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霍三娘也能查到。”溫七明白阿洲的想法,他擅自拖延調查消息,與阿洲做出決定一致。那消息太傷人,阿洲怕公子傷了同老夫人的感情。溫七算計與直腸子的阿洲不一樣,他的本意是拖延時間。消息來得早了,公子尚沉浸在青兒姑娘逝去的悲痛裏走不出來,他想稍等些時日待公子冷靜理智下來呈上結果。

現在……溫七眼眸凝着沉重,回頭看涼亭。無星無月,一盞燭燈風中搖曳着明明滅滅,有些傷痛會随時間淡去。

公子的傷痛卻好似那夏日裏的涼冰塊,冰坨子融化了,卻成水混入血裏。

扼住四肢百骸,如影随形,蝕骨挖心。

“不能再等了。”溫七怕了,怕長久的等待醞釀出狂暴失控,溫府注定要掀起一場狂風暴雨。

暴雨過後,不知會毀掉什麽。

溫七瞧還憤憤不平的阿洲,他苦笑。阿洲跟在公子身邊,也被養得天真單純了些。

“走吧,去拿酒。”

別院地窖埋藏多年的好酒今夜耗掉大半,李策踏着淩晨時露出的月色,敲響西廂房門:“峰兒。”

小小的男娃很快開門,穿着單薄寝衣,眼裏有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成熟苦難,完全褪去了白日裏的怯弱害怕,李峰恭謹行禮:“爹。”

李策坐到桌邊,略略示意小孩兒跟着坐下,平日清淡儒雅的面龐威嚴淡漠,輕聲問:“錯在哪裏?”

“識人不清,任性自大,太過天真。”稚嫩的孩童很正經誠懇地認錯:“孩兒知道錯了,這兩年已經吃盡苦頭。”

“好。”氣質清雅的李策并無半點慈父之相,尋回李峰後發生太多事,好不容易騰出些功夫同兒子長談,“你為自己的任性行為付出了相應代價,繳天之幸撿回這條命,好好珍惜,莫要再辜負。”

“是。”

簡短對話後是長久沉默,李峰心性再成熟也只是個小娃娃,眼巴巴地好奇李策近兩年經歷的事情:“爹,您……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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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入贅。”李策黑眸帶笑,星光般的笑意細細碎碎柔和了雙眸。

“入、入贅?”李峰被口水嗆得連連咳嗽,眼睛瞪大,不可思議:“您……居然會入贅?”

是他瘋了還是這世界瘋了?

開什麽玩笑!

“沒開玩笑。”李策收斂笑容,變回一板一眼的威嚴模樣。

爹瘋了的可能性九成九。李峰心裏嘀咕,小臉露出笑,拱手行禮,态度真誠:“恭喜您。”

“嗯。”李策很快又頹喪了,沒心情跟小娃娃糾纏,取出袖中幾本賬冊:“你長大了,日後做事要有分寸。這是你母親留下的幾個鋪子,虧了賺了都算你的。”

“明日你回臨安城,我替你挑了幾位先生。我回去以前,你必須拜入一位門下當學生。”

任務太多,苦大仇深的小娃娃委屈極了,他好不容易掙脫泥潭,回來後沒有一點溫暖關懷,只得李策幾句話,他很失落。

孱弱書生停頓的影子落在地面上,他聲音很淡:“峰兒,這世上你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父親母親朋友屬下都不是你的倚靠,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大丈夫立于世,責任不可推卸。”李策又咳嗽起來,他喝了些酒,酒意上臉蒼白臉頰染着三分紅:“你可懂?”

“峰兒明白了。”小娃娃聲音很低落,李策聽出來了,他依舊走得果決冷然。

月色慢慢撥開烏雲,清冷月輝似是銀河飄帶銀光遙遙。李策遲疑着擡手,那房間裏的燭燈在他敲門前的一瞬熄滅。

苦澀地放下手,李策欲言又止,幾次張嘴,毫無意義的話又被他吞回肚子裏。

所有情緒積蓄在一處化為輕嘆:“娘子,我沒有騙你,真的。我最初真的失憶了,後來才慢慢想起來的。”

李策看着那片黑暗,說得口幹舌燥沒人應答。他便呆呆立在門口,走着神等她。

霍三娘捂住耳朵,烏龜似的把自己埋進殼子裏,卻忍不住豎起耳朵聽門口的解釋。

聽着聽着就咬牙切齒憤怒滿腔,顧左右而言他,沒有一句解釋那孩子哪裏來的。

真是毫無誠意。

控制不住眼淚的霍三娘面無表情:給你臉了。她太給這王八蛋臉了。李策身子骨弱,大夫交代過必須靜心養護着,她真是半點氣都不敢給他受。

這下子好,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了。

隔着一扇門,門外男子安靜候着,像個安靜等懲罰的孩子。門內女子默默流淚,哭得雙眼紅腫。

“嘩啦。”

霍三娘拉開門,眼睛紅腫得不成樣子,“進來吧。”

她只打算和離,沒打算弄死這狗男人。

“娘子……”李策跨過門檻,帶進初秋冷夜的霜寒,倒是讓霍三娘感覺到一陣清涼。“咳咳咳……”李策袖子掩口,咳嗽個不停。

房中彌散開淡淡酒香,霍三娘凝眉:“你喝酒了?”

“沒。”他特意換了身衣裳才過來的,話聲剛落,便聽霍三娘冷冷嗤笑聲:“我在你心裏應該比傻子還好騙。”

“……”李策無力反駁,解釋只會更加添亂,火上澆油,李策沒傻到那份上。他眼巴巴又不知作何反應的憨批樣讓霍三娘挑高眉梢,頭次見李策狗崽子一樣。

“娘子……”李策小心翼翼去抓霍三娘手腕,被毫不留情拍掉。李策又伸了兩回,爪子都被拍紅了。

“拿着。”霍三娘冷淡遞過去個信封,“下次找死換個地方,我不想明早起來出門見死人,晦氣!”

和、離、書!

筆鋒轉換有些遲鈍,鮮紅的朱丹筆色刺目猩紅,李策咬牙,溫潤平凡的眉眼驟而猩紅,拇指将信封一角捏得褶皺不堪。

字字誅心,殺人不見血,李策抽出紙,一目十行掃過:“娘子,你是認真的?”

男人立在桌邊,分明比自己差不多高,霍三娘卻隐約感覺到對方隐忍壓迫的氣場。她心髒抽痛,面前男人是她選的,她一見鐘情抱回家的,她死纏爛打一步步娶回家的。心髒似是裂開般疼痛,不,就算分開她也不會給別人看笑話。

霍三娘高高昂起下巴,雙手環胸,英氣劍眉揚得高高的,“對!”

“咱們一拍兩散,你養你的兒子,找你舊情人。我另尋新歡,左右老娘早不爽你了,弱雞似的。等我換個威武雄壯的,不僅能取悅我,還可以三年抱兩!”霍三娘眼神睥睨天下,眸子卻在燭光下發紅。

她每說一句,李策捏住和離書的手勁越大,最後揚眉冷笑:“另尋新歡?威武雄壯?”

“你覺得……”李策低聲,黑眸燃着火:“我滿足不了你?”

“……對!”霍三娘豁出去了,冷嘲熱諷刺激死這狗男人:“咱們倆就一拍兩散,你騙我的賬,我也不算了。趕緊簽了和離書,帶着你兒子滾出我的視線。以後凡是老娘在的地界,你給我滾得遠遠的!”霍三娘揮舞拳頭:“否則,我揍得你爹媽都不認識!”

話聲落下,李策眸子陰沉沉的,步步逼近。他走得不快,卻讓霍三娘覺得這方空間都逼仄起來,有些呼吸不暢。

她握住剛尋到的長鞭,打算狗男人敢過來就一鞭子打得他滿臉開花。

“那我改。”

霍三娘??“你改啥? ”

“我可以滿足你,”李策很認真,認真裏透出不容拒絕的灼熱滾燙:“不準找別人。”

霍三娘深吸一口氣:“滾!”

“娘子,我解釋。”真切意識到自己可能傷害了霍三娘,李策軟着嗓音,竭力彌補:“你是我唯一的妻子,除你之外,沒有任何人。”

“我心悅你,只心悅你。”陰雲徹底消散,請涼涼月光撒進窗戶照亮滿室。青年握住女子右手,不容拒絕地落到他心口。那雙溫柔的眉目盈滿情意,深得能溺死人:“娘子,我所言但凡有一句謊話,讓我天打雷劈!”

被那雙深情款款的黑眸看到心顫發抖的霍三娘驟而推開他,偏頭冷聲:“你兒子。”

“他是我一夜風流留下的。”李策說着,突覺不好,霍三娘已經冷笑着嘲諷,紅唇微翹,格外冷冽:“是誰洞房那夜跟我說,我是他唯一的女人。說謊了你就天打雷劈,雷怎麽就沒劈死你這個不要臉的?!”

“我、我……”

霍三娘低下頭,徹底掐死心底最後那點希望,心如刀絞,面上冷淡道:“我們和離。”

“我不同意!”李策将和離書撕的粉碎,聲音微顫:“三娘,你能不能信我一回?就這一回!”

“不簽算了。”左右李策是入贅,她可以休了他。霍三娘拽過被子睡覺,整個人連人帶被子被抱進李策懷裏。

貼近脖頸的位置隐隐有溫熱吐息,李策雙手冰涼,埋進女子脖頸,顫聲懇求:“那給我時間,給我時間好不好?娘子,算我求你。”

霍三娘一時怔住。

李策少言,性子卻說一不二,落魄時都不曾在她面前示弱。

霍三娘又心軟了,腦子一糊塗差點答應,“可……可你要多久?!”兒子又不是假的!

“五年?”男人試探她底線,霍三娘面無表情掙脫那雙手,李策趕緊做加減法:“三年!三年!只要峰兒長大成人,會離開的。你不必管他,當他是個陌生人都可以。”

“說不定,明年他娘就能找上門。”霍三娘不想讓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李策低聲道:“他娘已經死了。”

“娘子,我這條命是你救得。我想死你不讓我死,救了我你就得對我負責。”李策:“我保證,給你解釋,峰兒很懂事,不會給你添麻煩。你不想見他,我讓他去外面住。”

“好吧,我考慮考慮。”霍三娘把心上人當病美人養着護着,人一軟乎她就腦袋發昏,得把人轟走再說。

青兒……霍三娘關上房門,隔斷李策視線,斂着眉梢心口發酸:她能勉強接受嗎?就算如此,她怎麽能跨過青兒的坎?

陰差陽錯,釀成了不能挽回的大錯。

“姑娘,涼茶來了!”小二送水進房間,九璇出門查探消息去了。白老大留下看顧她們。

晝夜不停的趕路節奏總算緩了很多,白青衣這種沒在古代騎馬趕過長途的嬌貴身子實在受不住。還好九璇一直幫着她卸力,時不時替她按摩疏松筋骨,不然真要散架了。

東子小豬似的呼呼大睡,這邊的涼茶很有特色,加了一種當地特有的野草,香味清冽,有點像薄荷,喝一口渾身舒爽。

“阿青,”白老大絮絮叨叨又勸她:“九璇姑娘來歷不明,又是個一流高手,你莫要與她太親近,會惹禍上身的。”

她哥完全不知道白家處境惡劣,跟廢太子案扯上關系不可能全身而退,還想同之前一樣跑路了事?做夢。

這些日子白青衣不斷刺探九璇口風,九璇說話滴水不漏,可白青衣有劇情記憶,已經八成确定九璇就是在查廢太子案,“哥,你到底知不知道真相?”

“是你招惹了仇家?”白老大對九璇有戒心,白青衣刻意挑了這時候問,見白老大又想搖頭,少女瞪他:“敢說假話,以後割袍斷義!”

“臭丫頭!”白老大哭笑不得,“咱倆是親兄妹。”

白青衣知道擺出最堅定的态度,她哥肯定就松口了,“這事兒跟娘有關。”

“具體的我都不知道,娘臨終前喊我過去,說遇到不能解決的危險就去京城找個族叔,他那放着能叫咱們活命的東西。”

“之前為啥不說?”白家都成那樣了!白老大嘆氣,“娘再三叮囑,除非白家死的就剩一個,不然死扛下去,也別去京城。”

“京城……活命的證據……”白青衣邊嗑瓜子邊漫不經心想,證據!靈動杏眸驟而瞪大,白青衣豁然轉頭看白東,魔怔了似的絮絮叨叨,“今年是成武四十二年,成武四十七年……”

少女臉色慢慢慘淡泛白,原來如此,居然是這樣!

原劇情廢太子案的翻案證據是個內宮小太監拿出來的,九皇子憑借這份證據順藤摸瓜,給二皇子一黨定罪。

她始終沒想明白白家跟這案子能有什麽關系,廢太子案全程沒出現過白青衣和白老大,但是……出現了白東!那個拿出證據,憑借這功勞跟随九皇子最後當上內功大總管的小太監,居然是她的包子弟弟。

白東被她改變命運,偏離了進宮當太監的悲慘路線,蝴蝶翅膀扇得太多了,一路蔓延導致九皇子無法得到案子突破口。

手指發抖,心髒戰栗。白青衣呼吸都是沉重的,所以,她才被劇情影響,一定要她留在溫陸平身邊。

她以為擺脫劇情逃離溫府,路上卻恰好撞上受九皇子托付調查廢太子案的九璇,九璇救了他們全家。

細思極恐的白青衣冷汗岑岑,劇情在扳正錯誤!她會不會死?原劇情裏自己應該被氣死,白家家破人亡……

喉嚨仿佛被一只無形恐怖的手掌攥住,白青衣面如金紙,渾身戰栗,呼吸粗重起來。

“二妹,二妹!”焦急呼喚的嗓音似乎從天外傳來,少女呼吸越來越快,冷汗幾乎浸濕全身衣裳,面孔也慢慢漲紅竟然顯出三分猙獰。

“阿青!”九璇進門察覺情況不對,單手拎起半昏死的少女,手指如電連點她周身多處大穴,神色嚴峻冷寒,“快,取水來!”

霧氣層層翻滾,內力如狂暴的龍卷風席卷房間,白老大抱着白東不停來回踱步:“一天了,怎麽還沒好?”

二妹會不會出事?不會的!不會的!白老大趕緊搖頭,甩去那些個不好的念頭,“老天爺保佑,讓我妹妹平安無事。”

“吱呀。”疲憊的九璇推開房門,她也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冰寒內力控制不住地向外滲冷氣:“沒事了。”

提着的心咽回肚子,緊繃着的白老大癱軟到地上,好久才扶着房門站起來:“太好了。”

醒過來時,天光正亮,白青衣茫然對上床邊女子似畫般的鳳眸:“醒了?”

“嘶——”白青衣渾身上下叫嚣着疼,她慢慢回憶起溺水般無法呼吸的恐怖,精致豔美的小臉又白了:“璇璇,我……怎麽了?”

“你走火入魔了。”九璇眼眸中有打量,疑惑道:“習武之人才會走火入魔,你沒有武功底子,沒練過內功,為何突然走火入魔?”

“若非我及時趕回封住你周身大穴,你必死無疑。”

聽見死字,白青衣哆嗦了下,猛的撲向九璇。

“嘶——啊!”疼到扭曲,白青衣慘叫聲撕心裂肺,生理性眼淚不停往外冒,牙齒咯咯作響。九璇:“……”真不明白小姑娘的堅持。疼成這樣了,還不忘記朝她伸手。

“你好好躺着,”九璇彎腰把她抱回原位,輕聲道:“你走火入魔,得在床上躺兩日,我們後天再出發。”

九璇替她擺好位置,欲要起身離開,小姑娘艱難擡起一只爪子揪她衣領,淚汪汪地:“璇璇,我好痛。”

“……疼就乖乖躺着。”九璇伸手點她穴,還亂動的小姑娘登時成了木偶,只餘下那雙靈動的杏眸驚異瞪過來:“我動不了了。”

“正好。”怕她亂動弄得更痛,九璇索性把人定住,出房間替她取藥。

渾身酸痛,搬家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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