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任三接抵達鏡花宮的時候,天氣晴朗,微風習習,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鏡花宮,然後在一幹人的問好裏一溜煙跑到水月居。

遠遠就看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白衣修士負手立在窗前看他。屋前水蓮婷婷袅袅的綻放,窗前人好似畫像上的仙人沾了煙火氣活了過來一般。

“爹——诶!”

任知秋接住虎撲過來的任三接,穩穩地把人抱住了。任三接順勢往老父親的懷裏又蹭了蹭,哼哼唧唧,任知秋一手抱住任三接,摸摸他的發頂,溫聲道:“多大人了還要人抱。”

好在任知秋個高,抱着一個身姿纖細的任三接倒也不顯突兀。

“不大、不大,三接才三歲,三接要爹爹抱,三接是爹爹的小寶貝……”

“胡言亂語。”任知秋失笑,眉眼含笑,寵溺的點點任三接的鼻尖,輕嘆:“你啊。”

“哎哎,爹最好了。”

任知秋向來寵他,任三接深知這點,膩着老父親扯了雜七雜八的閑話,插科打诨一通後施施然回屋去了。

暮色四合,群星當空,任三接洗了個澡趴在床上瞪着眼發呆。

一年的時間對于壽命漫長的元嬰修士來說就是外出游歷探險的一小段時間,是随便悟個道閉個關就過去的瞬間,而這一年,就這短短的一年,重新回到鏡花宮裏的那一瞬間任三接竟生出了幾分恍如隔世的意味。

竟然感覺十分陌生。

任三接沒有來得及悲秋傷月多久,老父親帶着對小兒子的關切來了。“吾兒寝否?”

任知秋坐在床邊靜靜的看着他。

任三接把臉埋在被子裏,露出兩個黑亮的眸子,悶聲悶氣道:“爹,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睡。”

說風就是雨,任三接‘騰’得坐起身,拍拍床眼睛晶晶亮的看着任知秋,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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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知秋摸着任三接的發絲,撫着他的背脊,垂眼看他,不置可否。

任三接頓時明白了他爹這是沒同意陪他睡覺,氣呼呼的翻身蓋了被子,露出半邊臉蛋控訴道:“爹,我難道不是你的小心肝了嗎?”

任知秋哭笑不得,不輕不重的彈一下任三接的額頭:“瞎說什麽。睡吧,為父看着你入睡。”

任三接摸摸腦門,不疼。不以為意的眨眨眼,讨價還價,“這樣吧,爹,那我也不睡了,我想聽故事……要不爹你給我說說我娘吧,我娘她是什麽樣的?爹?”任三接好奇很久了,從小到大那麽多年任知秋都沒有和他提過一次他的‘母親’,一次也沒有,他所知道的關于他‘母親’的一切都是來自于外界的傳言。

“……什麽怎麽樣?”

“漂亮嗎?是不是大美人?有沒有很厲害?她和爹是怎麽認識的?什麽時候定情?還有好多好多,爹你都跟我說說吧,好不好好不好?”

任知秋拍拍說話時整個人抱在他手臂上的任三接,冷酷無情的拒絕了:“不好,”然後輕咳一聲,摸摸傻眼的任三接的發頂,走了。

哎?欸?诶?

哦,老父親的心思你別猜,他們老年人都是這麽反複無常的嗎?

行吧,又一次套話失敗。

任三接默默想道。

窩在家裏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的快,任三接在家虛度了幾日時光,收拾收拾就出宮了,參加發小尚無庸的雙修大典。

然而這個雙修大典到底沒有辦成,因為新郎跑了。

尚無庸那小子昨兒個還拉着任知秋一幹人喊着“兄弟,幹了這杯酒。”今天就把他的好兄弟留下來面對他的僞糟糠之妻/準未婚妻。

美人一身嫁衣豔紅似血,知曉了道侶的逃婚了只是坐在一旁默然不語,似是垂淚,恰恰這種不言不語的落淚方是最叫人心疼的,更何況那人又是一個大美人。

對上這樣梨花帶雨的大美人,衆人紛紛義憤填膺衆志成城罵尚無庸背信棄義、狼心狗肺、狗急跳牆、樯……強扭的瓜不甜,反正看起來要是尚無庸在這裏,他們一個個的都恨不得撸起袖子狠狠抽尚無庸幾十個大嘴巴替美人出氣。

尚無庸的老父老母也被這個逆子氣得不輕,還是身為未婚妻的澹雅仙子給細聲細語的勸撫了,他爹臉漲得豬肝紅:“你還替那個逆子說什麽好話,我看他就是欠教訓。氣死我了!”

一旁的尚母火上澆油:“那你早幹嘛去了,非要等現在。”

澹雅仙子一雙美目将泣未泣,低聲道:“澹雅知曉了,我會尋到他,帶回來的。”

任三接與無庸的美人未婚妻攏共也沒見過幾次,自覺交情不深便沒湊到跟前去,不遠不近的站在一邊,隔着一堆人也看不清裏頭人的神情,單是聽聲音倒也算清楚,澹雅仙子要發威了,尚無庸得自求多福。

“自當如此。”

任三接循聲望去。

沸沸揚揚的人群像是被無形的手往兩邊撥開,人潮盡頭站着的是剛才說話的人——羲鴻劍君,他提劍走來,不知為何一頭青絲化作華發,配着一身白衣更顯得清冷無情。

澹雅仙子起身去迎羲鴻,她一站起來衆人才發覺美人的個子竟然比大部分人都要高上許多,大抵是因為有外邦血統的緣故,立在個高腿長的羲鴻劍君身旁也才矮了幾寸。

“叫你看笑話了……我也只能如此,我……總歸是要尋到他的。”澹雅仙子柔順而堅強的笑了笑,聽見羲鴻願與她一道尋找尚無庸,又笑了笑,笑得溫溫柔柔的,聲音也輕輕柔柔的,水汪汪的眸子掠過衆人,在任三接身上不着痕跡地頓了頓,道:“不必如此……”

任三接瞧着他們郎才女貌好不般配,心道:就是,還尋他做什麽,索性你們湊一對得了。

似是察覺到什麽,本是側首與澹雅仙子交談的羲鴻直直望了任三接一眼。

其餘衆人也自告奮勇要助澹雅仙子尋回逃婚的尚無庸,而尚無庸的父母自是早早就遣了家仆去尋,澹雅仙子安撫了兩位長輩又有條不紊的安排各位賓客各自休憩,再次謝過衆人好意和羲鴻一道告退離開了。

澹雅仙子與羲鴻劍君并肩而行,間或低聲交談幾句,漸漸消失在拐角。

主角退場,衆人也如退潮一樣散開了,徐明洲趴在任三接身上,看着二人離去的方向懶洋洋的開口:“他們怎麽走一塊去了?嘶……怎麽感覺他們哪裏不對勁……無庸也是,不早不晚偏偏是今天大典,诶?他不是最喜歡他的未婚妻嗎?這又發什麽瘋……你怎麽看?”徐明洲沒有聽見回應,不由看向任三接,看看任三接竟像是失魂落魄,訝然驚道:“你這是怎麽了?”

任三接怔怔然,如夢初醒的收回目光,語速飛快的回:“我很好。”

方才隔着人群,羲鴻無波無瀾地看向他的那一瞥,實在是叫人渾身發冷,寒氣頓生。

與以往每次狀似冷淡的眼神不同,這次是真真切切的冷意。

那冷——一路冷到了骨子裏。

叫他有些、有些……有些什麽呢?

任三接手心一痛,低頭一看才察覺原來他一時不察,竟從一旁靈植上掰斷了一截枝桠下來,斷開凸出的木刺報複的在他掌心劃了道口子,浸得那截枝桠血淋淋的。

“你手怎麽了?!”徐明洲皺眉,捉住他的手,掏出藥膏罵罵咧咧的給他上藥:“一個一個都不叫我省心……”

任三接低聲罵了一句“**”,徐明洲看了看塗得一塌糊塗的藥,搖搖頭,想了想還是施展了一個初級治愈術法,把小玉瓶塞他手心,挑眉:“罵誰呢你?”

“罵該罵的人。”

“那,一句不夠,應該多罵幾句。”

任三接攤開手,拿絲帕抹去手上的藥膏,冷笑:“我才沒有那麽小心眼,”徐明洲半吊子的醫修水準好歹還是有用的,受傷的手心光潔如初,“謝啦,藥是你配的?”

“唔,打發着玩,還是術法來得方便。”

“明洲,三接。”

“二哥。”徐明洲的生母是任三接的姑姑,他的二哥也是任三接的二表哥,因為關系親近,也和徐明洲一樣叫徐明淮‘二哥。’

“舅舅近來可好?”

“老樣子。”

客套的寒暄一通後,任三接繃不住臉和徐明洲一道笑了,“我們一定要怎麽說話麽?”

徐明淮摸摸鼻子,也笑:“是我無趣。還望二位大人大量,見諒一下。”

……

分別了被徐明淮領走的徐明洲,任三接也走向自己的小院去,一路上心裏颠三倒四的想了好幾通,非但沒有理清亂作一團的思緒,反而更是剪不斷理還亂,既然想不清楚就索性不想了,下定決心要離那煩惱源遠遠的,走着走着,發覺自己竟跑到一個黑漆漆的庭院裏了。

天不知何時已然黑沉。

彎月皎皎,雲淡風輕。

孤男寡女,花遮柳隐相會,還真真是郎情妾意。

任三接不遠不近的站着,看那女的先離開了,然後那男的則是走向了他。

不就是秦晝,羲鴻劍君麽。

羲鴻就跟沒看見他一樣直接與他擦身而過。

任三接也懶得去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冷哼一聲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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