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這……什、什麽意思?

小宮主瞪溜圓了眼,磕磕巴巴的“你你你我我我”了大半天,臉上燙得幾乎要冒起熱氣,卻連一句完整的話也沒有憋出來,直到徐明淮敲門的時候,任三接還一直保持着這樣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

聽見有人叩門,小宮主才如夢初醒,‘騰’的彈了起來,這次沒有再撞到了,僵直着腰杆,上看屋梁下看地縫,就是不敢再瞧一瞧羲鴻,欲蓋彌彰的撓了撓紅通通的臉,垂了下眼睫:“啊!我去開門——”

然後又飄飄然的下了塌,開了門,開門之前突然狠狠的擰了一下自己側腰軟肉,才猛然清醒過來,頂着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眼淚汪汪的去把屏風拉扯過來,擋住了裏頭的羲鴻,又探了頭沖他說了聲“等我回來。”

小宮主正了正衣冠,自覺是無比正常的開了門,對上屋外的徐明淮笑臉相迎:“二哥早呀。”擠出的笑跟模板分毫不差,剛剛好,就是虛得很,一點也不真情實意。

徐明淮搖搖頭,回了聲“早”,往屋裏不經意般的一望,模板一般完美的笑容微微一斂,望着任三接,輕聲開口,嗓音輕緩柔和,問:“你瞧見明洲了麽?”

任三接敏銳的察覺到徐明淮的小動作,想到他房裏還藏了個羲鴻,沒由來地一陣心虛,挪着腳往門邊上一靠,支支吾吾的說:“沒……”然後被徐明淮的眼神冷了一瞬,遲緩的動了動腦子,一頭霧水的扭頭左右看了看,皺眉不解:“他昨日不是和二哥一道走的麽?是……明洲他怎麽了?”

徐明淮靜靜垂眸俯視着任三接,見任三接的神情不似作僞,斂目沉聲道:“無事。”又複輕嘆,雖是笑着,眼底卻不見笑意:“你若是見了他替二哥告訴他‘二哥始終是他的二哥’”

任三接摸不着頭腦,“啊?……二哥?”見徐明淮仍是望着他,便撓着頭一概應了。

徐明淮又跟他說些其他一些話,至多也就不過半刻,便離開了,任三接看徐明淮總算走了,不由松了口氣,臉上堆的表情也當即垮了下來,覺得臉頰有些發酸,合上門時回想徐明淮的背影,瞧着像是有幾分失落。

所以……是發生什麽事了?

任三接眨了眨眼,搖搖頭不去想,往裏面走,繞過屏風時還多瞅了眼上頭的畫。

呦,鴛鴦啊。

任三接‘啧啧’的擡起頭,一愣。

羲鴻本安安靜靜的側身坐在榻上,低着頭,藉着耳邊垂下的發掩了大半的表情,三千銀發一絲不亂的垂在腰後,冰雪堆疊般與素白衣擺一道堆在塌上,小宮主望向他時心有靈犀般擡起眼,望他。

只一瞬,微微皺起的眉峰便舒展開來,沖着小宮主抿唇一笑,眉宇溫柔,目光缱绻,清淩淩的眸子澄澈通透,所藏的情意一覽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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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宮主直接在望向他的那一刻便撞進羲鴻的目光裏,溺了進去,掙不脫,出不去。

羲鴻慣是面無表情的,無喜無怒亦無悲,叫人覺得他比起人更像是山石草木。他極少笑,亦如他極少動怒,然而他本就長得極好,笑起來尤甚,叫人每每遺憾,羲鴻劍君為何是不笑的呢。

更叫人惋惜的是,他即使笑了,笑得也是極淺的,只一瞬就斂了起來,叫人再也瞧不見了。

任三接感覺心口好像被那什麽什麽妖獸的胸羽中最柔軟的一根羽毛輕輕的搔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癢,莫名的熱氣‘騰’得往上冒,臉上也不争氣的開始發燒。

于是又傻站着跟羲鴻來了個脈脈相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然傻笑了大半天,窘迫的拿袖子擋了臉,只露出兩個圓溜溜的眼睛,悶聲悶氣的埋怨:“你幹嘛老看着我不說話呀。”也不提醒一下他。

聲音軟綿綿的沒有力道,倒像是在撒嬌了。

小宮主卻是不知道,他自然是不知道的。羲鴻劍君他不是不說話,只是羲鴻方才服了藥,氣血沸騰,魔氣與靈氣在經脈裏肆虐,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他只是疼得說不了話。

他是不怕疼的,這種疼也遠比不上挖心之痛,他只是怕一開口就藏不住喉間的血,他怕把小宮主吓到了,小宮主是那麽良善,要是他看見他吐了血,該有多難過。

羲鴻身上的疼痛又深了一分,衣袖底下的手指幾不可查的顫抖,他起身慢慢的走過去,在小宮主不解的目光裏伸手捂住任三接的眼睛,輕輕的,溫柔得不可思議的,蓋在了小宮主的眼睛前面。

只要輕輕一掙就能擺脫。

而就在小宮主瞧不見的那一刻,羲鴻的銀發自上而下一寸寸的變成了青絲。

視線被遮,眼前全然陷入黑暗,黑暗總是會叫人有些不安的。

任三接緊張的直眨眼,纖長的眼睫小扇子一樣搔在羲鴻手心,他伸手虛搭着羲鴻的手腕,不知道是抗拒,還是在迎合,結結巴巴的說:“做、做什麽?”

兩人貼得有些近,周圍又是極安靜的,彼此的呼吸也清晰可辨,小宮主還能隐約聞見羲鴻身上的味道,如同他整個人一樣冷冽清冷,随着羲鴻的動作鑽進人的鼻子,小宮主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小宮主的臉小小的,羲鴻的一只手便蓋住了大半,只露出紅潤的唇與秀氣小巧的鼻尖。羲鴻的手微涼,襯着小宮主燥熱的臉更加滾燙。

曾經……羲鴻也這麽擋住他的眼睛過,那時候他們還在隕星島上,任三接記得,當時羲鴻給他看了一個雪做的魚,他還見到了世上最美麗的花……後來那花怎麽了?

是和那雪一道化了麽?

小宮主想起那朵雪蓮,不由有些微微惋惜。

羲鴻就着小宮主的懵懂無知咽下翻滾上喉間的腥血,深深的望着他,極慢卻又平直和緩的問他:“我可以抱一下你麽?”

大抵是眼睛瞧不見了,聽着也有些朦胧暧昧。

他這人,怎麽這麽讨厭呀,抱、抱一下還要問。

真、真笨。

再說、再說我、我又不是不答應。

小宮主紅着臉,咬着唇含糊地應了,然後被羲鴻抱住了,力道不算太大。

奇怪,羲鴻明明蓋在他臉上的手是涼涼的,可搭在他背上的那只手卻又是滾燙的,帶着灼熱的氣息,縱使是隔着三層衣衫,還是燙得驚人。

小宮主身子輕微的瑟縮了一下,下意識擡手抵着羲鴻的胸膛,察覺底下的肌肉硬邦邦的發僵微顫,他也在緊張麽?小宮主渾身僵硬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些許,似是才想起還要呼吸,倉促的喘了一口,咽下去,

“你要抱多久呀?”

“再一會。”

小宮主無比配合,輕輕眨了眨眼睛,乖巧的應聲:“哦。”

掌心被小宮主的眼睫不經意般掃過,帶着一種溫柔的溫度,沒由來的安撫了羲鴻猶在暴動的靈氣。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一刻鐘,也可能是一瞬,或許要長些,或許短些,空氣裏除了小宮主自己略微急躁的喘息聲,還有小宮主胸膛‘怦怦’的心跳聲,羲鴻虛攬着他,也只是這樣攬着,小宮主感覺指尖開始發顫,像是被火苗隔空燙了一下,不疼只是有些熱。

他突然有些驚惶起來,他怕其實只是他的一個夢,夢醒了真實的羲鴻還是要拒他千裏,甚至不願意同他說一說話,多看他一眼,小宮主急忙去探,他伸手去摸:“羲鴻。”

掌心底下是羲鴻的小臂,包裹在微涼的衣衫底下,是真實的血肉脈搏。

他順着羲鴻的手摸去,輕輕的去摸羲鴻的臉,嘿嘿的笑了笑:“秦晝。”如果此時羲鴻放下手可以發現小宮主的眼睛都是亮亮的在發光。

“我在。”

羲鴻配合的低頭,将臉埋在小宮主的雙手之間,他偏過頭蹭他的手心,又道:“是我。”

待羲鴻放下手,任三接自然是發現了羲鴻的頭發變成黑色的了,他有心想問,由于不知道從哪裏問起,他想問一問羲鴻先前為什麽頭發會變成銀色,他也想問一問羲鴻昨日為什麽要自殘,他還想問羲鴻又為什麽會像昨日那樣瘋魔……

他想問的太多了了,一時想不起應該先問哪一個了。

然後他聽見羲鴻垂眼問他,“好看麽?……我這樣?”

小宮主猛地從自己的百轉千回裏跑回來,怕羲鴻不相信似得連連點頭:“好看呀,都好看!你怎樣都好看的。”一雙明亮的杏眼中滿滿都是羲鴻。

黑發的羲鴻跟銀發的羲鴻都好看,黑發冷峻,銀發冷冽,沒差的。

然後捏着自己的耳垂想着原來羲鴻也會愛美呀。于是喜滋滋的的低下頭暗笑,一低頭正好對上一雙漆黑無神的眼睛。

好在小宮主的膽子已經在這一年裏練大了不少,只驚了一瞬,爾後擰着眉仔細看,不過是一個憨頭憨腦的傀儡娃娃,巴掌大,瓷白的胚子上面點了兩點黑豆似得的眼睛,臉蛋上面一左一右的畫了坨紅豔豔的高原紅,趴在小宮主的腳上正往上攀,見任三接發現他了,仰起臉下巴往下一裂露出一個(在正常人眼裏是)詭異的笑,脆生生的喊他:“玉林君,玉林君——”

任三接手一招将它召了上來,捧着看了看:“咦?”這個是徐明洲的小傀儡吧?

這個品味也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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