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刺兒果
刺兒果
她娘就是水做的，沈瑩不好擋道，由着她跟謝大姑、大崔氏抱頭痛哭。
茶花也牽着小八小九，去潭子不遠的林裏挖野菜和摘野果，騰出地方好讓她們敘舊。
大姑父把沈瑩領到一邊，細細問了這兩天桃花村的情況。
黃村正則站在潭邊大捧大捧的喝水，喝着喝着，那麽大一個漢子竟然也抹起了淚。
他紅着眼圈走過來，“梨花，你是我們高地村的恩人哪。往年再難挨，也根本不敢往這邊來，那條畜生只認這塊領土，但凡我們打獵越過界，它就……”黃村正喉頭哽住了。
“黃大哥的大兒大江，就是被它弄沒的。”大姑父解釋。
沈瑩點頭，心裏也不好受。
她從書裏知道高地村的情況，除了本地三戶人家世代是獵戶，其餘的五戶都是當年北方逃難落到李縣的流民。
他們在逃難路上失了證明身份的戶紙，想在李縣落戶，沒有銀錢打點縣衙根本拿不到文書，城中不許流民逗留，各村又不接納他們，沒法子只能上無主的大黑山做了獵戶。
也就前幾年才一起湊齊銀錢，上縣衙徹底落了戶紙。
“黃叔，別難過了，也許大江哥投生到了更好的地方，不再過苦日子了。”沈瑩不會安慰人，但她這幾天安慰人的次數比她以前幾年還要多。
她自己穿到這種鬼地方可憐，但和這些土著們的遭遇對比，她的心總是會酸。
“叔也是這麽想。村裏折的不止咱家大江一個，往年啊年頭好時，叔也集合過他們找那畜生報仇，可一連又折了兩個兒郞，叔這才從此絕了心思。”黃村正竟是淚流滿面了。
他豪氣萬丈地說：“梨花兒，叔和高地村領你的情了。叔也想好了，活人不能給憋死，咱不怕桃花村人多，真要趕我們出黑水潭，我們就把這事兒捅到縣衙去，誰也讨不了好！只是，”他面有愧色，“到時候要為難你了。”
“梨花，村裏實在揭不開鍋了，瓜娃子們餓得哇哇叫，多虧昨兒咱們帶回去的肉，才沒餓死人。泉也枯了，原先我們那邊的山頭還有獵物打，最近連山葉枝兒都黃了，獵物全跑這黑水潭來了，沒有活路了。”大姑父替黃村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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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叔說哪裏的話。這黑水潭無主，地界上有上柳村，下有我們村，右邊是你們高地村，這三角帶上擦邊過，高地村既然已經知道了，不輪上一份，實在說不過去。”沈瑩笑眯眯道。
“您救過我姥姥，又給我姑爺和大姑歇身的地方，我感激您還來不及呢，怎會覺得為難。
我早跟我們村的長老們講好了，解了這黑水潭禁的是老神仙，老神仙未成仙之前受過我姥姥的一飯之恩。黃叔放心，您快回去叫上哥哥伯伯嫂嫂侄兒們都過來吧，在這兒搭棚子住着，方便取水。再打獵做肉幹，炸野物油，采野菜野果子曬幹，儲備糧食十來天，我們就該一起離開李縣了。”
黃村正見沈瑩小嘴吧唧，說出來的話十分熱乎人，正暗嘆這姑娘伶俐暖心，突然聽說要離開李縣，整個人愣住了：“我的好侄女兒，這好水好山的，怎麽要走呢？”
沈瑩這才甩出一個炸雷，告訴他們地震的事。
“原先我也不确定，但你們看，原定和長老們說好的，今兒早上我們村的漢子都上山來清山上的大型猛獸。”她望了望天色，“都這時辰了，還不見人影子。我琢磨着，村裏朱地主家的井該來大水了。”
她諷刺的一笑：“各家該都舍不得那清亮亮的井水，都搶水去了，哪裏管村正爺爺和二叔公急成什麽樣兒。手邊的才是看得見，喝得着，最好的，上這兒來還有危險呢。”
聽到她的話，小崔氏她們止了敘舊，都走過來将她圍住。
宋大郞也停下了砍竹子，走過來道：“這就是你說的村裏朱地主家要應驗的大事？”
沈瑩點頭，“地龍要翻身，地殼運動劇烈，這井只是先兆，最後一次冒大水是回光返照，到明兒早上水就該徹底絕了。老神仙說的沒錯，地龍要翻身了！”
張少錘吓得當場扔了砍刀，“我下山通知我爹娘，背我太爺爺去！”
“你太爺爺是誰？”沈瑩問。
“這你都不曉得，長老，數他輩份最高的張家二叔公呀！”小崔氏輕聲道，臉兒煞白煞白的。
老神仙的話應驗了，她顯然也是吓得不輕的，雖然他們二房都相信梨花，但總還是有那麽一份僥幸。
沈瑩恍然大悟：“原來是二叔公，少錘哥那你得好好勸一勸叔公。老人家都舍不得故土，再說，只怕叔公也擔心路上拖累你們。”
“我就是擔心這個。”張少錘抹汗，心焦得不行。
“別心急，先下山看情況吧。”沈瑩勸道，又笑看向黃村正，“黃叔，您還等什麽？”
“哎，都、都在那山頭上打着獵，我叫他們收拾東西去！”黃柳石露出了一絲倉皇。
沈瑩點頭，“逃難呢，不能帶的都扔了，別舍不得。家裏有銀錢的都拿出來，黃叔，明兒我們上縣城買牛車去。我們可以走，小孩和老人走不長遠。”
黃村正一咬牙，“今兒多打獵，專挑稀罕物獵，明兒我們拿到城裏找大戶換錢。”
這就是各家各戶都窮的意思了。
“最重要的戶紙必須帶上，我們還要弄路引。”沈瑩提醒。
衆人皆默然，弄路引可是難于上青天。
“車到山前必有路，我來想辦法。大姑，大姑爺，姥姥，你們別回去收拾行李了，走之前再收拾，給我們把這頭牛給殺了。”沈瑩說。
宋小北搶過話頭，忙将沈瑩早上孤身在老虎洞裏殺牛的事，添油加醋跟高地村來的黃村正他們繪聲繪色講了一遍。
“太能了，丫頭！”黃村正稀罕沈瑩得緊，看一眼小崔氏，“咋不是我家的姑娘呢？”
小崔氏還要謙虛，大崔氏已經摟着沈瑩的肩膀笑道：“我家梨花就是個福娃娃，黃大哥你拿金來，我也不換的！”
“姥姥，您別聽小北瞎扯乎，我就是運氣好。長輩們，趕緊的吧，地龍不等人哪。”沈瑩催促。
衆人都看了一眼小姑娘，枯黃枯黃的頭發，蠟黃蠟黃的小臉，瘦小的身板，除了一雙眼晴特別亮特別清，說起話來總習慣眯起眼晴一笑，其它與普通農家丫頭沒什麽兩樣，可她說話時的口吻和作态又不能不讓人覺得心安。
黃村正和張少錘都點頭，“走，我們将牛擡出來再走。”
沈瑩點頭。
這不是件輕松事兒，那野牛有大幾百斤，夠他們累的了。
“小北，你留在這兒看顧我娘、我弟弟妹妹和二姐。”沈瑩直接下命令。
宋小北原還想跟過去看熱鬧，這下只得點頭。
“梨花，你也來。”黃村正道。
衆人也都點頭，覺得好，雖然只是一個擡牛的事兒，但總覺得有梨花在，便心安一些。
“好啊。那邊的野葡萄沒摘完，我順便過去摘一些。”沈瑩正合心意，拿了只空竹筒便跟了上去。
“大郞哥，你等會兒下山去村裏收拾行李不？”沈瑩問走在最後的宋錦西。
“不了。走之前再收拾。”宋錦西邊走邊麻利地摘了幾串野果，轉身扔進沈瑩手裏的竹筒。
他沒說，他今天的任務是保護謝家二房，張少錘可以走，他不能。
“你收拾的時候別忘了，你家園子裏那些長長刺的樹，樹上細細小小的果子都摘了帶上來。
那叫花椒，做飯時放上幾粒，可除肉類的腥膻味，不僅這樣，冬天它還可以散寒氣，除人體的濕氣。”應該還有更多藥用價值，但沈瑩平時在現代時也沒關注，只能說個一二了。
“你說那個刺兒果？黑水潭外圍的山上不少，你想要我帶你去摘。”
“我哪有那個空，過兩天你帶我二姐去吧，先謝謝你啦。危不危險啊？”沈瑩一口拒絕。
“不危險。平地。”
“嗯，那我就放心啦。”沈瑩眯起眼晴笑。
“這位兄弟，能不能讓我們村的媳婦也去摘點，這東西這麽好呀？”黃村正眼晴一亮。
宋大郞轉頭看沈瑩，沈瑩沖他點頭。
“我沒意見。”宋大郞說。
這人真是一根筋呢。沈瑩抿嘴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