剛才墨叔暴起拔刀紮人的場面。

加上上一世,兩世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墨叔發“瘋”的情景,親眼看——還是讓人膽顫啊。

季懷将水果盤推到江子墨的面前,然後飛快地往後退了兩步。江子墨冷笑一聲随後就挑了幾顆葡萄,慢條斯理地邊吃邊問:“洗了?”

“啊……對。”

“呵,你的皮膚染上血的時候格外好看。”

盡管江子墨說這話的時候跟他吃葡萄是一個表情,但季懷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些變态殺人狂都會在行兇後,将血跡抹到冷冰冰的屍體上,然後陰森森地說上一句:“真好看。”

想到這裏,季懷打了一個寒噤,抖着聲音說:“一點都不好看的。”說完臉色已經煞白了。

江子墨不知季懷想了些什麽畫面,就見到眼前人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樣子。他第一次疑惑起來,自己那些傳言殺傷力這麽大。不知道有沒有讓孩童止哭的效果。

“季小懷。”江子墨放松地倚在沙發上,“花允江今天帶你上門道歉了?”

“……是。”話題跳躍的太快,季懷都沒反應過來,就點頭應了。

江子墨看季懷呆愣又乖巧的樣子,嘴角難得愉快地往上勾了勾,“想不想報複回來?”

季懷沒聽懂江子墨的意思,江子墨接着又說:“你既然不想當花家的人,我可以幫你。那些人怎麽對你的,你自己再去親手讨回來。”

這下季懷懂了,只是他沉默了。江子墨不急,将盤子裏切的整整齊齊的方塊水果翻了翻,夾了兩塊哈密瓜和又夾了兩塊西瓜吃完了。

等他準備再挑一塊其他的嘗嘗時,季懷開口了。“如果我報複回來,我不就變的跟他們一樣可怕了。”

江子墨陡然嗤笑一聲,冷冷地看着季懷。“你倒是‘善良’的很,也蠢的很。”

“我不是善良……我就是,不想……”

重回來的那一刻,他除了驚慌失措以外,他是有想過要報複回來的。将花家人加築在他身上的痛和恥辱都找回來,可是這念頭也只起了一瞬,就散了。

“善良”這兩個詞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個貶義詞,甚至人人都想離這個詞遠一點。

我也不善良,我也有私欲,我也想花家人都不得好過,這些季懷心裏都想過。但……還是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要這樣做。

也許是奶奶一直的敦實教導,也許還是他那個潛意識懦弱的自己。

他怕自己手上沾了髒東西,他怕自己跟別人口中那個不正經的母親一樣,他怕……他一旦開始動手了,他可能連最後的一點善良的都留不住了。

因為心裏那個懦弱的膽小的小人,一直在拉着自己,用微薄的力量告誡自己不要踏進去。

季懷,你不要成為那些可怕的人。

“我本來就很蠢,膽也小。墨叔怕是找錯人了。”季懷低着頭将這句話說完。

然後又是長久的靜默,江子墨一直冷冷地盯着他,像是他要把他腦袋剖開,看看他到底有多愚蠢。

“呵,你自己不要後悔來找我就行。”江子墨不再看他,神色說不上是冷還是別的,反正跟剛才冷嘲熱諷的他好像有了一點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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