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重逢

重逢

九皇子殿下耍無賴,白青衣能如何,他也很絕望,氣到腮幫子鼓鼓,像只小倉鼠,哼哼唧唧:“男人都是狗東西。”

小姑娘嘀嘀咕咕偷罵他,漲紅的漂亮臉蛋兒爬滿憤憤不平。

溫熱寬厚輕輕落到白青衣發頂上,蕭宣溫柔詢問:“以後想不想飛了?”

——嗚嗚嗚,這個男人威脅我!

嗓音再溫柔再好聽,我也不會屈服的……“要!”斬釘截鐵,特別幹脆。

“璇璇,”白青衣伸手拉住蕭宣跌宕的玄色繡金邊衣擺,他絕美如畫的容顏被月色渡上柔光,黑發柔順在肩膀上披散開,是專屬于男人的風情絕豔:“嗯?”

蕭宣挑長尾音,悠悠看過來——咕咚!白青衣識趣兒,九皇子想跟她玩兒你知道我男扮女裝,但你要裝作不知道的游戲,跟你玩:“蕭公子。”

“此事已了,你可有打算?”蕭宣很想戳小姑釀柔軟鼓起的小腮幫,白青衣仰臉,大約知曉蕭宣這是又起了送他離開的心思,“我想跟你一起走。”

“會很危險。”甘州,涼州兩地烽火将起,他保證不了白青衣的安全。

“不要緊,”白青衣爬起來挽住蕭宣結實的手臂,雙眸笑眯成月牙,璀璨奪目,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告訴他:“我相信你!”

天道氣運,未來的大泱皇帝,有生之年開疆拓土,擊退胡族,保證大泱海清河晏,百姓安居樂業的一代仁主。

不會失敗的。

天光初曉,蕭宣極目遠眺,沒打破小姑娘的天真,“你想同我走邊,一起吧。”

此去涼州危險重重,把握住機會。他便可龍騰九天,自此天高海闊。若是失手,折戟沉沙亦無怨無悔。

“太子皇兄,弟弟定會為你洗脫污名,讓那些肮髒龌龊的小人跪到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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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所有背叛陷害之人都付出血的代價。

兩年後。

涼州府,巨野城往北數十裏。

巨野城屬涼州境內,地處偏遠,已臨近北地戈壁之地,靠近胡族。

戈壁上怪石嶙峋,偶爾有禿鹫淩空飛月天空,白日酷暑的天蒸出一陣陣熱浪,燙的燒焦空氣。

“虎子,待會兒尋個地方歇息片刻,大家都走累了。”清雅幹脆的女聲飄出,一五官深邃明顯有外族相貌的挺拔少年诶地應聲:“好的,掌櫃姐姐。”

巨野城附近曾經是胡族經常擄掠,騎兵奔襲的地界。胡族性殘弑殺,當年吓跑了附近的所有百姓,僅僅剩下些老弱病殘,沒法子逃跑的。

胡族跋扈霸道,善用騎兵,四處奔襲掠奪。草原馬速度快如閃電,遠遠不是大泱軍馬可比。往年,胡族侵略大多只一兩個部族作亂。但兩年前,七大部族同時做亂,攪擾涼州邊境。

吓破了膽的邊境邊民如喪家之犬四處逃亡。白青衣曾見過當時的巨野城,荒蕪破敗,空蕩蕩的鬼城。

如今卻不同了。

巨野城外,也有客棧重新開張。

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勞呢,白青衣歪躺在馬車裏,驀然聽得極遠處馬蹄聲踐踏戈壁,淩亂奔馳着,靠近。

聲音越來越近,她不由蹙眉,商隊随同的護衛是她哥精心挑選的一流高手,這種事不必自己擔心。

“呀,那是……是戚家軍的将軍?”涼州甘州兩地如今駐紮着十幾萬大軍。

甘州府的戚家軍,戚家軍戚猛挂帥,同東渝大軍對峙,并收複失地。九皇子蕭宣一年多前與南王妃裏應外合,蕭宣套走南王多半叛軍,一同編入涼州駐軍。

除此外,蕭宣還重新整編涼州駐軍,征兵訓練,短短倆年,北地狐族被蕭宣攪得天翻地覆。七大部族內部勾心鬥角,已經七去其二。

甘州軍的将士,如何會跑到涼城巨野城外?

“将軍?将軍?”

白青衣聽着動靜,那馬上的甘州軍将士。好似深受重傷,已經摔下馬去。

“我瞧瞧。”青衣女子走下馬車,遙遙望見戈壁怪石前,有個血染輕甲,身中數箭的男人。

護衛隊中有人取出金瘡藥替對方療傷止血,青年低垂着頭,意識模糊不清,偶爾悶哼一聲。

低沉喑啞的嗓音裏遍布痛楚壓抑,拔劍的痛令男人意識清醒了些,嘶啞着聲線問:“你們……誰?”

聲音艱澀,似乎這幾個字,說出來已經最大的氣力。

白青衣踱步上前,半蹲下身:“将軍,可是戚家軍的人?”

“我是青氏商行的掌櫃,白青。”女子嗓音柔和輕緩,不急不徐,落入耳中宛如清風:“将軍莫急,你受傷極重,先讓他們替你包紮好。”

白青衣曾有段時間出入軍營,從對方打扮瞧,便知此人地位不低。為何會身受重傷從草原方向而來?

她蹙眉,眉心略凹。沒注意近在咫尺的重傷青年在聽到她聲音的一瞬,心神巨震。

血流不止,溫陸平墜馬時,精神恍惚,天地旋轉。那些嘈雜的聲音仿佛隔了整個世界,緩慢而疏遠,與他相隔着千萬裏。

偶爾的痛楚勉強能拉回丁點神智,清醒的剎那,他聽到了熟悉到刻入他靈魂,夢魇般的嗓音。

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凍結了,是夢嗎?

還是說,他已經死了?

“将軍?”

“将軍可……”青年驀然沒了動靜,白青衣吓得心髒驟停。焦急湊上前,試圖搭話:“将軍,你千萬別睡,別睡過去呀。”

說呀的語調略上挑三分,習慣同他的青兒都一樣。

溫陸平說不出此刻是何心情,兩年了。他無數次,仿佛再次見到了她。

一次次瘋魔般追趕上去,按住那似曾相識的背影,轉身過後只能簡單完全陌生的面龐。

失望,失望,失望。

他數不清自己追上去多少回,失落,最後連心都冷了。

幹裂出血的嘴唇不停開合着,他全身傷痛,仿若不覺。仿佛一個木頭人,依舊朝着那渺茫的希望看去。

哪怕一次,他也不想錯過。

日光灼燙的刺人雙目,女子雪膚紅唇,鴉雲般的黑色發髻松松挽就。不施粉黛,眉目豔利,如雪地中出開的冷眉。

淡淡的慵懶中,又含萬種風情。此刻,她杏眸微睜,焦急的鼻頭沁汗,蹲在他面前一疊聲的催促:“快呀,林大夫。”

林大夫滿頭是汗,“快快快!脫衣裳,我替他紮針止血。”

林大夫紮針有一手,他很擅長治療急症和外傷。略略松了口氣後,白青衣目光轉回:“将……”

溫路平清隽俊美的臉遍布血污髒亂,一道深深的血色劍痕落在右臉頰上更顯猙獰。

血污髒亂,瞧不出丁點兒世家公子風範,唯獨那雙眼黑漆漆得吓人。往日,如遠山般淡泊漠然的眸子,此刻比岩漿還熾烈滾燙。

燒灼起的熊熊大火裏倒映出女子驚訝微張的櫻唇。

“青兒……青兒,是你嗎?”顫抖的,不成句的話低啞幹澀,白青衣下意識後退一大步——溫陸平,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怎麽會……

“別走!”困獸似的低吟,從嘶啞嗓音裏吼出來的聲音難聽至極,林大夫:“小王八蛋都愣着做什麽,趕緊給我按倒呀!”

虎子和五大三粗的護衛隊長小心過去,按住溫陸平。隊長季雄粗嗓門喊:“兄弟,你受傷嚴重,別亂動了。

“俺知道咱們掌櫃國色天香,你得有命去瞧。”

“快躺下吧。”

青年恍若未聞,眼神翻江倒海,壓抑了近兩年的情緒發酵。

他看着變化許多,容貌更美麗動人的青衣女子似受驚般轉身離去。

“青兒!”虎子和季雄被大力撞開,驚駭欲絕地瞪眼。這男人重傷在身,哪來的力氣掙脫?他們回神後,溫陸平已經似獵豹一般,生生竄到了掌櫃的跟前。

劇烈的動作撕裂傷口,鮮血不要命地向外湧動,拖曳出長長的血跡。

“你認錯人了。”白青衣略略後退,風情萬種的笑:“将軍都重傷如此,還是早些去療傷吧。”

“你是青兒,”青年猩紅雙目,伸手想碰她,顧忌地不敢去碰。顫抖着手指,艱難克制地停在女子面頰一寸處,手腕抖得厲害。

他不敢碰觸,小心翼翼的壓抑模樣,像面對随時都會破碎的夢境。

他心心念念着兩年的女子,會在自己碰過後如泡沫般消失不見。

“青兒,我錯了。”他白袍染血,狼狽如此,依舊能看出那姿容俊美,身形如竹,他顫抖着聲音道歉,眼神似饑渴許久的女人遇到了沙漠泉眼,寸寸描摹女子如畫的五官容貌。

要将她如今的模樣刻入骨髓,“我離開了溫府,這兩年夜不成眠,念你成魔,快要瘋了。”

“青兒,你怎能對我如此狠心,連一個夢都不願意給我。”

白青衣狠絕情:“你認錯人了。”

她狠心偏頭,不去瞧男人猩紅顫抖的眼。

青年黑眸裏盛着的情緒太深,深得讓人不敢看。

“青兒,”面對女子淡漠的側顏,溫陸平依舊不挪開眼神,貪戀地望着她。那癡癡的,可憐的模樣渾然一個被抛棄的孩子。

不知所措,惶惶不安。他終究忍不住,小心翼翼,緩慢伸手去握她指尖,手掌顫抖得不成樣子:“青兒,這不是夢,對嗎?”

“唔——”強弩之末的青年再也支撐不住,口中溢血,癱軟到地。

幸虧虎子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林大夫喊醒呆住的衆人:“看什麽看,快動手!”

溫陸平受傷很重,林大夫忙活了近一個時辰,才替他處理好傷口。

白青衣便站在戈壁前,安靜而沉默,目光有時落在溫路平臉上,眼神裏慢慢凝聚出一些東西,不知是喜是憂。

“掌櫃姐姐,你認識這位将軍嗎?”虎子磨磨蹭蹭,糾結很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

白青衣站在大漠戈壁間,頭頂藍天白雲美如畫。那些事情,她很久沒回憶過。

她曾聽人說過,去歲會試,溫家郎君高中狀元,入翰林院,授從六品官。

他怎麽會在這裏?

擦幹淨青年臉上的髒污,露出了陌生又熟悉的俊美面龐。

相較于三年前,溫陸平眉眼更鋒銳,昏迷着還緊皺眉,似陷入了夢魇。

冷汗涔涔,彙入淩亂的黑發裏,她聽見男人低聲自語,喚着她的名字:“青兒。”

一聲比一聲低,兩個字裏凝聚着如海的情感,思念如狂。

白青衣情不自禁半蹲下身,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溫陸平的眉眼,笑容有痛也有哀傷回憶:“何必呢?”

“三月,送他到附近農家,你領着商隊繼續往回走。”白青衣嗓音發顫,很快平靜下來。從商隊牽出一匹馬:“我先行趕回巨野城,你們在後護送他。”

掌櫃的吩咐,他們只需要聽從。這兩年來,他們已經見識過掌櫃的手段,無人質疑白青衣的決定。

溫陸平醒過來後,愣神許久。他身上的傷口被精心包紮過,自己躺在農家小院兒裏的簡陋房屋裏。

林大夫領來兩個小學徒,仔仔細細替她檢查了一番,“将軍受傷很重,必須得卧床休息養至少半個月。”

溫陸平很安靜,面如金紙,眼神空洞。俊美如玉的面龐雕塑似的無波無瀾。

靜谧萦繞房屋,長久的沉默甚至讓林大夫以為他又昏迷了,溫陸平幹裂的嘴唇開合着:“青兒呢?”

“她在哪兒?”

林大夫眼睛不眨的睜眼說瞎話,三分迷茫,七分困惑:“将軍在說誰?”

“将軍意志力強悍,身中數箭,還能掙脫虎子和季隊長的潛質,真是條漢子。”掌櫃的很了解這位将軍,提前警告他,否則就露餡兒了。

“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位姑娘。”溫陸平聲線沉穩,眸色卻深沉。

“将軍可醒了?”白三月撩起布簾進屋,放下粥碗,婀娜嬌美的模樣映亮了整間小屋子:“初次見面,将軍萬福,妾身是這支商隊的話事人白三月,不知将軍高姓大名?”

白三月?

溫路平耳畔響起含笑盈盈的女子話音,同此刻的話音有三分相似,亦有迥然之處。

昏迷前,溫陸平重傷在身,意識模糊不清,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但他記得清清楚楚,記得握住女子柔胰的觸感,溫熱真實。

真實溫暖的,讓他此刻想來,心酸得落淚。

有溫泉般的暖意,在四肢百骸散開,濃濃的包裹住寂寥絕望的心。

白三月清晰看到,重傷在身俊美不凡的青年将軍如霜打了的茄子,眼神黯淡下去,失落寂寥的憂傷盈滿雙眸。

青年憂郁的模樣能引起任何女人的憐惜,但不包括她,白三月恍若未見,笑容如同畫上去的,停留在唇,“将軍?”

“陸青。”嗓音沙啞難聽,應該很多日不曾喝水了:“多謝白姑娘救命之恩。”

“此前在戈壁上,同我說話的也是白姑娘?”

“自然。”白三月保持标準的營業微笑:“這支商隊只有我一個女子,不過,将軍昏迷前好像将我錯認成旁人了。”

白三月捂嘴而笑,清靈悅耳的笑聲含着點戲谑打趣:“将軍好好養傷,養好身體才能去見自己的心上人呢。”

溫陸平嗯了聲,淡漠垂下眼睑。

——他不信。

溫陸平始終記得昏迷前的觸感,那般熟悉柔軟。

說他瘋了也好,癡狂也罷。他無法将那般美好的感覺當成幻,影當成自己的臆想和夢。

他要抓住最後星點渺茫的希望,即便再次撕裂開心底深處的傷口,讓他鮮血淋漓,痛苦難抑,依舊要找。

苦澀的藥水灌入喉嚨,一路苦到心底,溫路平眸中有癡狂的堅持和瘋魔。

一瞬間的眼神看着白三月心驚膽戰,忙不疊跑了——姐姐呀姐姐,這男人瞧着不好搞。

白青衣無意撞上溫路平,沒頭蒼蠅似的奔進涼州城将軍府:“璇璇,璇璇!”

女孩兒旋風般刮入,背後似有鬼追,渾身的毛都炸開了。

“璇璇不在。”溫柔如青蓮般的男子以手撐額,“只有蕭哥哥。”

嗓音如水,溫潤清淨,白青衣拉住他衣袖,崩潰,啥時候還逗她:“璇璇!”

“我遇到……溫陸平了。”女孩兒在青年平靜目光的撫慰下冷靜了,自己反應過頭了。

“你見到他了?”蕭宣蹙眉,一時也驚訝不已:“他已經失蹤了兩年,你在哪裏遇到的?”

“等等。”白青衣一臉訝然,“溫陸平失蹤?他不是去年才考上狀元,這會兒應該在京城才對。”

“傻話。”蕭宣輕敲他額頭,見白青衣驚訝不是裝出來的,溫柔挑眉,眸中異色閃現:“你竟不知?”

“自兩年前那事後,溫陸平離開溫府不知所蹤。去歲考上狀元的溫家郎君,是溫家長房嫡子溫澤。”

“他考中狀元時,鬧出的動靜很大。”

“我真的不知道。”來到涼州,她忙着組建商隊,腳不沾地。偶爾還給蕭宣出壞點子幫忙:“我以為他考中狀元,已經與孟府結親,會擇日成婚。”

她從來不打聽溫府的事,得知溫家郎君中壯元還是聽旁人提起,只當那人是溫家三郎,豈料……

“有趣有趣。”蘇年笑意滿了狹眸,招搖着紅衣晃扇子,笑音疏狂:“溫陸平改名換姓,投入了戚家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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