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仇人路窄

仇人路窄

宋錦西趴在地上聽了聽,搖頭,“是人,桃花村方向來的。”

大家相互看一眼,都悄悄擦了把汗,但也不敢真的放松下來。

不一會兒,樹林子裏向他們跌爬滾打十分狼狽地鑽出來的,果然是一隊挑着大籮筐的漢子。

近了見打頭的竟是朱地主家的二兒朱二寶,後面還跟着他圓乎乎的弟弟三寶。

“二寶哥,你們這是?”沈瑩的目光落在漢子們挑的籮筐上。

“糧食。可吓死我們啦,膽兒差點沒給吓破!梨花,咱剛才坡下遇見一條雙頭的烏金大長蟲,攔在道上朝我們吐長信子呢。

正僵持,你們一過來,它就潛走了!”朱二寶滿臉通紅,掀起他被荊棘勾得不成樣子的綢子布長袍不停扇風擦汗,那兩條胖腿還在不停的抖。

“這黑水潭的長蟲很多,你們要當心。真遇上也別怕,它不是黑水潭死掉的那條,只要不是一個人遇到的,就沒大事。”沈瑩笑說。

朱二寶點頭不止,不停念經,又問:“你們這是要下山?”

“嗯,去縣城。”

“妹子,能捎上我不?”朱二寶腆着臉問。

沈瑩想說不能,朱二寶跟他爹一樣胖,他們朱家人全家都胖,走在路上實在是個累贅。

“你放心,哥肯定不拖後腿。到了那邊鎮上,咱們就雇三輛馬車,車錢我出!”見沈瑩不說話,朱二寶往上加砝碼:“妹兒,今晚也別住旅店,費銀錢又招人眼,去我家鎮上的鋪子裏湊合一晚咋樣?”

梨花笑眯眯打量他半晌,點頭,“那二寶哥您要跟我們走可以,可一切都得聽我的。”

“行行行!這是趕上了,我一定全聽妹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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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二寶跟家裏的長工交待了幾句,又叮囑朱三寶什麽別亂跑,營地裏乖乖呆着,找謝家小八玩,別落單,領着長工給家裏占個大地方住。

朱三寶才七八歲大,人長得像個元寶,圓頭圓腦。他哥說啥,他就搖頭晃腦應啥,也不鬧着要跟去城裏。

和挑籮筐的長工分了道,一行人繼續往前走。

途中,朱二寶說:“梨花,我爹說要多謝你讓錘伢子給他報信,剛才的米面給你家留了兩鬥,沒別的意思,反正我們家也帶不走那麽多。”

這是打定主意要離井背鄉逃難的意思了。

厲害了,兩鬥米面25斤,這災年,真心大方。

“村裏每家每戶都給了一鬥,我爹說,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以後還要仰仗各位多幫襯我們呢。”

“朱伯伯高義。”沈瑩笑說。

就說朱地主腦子轉得快,她只說晚上還有大事,在出大水一般村民都沖昏腦子的情況下,他還是把二兒和三兒送上了山,還把帶不走的糧食都給分了。

行事果敢,十分有魄力。

朱二寶擺擺手,湊近一步,壓低聲兒說:“給你們幾家的都是精米,其他的就只能是陳米了。”

“我替大家夥謝謝了。”

“不謝不謝,應該的應該的。我爹還說,這一路上我們朱家沒別的能耐,除了記記賬,管管錢糧還是可以的。”朱二寶又說。

沈瑩只是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

看明天的情況再說吧,她還真不願意跟桃花村的人一起吃大鍋飯。

**

隊伍裏多了個朱二寶,說話反而沒那麽随意了,大家都約好似的只顧埋頭趕路。

倒是朱二寶知道自己胖,拖累了大家,一路上笑言笑語的,跟黃村正很快也打好了關系,又給高地村每戶送了半鬥陳米。

有朱二寶在,沈瑩也不自己砍茅草和荊棘、踩小樹杈子開路了,都讓他來幹。

那條大蛇并沒有出現,路過它的蛇窟時沈瑩特意留意了一下,也沒聽見什麽滋滋滋的聲響。

她之前以為自己被點了能聽懂蛇語的技能,後面發現是她想多了。

除了穿越那晚遇見的那條充滿奇幻色彩的大母蚺,她試驗過,再也沒聽懂過任何動物的語言,蛇類的也不行。

風吹過茅草,宋錦西眼神變得銳利,顯得十分警覺。

沈瑩不由看了他一眼,這人可能通過路上的蛛絲馬跡,推斷出這裏就是雙頭蛇的老巢了吧。

黃村正也恢複了獵人的判斷力,道:“就是這裏,大家當心!”

終于有驚無險地過了那塊地,急奔到山腳,天色已全黑,他們一行繞開上柳村專挑人煙少的小道走,趕到鎮口将至現代晚上的九點鐘。

這個鎮恰好橫穿南北之上,上了大路就是官道,許多過路的貨商都選擇在鎮上歇腳補給,所以,也算是個經濟發達的重鎮。

李縣是水果之鄉,往年不是災年的時候,桃花村産的甜滋滋的蜜桃,便是通過鎮上朱地主家的商鋪販給過往的商客銷往外地。

“我這裏有個老客戶,是個地主老財,虎精貴鎮上賣不起好價,但牛肉他準能吃下咱們的一大半。不然,咱們去試試?”黃村正提議。

宋錦西搖頭,“目标太大,賣去雲來軒吧。”

朱二寶一拍大腿,“叔,你剛才不說,賣給我家呀!也省得背這麽遠,瞧把各位兄弟給累的。”他飛快地看了左右兩眼,壓低聲音道:“我家人多,打不動獵,做肉幹需要的鮮肉多着呢。”

沈瑩笑說:“你家那麽多長工,還不能打獵?”意思是,山上有免費的獵物,犯不着買自己人的費銀錢,這獵物是要賺外人錢的。

“我爹說年月不好,今晚過後散銀子給賣身契放他們回家逃命去。都是一個村的,他們以後路上願意搭把手就搭把手,不願意就過好自個兒家的去。”

“我說呢,朱伯伯就是高義。”沈瑩不得不誇。

自古以來,在中華族系的框架下的農民,都是“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真逼到沒飯吃的時候,佃戶長工造反吃大戶的事兒屢見不鮮。

人是道德體系下的動物,社會運轉正常,自然守秩序,一旦連活下來都難保,很多秩序就會崩盤。

朱地主一個古人,卻有遠見地選擇了雙贏,敢于“千金散盡還複來”,是個做生意的料,難怪蝸居在桃花村也能發家。

那邊黃村正和宋錦西還在商量肉要賣給誰。

黃村正道:“雲來軒我們沒有熟人,會不會難脫手?”

“雲來軒聽說是太守夫人的産業,有他們自己的供貨渠道,一般人很難搭得上線。聽我爹說,那掌櫃的架子足,也從來不願見我們這些鄉民的。”朱二寶湊過來低聲道。

宋錦西道:“我救過他們掌櫃的一命,虎肉和牛肉他們都能吃下,價格也不是問題。再說,我知道掌櫃住在哪裏,找上門去現銀結算,肉往他那兒一卸,咱們便走,也走露不了風聲,免去被鎮上的混子盯上。”

衆人皆一喜又一默,這人看着年輕卻不顯山不露水的,之前也不說。

宋錦西便望向沈瑩。

沈瑩想了想,點頭。

一行人趁着夜色進了鎮子,剛才鎮口子邊田地都是裂的,道上十分荒蕪,烏漆麻黑的也沒個人影兒,才到街口便看出熱鬧了。

雖然是災年,鎮上幾家旅店和雜貨鋪子、布店、小食店、妓院都還沒有打烊。

雲來軒自然是鎮上最大的旅店,聽說在東南郡已經形成規模,是連鎖經營的模式。這是太守夫人的嫁妝,背後打理的人卻是她的兒子雲逸。

宋二寶指着遠處雲來軒店後面寫着大大的“澡”字的燈籠,壓着聲介紹:

“別看是災年,雲來軒有水呢,聽說是派私兵從幾十裏外雲家的深水潭運來的,過路的富商們都願意花高價來這兒洗澡。

今年起,這裏的水賣得比油還貴,可你們瞧,這麽晚都沒打烊。”

沈瑩心裏冷嗤一聲,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大荊朝只怕又要改朝換代了。

可惜“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先倒黴的終歸是窮人。

街上不時有商隊帶着護院經過,就算這樣的年月,他們還是都在往外走動,賺商品流動的錢。

雲來軒前站了十幾個抱臂而立的大漢,想是店大,貴客多,要防着混子生事。

沈瑩皺眉,她不想惹他們的眼。

還好,宋錦西領着他們拐了個彎,沒繼續往大街上走,直接去了雲來軒掌櫃在鎮上辦事住的院子。

院子像普通民房一樣,除了大,沒什麽特色,隐蔽在一衆民房之間,不是很打眼。

走到了院牆邊,宋錦西卻停住了。

沈瑩望過去,看見了兩輛高大的奢華馬車。

馬車上吊着燈籠,燈籠上寫着一個古樸渾厚的“雲”字,底下還繪有家徽。

沈瑩盯着那馬車的馬直看,這種年月還能有這麽威風的馬,她饞人家這代步工具。

兩頭馬的馬車,在大荊朝只有小貴族才能坐。

像她沈瑩,現在最多能買輛騾車吧。

雲家的家奴打着燈籠,一位綠衣少女正款款下車,她身邊沒有丫鬟,只有一位一看穿着和長相就是養尊處優的翩翩公子。

那位華服公子發現了沈瑩他們,示意家奴舉高燈籠,含笑朝他們望來。

沈瑩僵在原地,那不是渣男何子芸和綠茶小三韓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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