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直播第六天.
直播第六天.
費望默默從俞珩身上下來,皺眉想辦法。
讓張斐博不上來不太可能,那是個看似大大咧咧、實際心細如發的人。
本來他說回來直播就夠惹人生疑,再找別的借口不讓人上來,恐怕會被追問更多。
要是讓張斐博上來,俞珩藏哪裏?
家裏地方就那麽大,張斐博可能每個地方都會路過,那麽俞珩藏在哪都不安全。
費望想回到半個小時前狠狠對自己耳提面命一頓,想什麽辦法不行,非把俞珩往家裏領?
這會好了吧?難題來了。
他不是擔心張斐博對俞珩怎麽樣,是從剛才寥寥數句談話裏聽出些不對來。
可能當年他真對俞珩有誤解。
他不是不講理的人,有誤會解開再一拍兩散也無妨。
關鍵不能再節外生枝,剛巧張斐博是個小作精,決不能讓這人知道俞珩在他家。
費望打着商量:“我不能讓他見到你,只能委屈你先在衣帽間的大衣櫃裏面待會,等我把人弄走,就讓你出來。”
俞珩莫名生出在和他偷.情的味道來,仿佛自己是個即将被捉.奸在床的奸夫:“我不能見人?”
“你不懂。”費望說着将人從床上拉起來,推搡着往外走,路過冰箱的時候,順手打開從裏面取出瓶可樂和包三明治,“我在為你安全着想,否則事情發生,追悔莫及。”
俞珩确實不懂,剛才的電話內容他也聽見,那個人說要來給費望送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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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熟稔語氣來判斷,人和費望應該是好友。
費望的好友為什麽會和他的安全扯上關系?
俞珩扭頭滿臉費解地看費望,低聲:“他很讨厭我?”
這是俞珩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釋。
他沒有自戀以為張斐博是忠實粉絲,費望這如臨大敵的模樣委實不像應對粉絲,更像是仇家。
費望被問得滿腦門子官司,拉開超大衣櫃的門讓俞珩進去,很敷衍地說:“嗯嗯嗯,讨厭到見面要拎砍刀。”
俞珩眉梢微動,真到那份上,就不是和費望朋友關系那麽簡單吧?
費望愁死了,見俞珩跟個娃娃似的不會動彈,氣得伸手按着他腦袋往衣櫃裏面塞:“別想了,快點進去,等會他該打電話讓我扔門卡。”
俞珩淨身高一米八八,穿上鞋直奔一米九去了。哪怕身形修長,這麽大個子的男人想輕松進大衣櫃也不容易。俞珩看他略帶急躁的樣子,無奈妥協,幹脆半側身曲腿坐下了。
這是俞珩能在短時間內找到最舒服,支持長時間躲避的姿勢。
費望內心猛地跳了下,垂眸對上俞珩詢問的眼神,他偏過頭躲避,把可樂和三明治遞過去:“我不确定弄走他要多久,看你也沒吃東西的樣子,先湊合。”
俞珩默不作聲接過來緊緊握住。
費望見不得他看那兩東西的溫柔神态,像是在間接表達什麽似的,匆匆丢下句:“我盡量快點。”
便将櫃門關上了。
費望明顯能感覺到心跳加速,以往沉寂如死去的情感深處有東西在逐漸複蘇。
他不想說那東西叫什麽,如果非要追問,大概是愛情吧。
張斐博的追命電話擊碎他繼續探究的心思,費望輕拍額頭,怎麽又想些亂七八糟的。
他走到窗戶邊看下去,張斐博在路燈下仰着臉沖他招手,另只手裏提着個粉紅色塑料袋,裏面裝個圓滾滾大西瓜,西瓜上面還有些蘋果香蕉之類的東西。
費望推開窗戶把門卡扔下去,看見張斐博撿起來後,關上窗戶沉思。
吃馄饨的時候是否給過張斐博某些錯誤信息,導致對方誤以為他心情不好,需要好生發洩一番。
結果自然沒能思考出來,因為張斐博進門了。
張斐博進門習慣性要換拖鞋,低頭先看見一雙明顯不符合他審美的球鞋,心下微沉,不動聲色地跳過去,還像以前那樣咋咋呼呼:“累死我了,跑遍你家小區附近兩條街,才挑到這麽甜的西瓜。”
“你是怕我半夜餓了,還是怎麽?”費望坐在沙發上沒動彈,裝作很認真在看手機。
張斐博把袋子往他面前一放:“我是受你粉絲所托,監督你每日攝入維生素。”
費望直播到現在,張斐博和群裏房管粉絲們關系都不錯,時常會答應幫忙做些奇怪事。
這個理由完全站得住陣腳。
費望放下手機,扒拉袋子裏水果:“你真貼心。”
“主要是我放不下你。”張斐博說,若有似無掃過客廳,沒看見可疑人物蹤跡。
鞋還在門口,少掉那雙拖鞋也不在,人還在屋裏,不知藏在哪裏了。
費望還不知道露餡了,剝着香蕉在想怎麽讓張斐博走:“我挺好的,你擔心什麽呢?”
張斐博呵呵一笑:“你說呢?我聽你說過去那些事聽得火氣直冒,恨不得把俞珩那渣男剁了,你就能風輕雲淡的跟個沒事人一樣?我這還不是怕你和我說的時候,想起那些過往,心中郁結嗎?”
“你太小看我了。”費望吃着香蕉刷微博,看起來真像個沒事人。
張斐博琢磨不透在他家裏藏着的男人是誰,只能大膽做試探,首先…他把水果放好,抱出大西瓜:“你就當我關心則亂。別吃香蕉了,等我給你洗個大西瓜,這才是真正的夏日限定。”
費望心裏緊張起來,衣帽間和廚房在一起,萬一張斐博進錯地方…他坐不住了。
“西瓜是你買的,那處理工作該由我來,這樣才公平。”
他說着從張斐博手裏搶過西瓜,率先往廚房裏面跑。
張斐博在他身後眯起眼睛,往常他是能躺不帶動的,今天這麽積極,絕對有問題!
又想到在他家停車位上面的那輛豪車,一定是藏在他家男人的,什麽鄰居借用,借口!
還有明明要在家裏見面,最後改道出去吃飯,吃得還是像快餐似的小馄饨…
張斐博算是發現了,有些細節真的經不起推敲,越是回頭想越是細思極恐。
是誰有那麽大魅力讓費望變成這樣?連曾經同床共枕的好兄弟都欺瞞。
廚房裏背對張斐博洗西瓜的費望開始找話說:“你家小甜甜沒讓你回家?”
大二那年張斐博談了個外校女朋友,兩人蜜裏調油好到現在。
張斐博心想:來了,想辦法讓我回家。
“我和她說你今天心情不好,需要我陪伴。”
費望差點把西瓜皮摳破:“你不陪伴我更好,都是成年人,你懂什麽意思。”
“望望,來找你的路上我認真想過,過去再美好也不能總停留,這樣吧,我給你介紹男朋友吧?”
費望捧西瓜的手抖了下,轉身若無其事道:“不用,你不知道我喜歡什麽樣的。”
“我知道你不要俞珩那樣的。”張斐博眼睛沒離開過他的臉,因此清楚看見他眼神變化。
似乎對藏在他家那個男人有個猜測了。
張斐博步步為營:“你在騙我吧?”
費望這兩天做得虧心事太多了,猛然遭此逼問,險些不打自招,好在經歷太多,能坦然當個大騙子:“在我眼裏,不騙財不騙色的,那都不叫騙。這兩樣,你似乎都沒有。”
“你真是……”張斐博被噎得無話可說。
“把水果刀和勺子拿上。”費望損完人,還不忘使喚人。
張斐博服了他:“你粉絲知道你是這樣的嗎?”
“這不是要問你有沒有爆料嗎?”費望拿過刀将西瓜切開,一分為二遞給張斐博,“吃吧。”
張斐博當然不會和他客氣,吃了幾口不忘初心:“等會去房間直播吧?我就在旁邊靜靜看着,不要求你和我雙排。”
“行,看會兒你就走吧,不然我會有罪惡感。”費望沒動西瓜,在看微博超話內容。
張斐博神色詭異片刻,敢讓自己去卧室,那人藏在別的地方,張斐博的視線落在不遠處唯一沒去過的衣帽間。
“上次我見你穿的有件衣服特好看,你借我穿兩天吧?”
費望皮都繃緊了:“你說得是哪件?我去給你拿。”
“哎,你讓我去看看,要有更好看的,我就不要那件了。看你也喜歡的樣子,君子不奪人所好嘛。”張斐博說着放下西瓜擡腳往衣帽間走。
費望頭皮發麻,一時竟找不出理由阻止張斐博,眼睜睜看着人進去。
回過神來趕緊跑過去,這一看心跳都被吓停了。
張斐博的手落在大衣櫃把手上,扭頭還很有禮貌地問:“我能開吧?”
費望扶額:“答應我,等會無論看見什麽都要保持冷靜。”
費望明白了,張斐博猜到他家裏藏人,就是可能沒猜出是誰。
一想到等會兩人見面的天翻地覆,費望腦袋陣陣發疼。
張斐博什麽都明白,卻還是堅定拉開衣櫃的門,對上俞珩那張雖冷淡但英俊的臉,張斐博腦袋嗡了下。
“他!你最好給我解釋!”
“他過來找我說點事,就這麽簡單。”費望說。
被發現的俞珩從衣櫃裏面鑽出來:“你好。”
“我很好,你大概不好了。”張斐博牙癢癢道,四處張望找武器,靠拳腳功夫估計打不過,俞珩也太高了,張斐博認慫,拿到東西就不好說了!
費望大驚:“俞珩快走!”
俞珩私心不想走的,因為本次來的目的沒達成,話沒說清楚,事情也沒辦成。
可眼前局勢似乎很不對,費望朋友一臉要殺他的表情,再繼續逗留下去,大概率要發生流血事故。不是俞珩挨打,是張斐博被傷到。
初次見面,俞珩不想留下壞印象,順從往外走。
張斐博哪能讓人輕易走了,找不到武器,急中生智脫下拖鞋就要打俞珩:“渣男,你還真有臉上門,欺負咱們望望寬宏大量,不和你計較嗎?我說你這人怎麽能不要臉到這份上!”
費望攔住張斐博,劈手奪下拖鞋:“不是你想的那樣。”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維護他?”張斐博不敢置信,指着俞珩就是破口大罵,“他是傷害過你的渣男,不是細心呵護你多年長大的貼心男朋友,你在想什麽?”
俞珩不走了,轉身走到張斐博面前,臉色不好看地問:“你說誰是渣男?”
應付一個就夠累的費望再看又回來的俞珩,一個頭兩個大:“不是讓你走嗎?”
“說你,就你是玩弄咱家望望感情的渣男!現在又想吃回頭草,別以為在外小有名氣,就能為所欲為,俞珩,做人真得要臉!”張斐博恨不得越過費望,把手指戳到俞珩臉上,看看這渣男臉皮有多厚。
“他和你這麽說的?”俞珩不為所動,從容不迫地像是在面對情緒激烈的記者。
這句話裏面的他是誰不言而喻。
費望尬得想找個地縫藏起來,張張嘴:“當年…”
“裏面有誤會,你不能不聽我解釋就給我蓋章。”俞珩說。
張斐博聽不下去了,劇烈反抗:“什麽誤會?是他誤會你玩弄感情,轉頭和別的女生在一起,還是你對他愛得深沉,迫于種種壓力不敢說?”
“我和他的事似乎和你無關。”俞珩冷聲道。
一句話讓張斐博偃旗息鼓。
“你以朋友身份幫他聲讨我,鬧到讓他尴尬的地步是否真的合适?”俞珩又問。
張斐博憋紅一張臉,這和印象中看過的俞珩不同,能言善辯了許多。
費望猶豫片刻松開張斐博:“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這件事沒弄清楚前,你先讓我和他好好談談。”
張斐博拿過拖鞋穿上,感覺自己特多餘:“望望,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要懂得甄別真假,別輕信他人言。”
費望看了眼俞珩,又看了眼張斐博:“說這話的時候,你有沒有考慮過這屋裏有幾個男人?”
“別在意細節,我的意思你懂。”張斐博說着剜了俞珩一眼,敵意未消。
俞珩沒和他計較,從這份關心不難看出他是真關心費望。費望有這麽好的朋友是好事。
“懂懂懂,你是去我房間等着,還是先回去?”費望問,既然東窗事發,他也就敞開了說。
張斐博是想留下,考慮到有自己在,他倆放不開聊,哪怕不放心,還是說:“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我随叫随到。”
“不會有事,你走吧。”費望好笑道。
張斐博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往門口走,換鞋的時候還惡狠狠瞪着俞珩。等房門關上,屋裏安靜下來,四周靜悄悄,留下費望和俞珩相對無言。
費望非常窘迫,大概二十多年遭遇過的尴尬都沒這刻洶湧。
讓張斐博和俞珩撞一起,兩人沒多大事兒,反而是他這個旁觀者最尴尬,這要說出去恐怕沒人信。
俞珩仿佛讀懂他內心活動,善解人意主動開腔:“接着聊?”
費望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啊?”
“接着聊在卧室裏面的話題。”俞珩重複道,“說說高考後我不在臨安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費望低頭看着腳趾,他這話什麽意思?
是真要和他回憶往昔,再從中抽絲剝繭的找到反駁自己的點,好把過去抹平嗎?
行吧。
他擡頭神态已然恢複如常,往沙發走:“故事有點長,坐着聊吧。”
俞珩自然沒異議,他說怎樣就怎樣。
“高考後我去找過你。”費望盯着手裏的西瓜,思緒似乎順着這句話回到那年夏天。
臨安市夏季日複一日的熱,一開門就能感受到熱氣迎面撲來。
費望是真不想挑半下午出門,可是沒辦法,誰讓他得到準确消息說俞珩四點半的飛機,這次要見不到,下次就得三個月後,他等不了。也受不了俞珩那麽久不理他。
高考前的不歡而散,直接導致他和俞珩到現在的不聯系,這些日子,他不知道怎麽過來的。
費望小跑着坐上出租車,摸着口袋裏面的銀行卡和身份證及護照。
只要和俞珩和好,他當場買機票跟人去比賽現場,全程陪同。
當然了,得先問問俞珩願不願意。
以他兩的關系,俞珩不會不願意吧?
他想到和好的畫面,翹起唇角,小樣,我都主動求好,你還能視而不見?
少年的心思單純又熱烈,完全沒想過會有另一種結果。看見俞珩和漂亮女生有說有笑的時候,費望慌了,不知道怎麽辦。
那是一對無論從外形還是氣質都很般配的玉人,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面刺傷他的眼。
費望恍惚間想起,和俞珩認識那麽久,他沒問過對方性取向,輕易默認對方喜歡他。
還真是可笑呢。
費望沒有去追問的勇氣,掉頭離去,順便删掉俞珩所有聯絡方式。原來對方這些天不聯系他,是早有新歡,是他太傻,以為對方和他一樣難過。
費望心情郁悶,被費爸爸看出來,謊稱幫他報了國外旅行團,問他願不願意去。
費望想着留在這地方會更傷心便去了,從這養成旅行習慣,每到寒暑假都會跑出去玩,成天不在家,自然也不知道俞珩多次找過他。
俞珩聽罷緘默良久,忽而問:“這就是你叫我渣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