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地震提前
地震提前
顧家城裏的房子就在東市邊上，鬧中取靜，離翰林巷不遠。
顧郞中挎着藥箱順利将他們帶進了顧府。
沈瑩沒忍住好奇，仗着外表年紀小，邊走邊打量。
果真是李縣一等一的富貴人家，古代大宅院應該有的自不必說，只是處處古槐聳天，比起之前的蔣縣丞家又多了幾份野趣。
如此天氣，槐樹還能綠蔭滿院也算應證了顧家的財力吧。
想到不日後一場禍事，這裏都将化為火海，沈瑩心裏不得不感到唏噓心疼。
顧老太君身體不适不見外客，領路的小丫鬟一位帶着顧郞中去後面庵堂給她診脈，另一位則把沈瑩兄妹倆帶到了花廳。
沈瑩還以為會有男女大防什麽的，見顧瑾秀的架勢，會見男客倒像習以為常了。
花廳的條案上擺放着小巧的養魚缸，匏瓜裏插着濕漉漉的鮮芍藥花，廳的四周種了些夾竹桃。顧府不缺水，正是花開季節，這麽望過去顧瑾秀身穿藕色底繡杏黃蝴蝶對襟小衫就像端坐在花叢裏，正提筆寫字，手邊還放了一只算盤。
沈瑩倒是還沒什麽，只是感覺此情此景充滿古意，真的是可以立刻提筆入畫的。
她身旁的謝柏清卻紅了臉色，神情不自然起來，似擔心唐突了人家女孩子。
幸好顧瑾秀是大方人，又不因門弟擺架子，見兄妹倆駐足朝他們一笑，放下了筆，親自走下了臺階迎接。
互相行過禮後，
“聽說，你是霜兒的妹妹？家裏排列第幾？”顧瑾秀沒有多餘的扭捏，人也生得端秀溫柔，拉着沈瑩的手便問。
沈瑩微怔，點頭笑道：“顧姐姐好，我是謝霜兒的七堂妹，你叫我梨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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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瑩不叫謝霜兒為堂姐而是直呼其名，顧瑾秀是敏銳的人立即覺出不對勁，她換了話題：“妹妹這身上背的，無論花紋還是質地我竟都從未見過。”
顧瑾秀放開沈瑩，仔細打量起沈瑩肩上的小碎花購物袋。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現在沈瑩知道了書裏的謝霜兒是怎麽憑着幾款樣式別致、獨一無二的衣裙，搏得了顧瑾秀的另眼相看與友誼的。
顧家是雲太守的遠親，顧瑾秀算太守的遠房侄女，顧家也就是借這個勢，将綿繡坊開遍了整個東南郡。
而誰也不知道，顧家老太君生病以後，這兩年錦繡坊背後的運作都慢慢轉手給了顧瑾秀在暗暗打理。
外面的人只以為顧家老太君雖身體不好，照顧生意還是可以的，卻不知她已病入膏肓。
這顧瑾秀也是個命苦的，母親早死，弟弟又早夭，父親後來納了幾房上不得臺面的小妾，生下幾個庶妹，養在京中妾氏身邊教養上極其放任，鬧得庶妹們其它萬事不行，個個撚酸争寵最是來勁；生的兩個庶弟呢，全是纨绔，做生意做官讀書全都中不用，吃喝嫖賭倒是樣樣俱全。
老太君氣得不行，她的兒子也是個不中用的，誰能想到偌大一個顧家，能撐得住場子的，竟然只有這麽一個十幾歲的嫡孫女。
為了這個家不至于倒下去，顧瑾秀一直沒有許人家。
“說到這個，顧姐姐你眼光是最好的，我這兒還有些好東西，一般人我不屑拿出來，但姐姐卻不同了。”沈瑩笑眯眯道。“至于這個袋子，我來跟你說說……”
兩人真是投了好，一個愛問，一個高興介紹，對着一個現代商場裏的購物袋說得極其熱鬧，從材質到印染技術再到式樣的新奇少見，只剩謝柏清呆立陪在一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不是來賣人參的嗎？姑娘家湊一塊兒了還真是信馬由缰。
顧瑾秀是個待客極好的姑娘，雖與沈瑩說得熱鬧，卻覺出謝柏清的窘，立即讓丫鬟找小厮來，請謝柏清去外面客房喝茶吃點心，又吩咐小厮要好好陪着謝柏清。
小厮十分乖覺，沈瑩也看出來了這顧瑾秀是個治下有方的，待人接物也是十分周全妥帖，這樣的人不知道會不會累？
謝柏清走後，沈瑩胡編起來更方便了，她将那些連衣裙從空間裏全拿了出來擺在案上，道：“這都是那個從榆錢鎮過路的客商給我的，他說他從海外來。顧姐姐你不知道，他一頭打着卷的金黃金黃的頭發，個子特別的高，鼻子特別的挺，眼晴還是慘綠慘綠的，像個妖怪一樣，當時可吓壞我了！
說起來也巧，姐姐，你不曉得我們村子裏都要渴死了，之前一個好心的地主家卻有一口井是會出水的，那日我分得一碗，舍不得喝，帶上山準備渴極了再喝，誰知道會遇見這麽一個客商竟渴得倒在了叢林子裏，也是現在山上幹枯，野物們都跑了，否則還不得被狼叼走！”
顧瑾秀一眼不眨地望着她，似在判斷她這話的真假。
但饒是這姑娘生意場上再厲害，沈瑩的外表欺騙性太大了，就是一個鄉下的黃毛丫頭，雖然機靈，也不可能太有見識，可她現在說得有頭有尾的。
“我本來也不想給他水喝，姐姐你不知道，我給了他喝，我自己渴死了怎麽辦？上山是很費力氣的。你猜怎麽着，他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腳！”
沈瑩說得繪聲繪色，像講鬼故事似的。故事未必有多精彩，顧瑾秀倒是被她一驚一乍，極其豐富的表情迷惑住了，也吓了一跳。
沈瑩不說話了，像餘驚未消地望着顧瑾秀，弄得顧瑾秀也緊張起來。
顧瑾秀平時雖撐得住場，但骨子裏畢竟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小姑娘遇上比自己還小的小姑娘，那嬌憨性兒便像傳染了似的都出來了。
“然後呢？”她忍不住問。
“然後……就把水給他喝了呗，我打不過他呀，這水要灑了，不就太浪費了？我想，與其搶灑了都撈不着，還不如給他喝了呢。我在那的前一天晚上還喝過水，下山走慢點，應該撐的住。”
顧瑾秀松了一口氣，“然後他就把這些東西送給你了？”她驚嘆地一件一件地翻看那些式樣奇特的連衣裙，腰身掐得那樣窄，裙長那樣的短，裏面也要套褲子不成？
“海外有蠻邦我是知道的，在京中也見過沿海的商人與他們用茶葉交換來的畫卷，卷上的确有綠眼晴，頭發卷金毛的，只是沒想到，他們的紡織和印染已經這樣厲害了。”她又搖頭，“這些布料和染色，都是我們錦繡坊織染不出來的。不，應該說，整個大荊朝的繡坊和布店都不行。”
沈瑩看着顧瑾秀眼底的光芒慢慢黯淡了下去，沈瑩真沒想到，這還是一個這麽有社會責任感的姑娘。
知道自己國家不行，還會不開心，而不是麻木不仁。畢竟這是亂世啊，各人各家自有操不完的心，誰還理會這些。
“嗯，他還說，他們國家是用純機器織布繡花，不用人力的，人只需要站在一旁看着機器就行。”
這回顧瑾秀睜大眼晴沒話說了，怔了片刻，激動地抓住沈瑩的手道：“你還能找到那個番邦人嗎？”
沈瑩搖頭，“他喝了水就下山了，他也不知道聽誰說的咱們大黑山有棒槌挖，他就傻乎乎的想碰碰運氣，結果帶的水不小心掉山崖子下邊去了。他還跟我說，他叫傑克，當天便要離開鎮子往東走，出海回他自己的國家呢。”
她把話題又拉了回來，想提醒顧瑾秀，姐姐，我是來賣人參的。
“這些裙子我全都要了。”顧姑娘一錘定音。
等沈瑩拿着幾百兩銀票走出顧府時，第一次感受到了其它穿越文裏掙錢來的容易。其實很簡單，要投其所好，要獨一份，要找有錢又舍得花錢心又善的人。
說容易，其實也不容易呀。
臨走前她立即就找顧瑾秀下了訂單，而且是加急的，她三天後就要貨。對，她要求的是送貨到大黑山腳下，而不是自己來縣城取。
同時，她送給了顧瑾繡一個錦囊，裏面放着她雇人寫狀子時借那人筆墨随手寫的字條，上面只有一行字：“雨落李縣，顧門大火起，馬匪出，大地龍翻身，晴娘危矣！”沈瑩笑說：“說來奇怪，這也是那個胡商給我的，說是頭天晚上還沒，第二天便出現在了這些衣裳裏，因為不知道晴娘是誰，就一起給了我，讓我交給有緣人！”沈瑩的眼晴撲閃撲閃，“姐姐，你縣裏人面熟，幫我交給那個有緣人吧。”
沈瑩走後，顧瑾繡看着那字條怔住了，晴娘是小時候她見天老不放晴，一直嚷晴晴晴，她母親便哄着她玩喊她晴娘，這是連父親都不知道的小名，這世上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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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瑩這回是真的開心了，自己掙的錢還是比偷貪官的錢花得開心的，最高興的是，空間裏種出的人參賣出了好價。
連顧郞中也沒看出它是人工種植的。
而更讓她高興的是，賣出那支自己種植的人參後，腦子裏竟然叮咚一聲，【報告宿主：您收獲的人參已賣出，獎勵積分100。】
一個月以內還清貨款的積分根本不是夢呀。
不，不用一個月，五六天就可以了，只要種出來能賣出。
容易，太容易了！
她現在真的挺感激這個系統的，能擁有這麽一個寶貝，實在要樂瘋她了。
見妹妹臉上喜氣洋洋，謝柏清便知道人參是賣出了好價，心情也好了起來。
沈瑩發現謝柏清也是一個妙人，就算面露好奇，竟然沒問她賣了多少銀錢，大有一副這是妹妹挖的，便是屬于妹妹自個兒的，沒有半點想沾手的心思。
生存環境和未來雖然一切都很惡劣，沈瑩現在卻感到了一種淡淡的幸福和滿足，有哥如此，太合乎她的心意了。
而更讓她吃驚的是，當她拿出小崔氏給的布包，想把銀票放進去時，發現裏面除了銅子還有兩張陳舊的葉子金。
這回可真是驚得沈瑩嘴都合不攏了。
原來，小崔氏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她只是啞忍的同時，還給二房留了這麽一手。
兩兄妹又去鶴延堂想買些常用的藥丸備着，同時想備些禮物當面謝一謝顧郞中，顧郞中比他們離開顧府早，堂裏有急診又把他叫走了。
走到橋邊，烏雲突然密布，街面上的行人都欣喜若狂。
“聽說蔣縣丞在門樓上求雨，這雨是不是就來了呀？”
“我去看了，沒錯兒呀，水神娘娘真的顯靈了！”
“有雨了有雨了有雨，我兒有救……”幾聲驚雷響過，閃電如銀蛇劈破旱季的長空，一個大嬸一頭栽倒在地，竟然高興得暈了過去。
随着她的昏倒，一場大雨真的毫無預兆地嘩啦打落。
沈瑩怔望着那落在街面濺起積塵的千萬條圓柱條銀線，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感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恐懼。
提前了，一切提前了，地震竟然提前了！
“喵~喵~”
幾聲貓咪的叫聲傳到耳邊，沈瑩如夢初醒，那邊石橋下一只橘色的大肥貓，正歪着腦袋哀怨地望着她。
是的，哀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