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瞎編
瞎編
沈瑩認出對方，燒東西的小姑娘是謝梨三叔家的謝杏兒，堂兄妹中行六。
她只比謝梨大幾個月，兩人年齡相仿，謝梨的父親還沒出事時，兩個小姑娘經常玩在一起，後來謝滿書出了事，王氏便不許謝杏兒再跟謝梨多接觸。但有着小時候的情份，兩個小姑娘又都勤快缺玩伴，就算打個豬草也總能遇到一起，沒少偷偷一起說話。
謝杏兒上面還有一個兄長，她母親王氏像村裏大多數媳婦一樣輕賤閨女，經常縱着哥哥謝柏喜對杏兒随意打罵。
謝梨的三叔除了田地裏的活，是個悶頭做活，萬事不管的，在三房除了給娘兒倆做出氣的工具，小姑娘活得基本像個透明人。
沈瑩走近幾步，發現謝杏兒燒的是一雙鞋。
看來，昨晚謝梨被王氏背上山抛屍，謝杏兒不是不知情，否則也不會記挂着謝梨沒有鞋穿，還要今天來偷偷給她燒一雙。小姑娘也算念舊情和心善，沈瑩決定把她從三房摘出來，以後再替謝梨投桃報李。
沈瑩又想，自己就這麽出去，指不定把小姑娘吓得夠嗆。
可再不阻止謝杏兒就要闖大禍，天氣久幹無雨，周圍草木見一丁點火星鐵定就燃，可不能起火燒了大黑山。
“你個殺千刀的爛心腸的沒腦子的破爛貨，不要B臉的臭爛貨玩意兒！這種天氣你敢放火？你敢放火？還有沒有心肺啊？心肺被狗啃了？”
一串從天而降、聞所未聞的潑婦罵街，驚得沈瑩立即又躲回大柳樹後面。
“你燒，老娘讓你燒！燒你娘的胩，老娘抽不死你，下三濫的小賤貨！你是不知道怕字怎麽寫！”
那五大三粗、矮矮壯壯的王氏從村口嗖沖過來，沈瑩以為她會先滅火，誰料她奪過地上謝杏兒還沒燒的另一只鞋，掄起來就往謝杏兒臉上抽。
邊抽邊罵：“老娘讓你放火浪！讓你浪！大白天的，你不去朱地主家給你哥乞水，你給老娘在這造！你連二房那對六歲的傻子都不如，人傻子都給你奶乞到一碗水了！”
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放大荊朝馬上就要相看人家了，卻被王氏拿着鞋底劈頭蓋臉狂抽一氣，被抽連眼淚都不敢流，更別提躲。
看樣子是平時挨揍的經驗太多，知道跑會壞事，哭更惹禍，謝杏兒只能站在原地任自己的娘盡情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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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生出你這麽一個比牲口還蠢的賠錢玩意兒，你這小賤蹄子就是欠抽！”
沈瑩氣笑了，這毒婦是不知自己有多蠢？眼看着小火堆已經彈出火星啦。
“讓開！”一個冷洌的聲音突然道。
沈瑩收回邁出的腳，只見遠處田埂上飛奔來一個少年。少年手裏拎一只木桶，往火上一潑潑出滿滿一桶沙土，幾下便埋住了那堆火。
潑火的過程看得沈瑩驚險異常，要知道那火星已經彈出來了，再晚半步若四散開就要粘上旁邊的荊棘燒起來，得虧這少年手腳快。
火堆被蓋住火勢立即減弱，最後只剩一絡青煙從沙土中冒出。沈瑩看得清楚，這少年桶裏裝的全是濕的沙土，也不知他是從哪兒挖來的。
沈瑩不由打量起少年。
這一打量便沒能夠移開眼，十幾歲的農家少年，沒想到長相竟這麽出色，整個人的氣質像把出鞘的寶刀寒意浸人，神情有點少年老成的意韻。除了農家人的膚色偏黑，相貌是一等一的英俊挺拔，看不出挨過餓的樣子，挺健康。
看他的打扮，就是個普通的本土農家少年，可看這副長相沈瑩懷疑他拿錯了劇本，應該拿個世子、小将軍什麽的男主角。
這少年分明來錯片場，該去隔壁的宅鬥小說。
“喛，原來是宋家大郞啊，大侄子不響一聲兒，吓嬸子我一大跳。”王氏腆着臉笑。
王氏剛才被猛沖過來的宋少年撞了一下，跌在地上吃了個暗虧，要不是謝杏兒扶了一把，還要吃更大的虧，可畢竟平時做慣農活粗生粗養，又有心巴結宋大郞，拍拍屁股便若無其事起身了。
宋家大郞？沈瑩皺眉，瞬間老沒勁了。
這不就是書裏謝霜兒的幫手，逃荒路上謝霜兒可沒少找他膩歪，因為伯父宋獵戶身手了得，這宋錦西從小跟着他打獵，也習得了一身好本事。
由于武力值高，又不怕死，所以逃荒路上有他罩着謝霜兒，謝霜兒才有持無恐作孽諸多。
雖然這種帥哥多看一眼也是養眼晴，但沈瑩對他沒了興趣。
經過何子芸的事，沈瑩覺得男人也不是看不出綠茶的，只是裝傻罷了。反正紅男綠女互相耍着玩，韓霜跟他逢場做戲，何子芸便順水推舟來者不拒，他們渣男茶女天生一對相互得利，受傷的卻是她堅決不拿感情當游戲，不跟男人玩心機的沈瑩。
所以，就算宋錦西貌似潘安，沈瑩也覺得怕是一丘之貉。
就算不是暗地裏狼狽為奸，長得這麽好卻被謝霜兒利用，也是個沒人格魅力的繡花枕頭大草包。
“守着看它熄，火燒起來都沒活路。”宋錦西冷聲說。
“喛喛，大侄子放心，嬸子曉得曉得。”王氏一臉谄媚，走近一步低問：“大侄兒這是打哪兒弄來的沙土，怎麽還冒着濕氣？莫不是家裏藏了水？”
宋錦西連眼皮子都沒撩王氏一下，連面子情都懶得做，也不怕得罪謝家的樣子，拎起桶就走了。
走前還往沈瑩這邊看了一眼，沈瑩覺得他好像發現了自己。
反正，她先要找的就是老宋家，沈瑩也不怕他發現。
扔下嘴裏對着宋錦西的背影偷偷小聲罵咧的王氏，看了一眼抹着淚的謝杏兒，沈瑩跑進山繞另一小路跑去了宋家。
到了宋家才發現宋錦西還沒回家，她不知道宋大郞不放心王氏，而是去村正家告了王氏一狀。
等沈瑩知道這件事已經是幾天以後，才知道宋大郞也是一個心狠的，也不怕王氏把謝杏兒打死——當然這都是後話。
現在沈瑩正坐在宋家的堂屋裏，跟宋老太爺談判。
宋家像他們謝家一樣是外來戶，祖上并不是桃花村的村民，只是謝梨的爺爺謝東山攀上了劉家，娶了謝劉氏，劉家在這小小的桃花村族人最多，是第一大族，所以，謝家的房屋基地也修在村中央。
宋家自然沒這待遇，按大荊朝的律法需得至少找齊當地村中央三戶土著人家做保，所以，就算有錢有空地，其它外來戶也是買不到那麽好的宅基地的。
所以，他們宋家孤懸在這山灣，背靠大黑山的懸崖，他們也不種田，以打獵和去鎮上做短工為生，平日跟村民基本沒有往來。
這裏謝梨并不是第一次來，因為她的好閨蜜陳雁兒的家就在宋家對面，這兩家中間隔着一道田坎，幾畝水田和一個澆地的水塘。所以，剛才火如果真燒起陳家只怕也看的到。
不過謝梨卻從未來過宋家，以宋大郞的長相村裏的姑娘都想多看他兩眼，這點連謝梨這麽懵懂的小姑娘也不例外，但宋家人不愛待客，總給村民一種請勿靠近的感覺，做為獵戶殺氣又重，十幾年來就一個陳三郞和宋獵戶走得近，結果還死了。
宋老太爺一面編着手裏的籃子，一面打量坐在矮子凳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全是蟒蛇幹掉的血，有經驗的宋老太爺聞得出來。她一坐下來，便有幾只綠頭蠅圍着她嗡嗡，小姑娘卻坐得毫不受幹擾，還一臉的神秘兮兮。
“過程就是這樣的，我明明病了躺在家裏的床上，今兒一早醒來卻發現我在潭邊醒來，而長蟲就死在我邊上不遠的水裏。我這才知道，昨晚的夢不是假的，那神仙是個真神仙!”沈瑩一副興奮又快要吓破膽的樣子。
宋獵戶和宋老太爺對看一眼。
昨天他們宋家都去了縣裏，所以有沒有人經過這裏上大黑山并不清楚，但昨晚旱雷劈了村尾的大柳樹，今天一早張家二叔公和陳家奶奶這兩個桃花村最年長的長輩，就找到村正說這是事出有因，村裏莫非誰不做好事惹怒了雷神。
村正一聽這還得了，趁上午都在朱地主家排隊取水，就地便立馬召集各家議事，查了好半天，張家一個小輩才說出昨天張家把謝家病了的七妹子獻給蛇王的事。
男人議事沒女人們什麽事，但謝老太爺對孫女被獻祭，竟毫不知情。村正問他緣因，謝老太爺只得使孫子喊來謝劉氏。
“這不是錢神婆前兒說，久不下雨怕是觸到了上天，惹怒了龍王。老婆子一想，反正咱梨花也活不久了，那麽大一條大長蟲不就是龍嘛，把梨花送給它做它膝下的玉女，梨花也得了好去處，說不定龍王還能賞我們村一口吃的，呼風喚一場雨來呢，這也算積功德呀！”謝劉氏說完不斷拿帕子抹眼淚，一副無可奈何又一心為村子着想的架勢。
一時這就炸開了鍋。
謝劉氏前腳才把二房的五孫女茶花偷賣給縣太爺做丫鬟，這後腿就趁小崔氏去縣裏尋兒子救女兒，把她的二女兒給扔黑水潭了，這算什麽？村人又不是眼瞎。
“老太爺是老獵手，能人，聞得出來我身上這是什麽血。我不敢有半句假話騙人，只希望宋大伯去黑水潭前，去高地村叫上我姥姥和我大姑大姑爺他們，也能做個幫手。要快，去晚了，那長蟲肉指不定就壞了。還有那滿滿一潭子的水呢，都能喝，能救命。”沈瑩一副餘驚未消的樣子，又笑着說。
宋獵戶皺着眉，“為什麽不找村正？”
“會找的，但不是現在，而是晚上。”沈瑩怯怯的，眨了眨眼晴，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長蟲肉和林子裏的獵物可不夠分，我希望我們家能先占一些。當然，還有宋大伯您家，宋大叔和大郞哥都會打獵，理應分得更多。只是，如果可以，我想你們再叫上雁兒和陳嫂子。”
宋獵戶又看宋老太爺。
宋老太爺看了一眼沈瑩腳邊的肥兔子，又看了一眼她瘦弱的身板，停下了手裏的活，臉上帶出一點笑，“丫頭，算你還有幾分聰明。就憑我們幾戶人家可護不住這些好東西。這潭水可是大事兒，需得村裏大夥兒一起拿出章程。”
宋老太爺沒說的是，事關重大，村民又不齊心，以村正的魄力指不定還要上報。只是到時候，這潭水就是縣太爺自個兒家的了。
沈瑩松了口氣，宋老太爺這是信她說的了。
愚昧的村民好騙，宋老太爺和他兒子卻不好騙，這一家人眼晴裏看人的光都利得很，一看就是不好唬弄的。
剛才，她都一通瞎編編得都沒邊兒了。
“只是叫上你姥姥和大姑他們，你們謝家怕是不會高興。”宋老太爺笑說。
“老太爺，神仙說他前世是受了我姥姥的福澤，來找我報恩的，我們撇下他們，只怕神仙會生氣，反而給村裏招禍。”沈瑩弱弱地說。
反正一張嘴全憑她胡說，宋太爺這是不想讓高地村的人也知道這處水源吧，但沈瑩知道，書裏的桃花村根本不齊心，只要村民知道了這事，還不告訴他們村外的親朋好友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她先賣個好給姥姥她們。
“我再去把滿樹叫來一起，不好撇下謝家的人。”宋獵戶道。
他的意思很明顯，謝梨的五叔謝滿樹是謝劉氏的親兒子，從小卻由梨花的娘親小崔氏帶大，謝家幾個長輩裏，他能做梨花的主，卻又是向着梨花他們二房的。到時候就算村民挑事，也有謝五叔頂在前面，而謝劉氏要撒潑，也只能向謝滿樹撒。
“我五叔不在，去縣裏追我娘了。”沈瑩也遺憾謝滿樹不在，依書裏寫的，謝滿樹此時還在縣衙裏找路子救梨花的姐姐茶花。
“回來了，剛在村口碰過面。我去喊。”宋大郞突然走了進來，把桶一扔轉身便往外走。
“大郞哥別讓我爺奶知道我回來了，悄悄跟我五叔說，連我娘也不要告訴。”沈瑩忙說。為了讓人家給她辦事盡心，她還叫上了人家哥。
“這是當然。”宋大郞腳步一頓，“爺，你和大伯趕緊多削弓箭。”
“曉得了。”宋老太爺拖過一根竹子，對宋大郞身後的尾巴吩咐：“小北，給你梨花姐姐端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