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修真者從種族可分為人修、妖修,從修煉方法可分為道修與魔修,人修可能是道修也可能是妖修,魔修裏除了天生魔物外,人、妖都可能入魔成為魔修。
千萬年來道修與魔修一直分歧重重,基本上每隔數千年就會爆發一次大型的戰争,消耗一批底層修士和一撮頂尖修士,還有排在之間不上不下的修士,然後修生養息。
正如道修仇視魔修,魔修對道修也只有惡意。
畢竟他們之間隔着的是血海深仇。
風堇是天生魔族,天生地養,靠着皮糙肉厚和過人的天資成為最年輕的魔君,以魔修第一人——魔尊為奮鬥目标,何等意氣風發心高氣傲。
比起周圍其他的魔修來說,他确實是一帆風順了,所以遭人妒恨也是正常的,何況所有人都盯着頂上的位置,一心想取而代之。
風堇忘記了那時他是怎麽受的傷,也不記得他怎麽會跑到那個地方,他只記得那時他因為受傷而迫不得已變回了原形,他的原形一點也不如人型來得威風凜凜,甚至可以說弱小可欺,比起魔物更像女孩家抱在懷裏的寵物。現在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他渾身沒有一處是好的,又痛得無法動彈,一個手指頭也動不了了。
好像是專門跟他作對,老天痛打落水狗,轟隆隆的打雷下雨了。
雨不算多大,就是惱人的很,以他的身體素質,淋雨也不會雪上加霜,當然不淋也不是錦上添花,最初的那幾聲驚雷裝腔作勢的吓唬人一番就偃旗息鼓,細雨綿綿地下,他身上的皮毛很快就被淋了個濕透,不必想,他也知道他會有多狼狽。
他渾渾噩噩的把自己盤成一團,勉強拿尾巴蓋在身上擋一擋雨,卻沒多餘的氣力去到別處避一避雨。
雨幕如煙,雨幕如簾。破敗的荒廟前,盤着一個銀白色的小毛團,被雨水淋濕了皮毛,沒精打采的耷拉着腦袋,拿着同樣濕漉漉的長尾遮在頭頂,慘兮兮的狼狽。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可能很快,可能更久,反正是他突然發現沒有煩人可惡的雨水來欺負他了,雨聲還在,他睜開眼,不是雨停了,而是他的雨停了。
他的頭頂上方撐着把傘,撐傘的是個年輕的俊俏後生,瞧着像是個書生,只不過長的比山野裏的精怪還要勾人心魄,好看得過分了。
那人撐着一把油紙傘,清風明月,纖塵不染,好看得像幅畫,還是水墨的那種。
眼如點漆,衣勝白雪。
那人似有所覺對上他的視線,笑了笑:“當真是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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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體雪白的小獸,似狐非狐,斜挑着望向他,甫一睜眼,金銀雙眸裏的傲氣便掩不住了,眼底星河璀璨,竟有幾分的風華絕代了。
他看着那人心說:你也不遑多讓。
風起,冷意頓生。
先前淋着雨感覺不出什麽冷熱,現在倒是矯情起來了,那人閑庭信步般往旁邊一踱,正好将作惡的涼風擋了大半。
他看着書生白色的鞋,往上的白色的衣擺,邊角的地方紋飾一般的點了幾個點,像是一朵花,又像是哪裏的貓兒狗兒頑皮的往上留了印子。那條路是黃泥路,一下雨就泥濘不堪,可他卻一點污濁也沒有沾上。
雨下了許久,那人卻沒留多久,留下一把傘,消失在雨幕之中。
他卧在傘下,等雨停。
雨停了,他也能夠動彈了,離開時他鬼使神差的帶走那人留下的傘。
療傷一事于他和受傷一樣稀松平常,他突然想起那書生撐着傘立在自己身側傳來的淺淡皂角香,那白得幹淨的袍子,那……他自小生活在污穢黑暗之中,第一次知道原來真的存在純白,幹淨得叫他……心癢難耐,想叫他染上其他顏色,不過書生還是适合純白的,那就,那就好好護着他。
所以他沒等傷好就去找書生。
反正他那麽厲害,養一個書生肯定是輕而易舉。
可惜他沒料到,書生從來都不是書生。
那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等他趕回這個破落小地方,伸展神識,心裏想着,不知道那人還在不在,反正只是一個凡人,找起來也是輕而易舉……
然後遠遠看見聲勢浩大的劫雲,劫雲之下,那人衣袍獵獵,烏發紛飛。
立在一邊的道修那邊的仙尊,那張臉是正魔兩道人人皆知,胡子一大把,臉上全是褶子,看見了他便高高在上的斥聲:“速速離去。”
仙尊沒有理會一個分神期的魔修小輩,淡漠的略一警示一句便全身心投入給雷劫之中的弟子護法上,他的徒兒的天資高到天道也驚動的地步,帶着他四處游歷煉心,甫一修行便一舉入道,而他一入道便是元嬰修士的六九小天劫。
練氣——築基——融合——金丹——元嬰——出竅——元嬰,最後穩定在金丹。
風堇咽下喉間腥甜,大乘修為大能的一個傳音便輕易能叫他的傷勢雪上加霜。
他只能狼狽離去。
原來那人是仙尊唯一真傳弟子任知秋。
哈。
你算什麽東西。
再見時已是百年後。
任知秋已經是赫赫有名的其玉道君,風頭無量,備受擁戴。
聽聞其玉君任知秋在流沙城做事,正好就是他落腳的地方,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他卻下意識隐匿了身形。
那人本是側對着他,不知怎麽回頭朝他那望了一眼,那雙濃墨點漆的眸子深不可測,如秋水,如寒星,無情卻勝多情,只略路一掃眼便收了回去。叫人想起供奉在廟宇神龛裏的神像,眸光低垂,似無悲無喜,又似憐憫慈悲着俯視蒼生。
風堇心口那塊死物定了一瞬,随後便開始急切的鼓動,差一點就破功現了身形。
任知秋垂眸含笑,細細聽着身旁那位少年模樣的修士說些什麽,周身流轉的靈力圓融與優雅俊美的相貌珠聯璧合相得益彰,比之當年,更顯完美無瑕。
他有什麽好看的,我比他要好得多。
什麽潤澤如玉……也、也不過如此。
肯定是道貌岸然,哼。
切,裝模作樣,道修都是僞善的,沒有一個是好的,他也一樣。
不過,要是……
他如果……是魔修就好了。
或者我去試着引誘他?帶他去見識一下真正的極樂……
風堇心中不可抑止的生出了渴望來,深入骨髓無法磨滅,反正……他本就是那個引人堕落的魔物,這麽做本就是天經地義。
可終歸也只是想想。
任知秋幫助了許許多多的人,也交好了很多人,他作為橫空出世的金丹真人,作為史無前例未及弱冠便結丹的少年修士,大家都以為他會因為這點而驕傲自滿,畢竟他是那麽的年輕,然而任知秋卻如理所當然般的謙遜有禮,理所當然般每一個接觸過他的人都被他的魅力所心折。
喜歡他的人也數不勝數,男修、女修、妖修、人修、願意為奴為婢的、甘願自薦枕席充當爐鼎的,各色各樣如同過江之鲫。
任知秋的道侶會是人修、妖修、男修、女修,卻獨獨不可能是魔修。
縱使是,再不甘心,他也只能接受任知秋與他絕無可能的事實。
幸而風堇從來都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既然絕無可能,那又何必念念不忘,以他自己的資本,有的是人喜歡。
反正也不是多麽的喜歡,過個百八十年,誰還記得那什麽知秋知夏。
風堇于是回了魔域再不踏足東陸。
又在魔域自在逍遙了數百年,随着正魔之戰再次爆發,作為魔君之首的風堇也理所應當的參與其中。他也知道道修那邊來了個很能打的道修,對,就是任知秋。
他這邊宰了一通不知死活的道修,任知秋那邊就又降服了一堆魔修,怎麽哪都有他。不過巧的是,這仗打了百來年,他硬是一次也沒和任知秋對上過,至多遠遠的看見任知秋又險而又險的在危難之際救下其他的修士。
戰場上沒有機會見一面,随便走走倒是驚喜連連,啊?
風堇瞧着任知秋看着不大好,作為對頭,自然是要去落井下石,嘲諷的開口:“呦,這裏可不是你這種冰清玉潔的道修該來的地方吧,偷偷摸摸跑我們地界想做什麽壞事呢?”
其玉道君發鬓散亂,氣息紊亂,周身靈氣無序游走,聞言望向他,眯眼分辨一番:“是你。”
“居然認識我,真是榮幸啊。”
任知秋聽不清風堇說了些什麽,他感覺到他馬上就要失去神智,皺緊眉頭,手掌抵着額頭,用力的搖搖頭,努力保持清醒,一字一句的往外蹦詞:“我……你對我做了什麽?”
風堇不明所以,“啊?”擰着眉不耐煩的吼他:“你他媽說什麽鬼話?關我什麽事,我做什麽了,我,路過不行啊。”吼完察覺了幾分不對勁來,任知秋這狀況這麽瞧着像是……
“你是不是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艹,你好端端去招惹魅魔做什麽,他們武力值雖然低,你……喂喂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