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
“——2013年7月14日,天氣晴。
我在燒烤店打工,傍晚來了一群學生。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餘越。
他像個小王子,坐在光裏,臉上帶着很乖的笑容。
我對他一見鐘情了。”
夏天在燒烤店打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七月暑夏,正好是最熱的時候。燒烤店差不多晚上才開始營業,但因為是暑假,所以許遠哲白天就開始來幫忙準備食材了,這樣能比平時多掙一些。
後廚沒有空調,多待一會兒都像是蒸桑拿一樣。
從早上到下午,除了中間吃了一頓飯,一整天許遠哲都泡在後廚裏,幫老板收拾和準備晚上會用到的食材。
到了傍晚,終于開始營業了。
許遠哲從後廚出來,剛擺了幾張桌子,接待了一桌客人,就聽見店門口傳來獨屬于學生的那種吵吵鬧鬧的笑聲。
許遠哲回過頭看了一眼。
他看見一群學生模樣的孩子從外面進店來,在門口找了個位置坐下,那群學生裏幾乎都是他見過的、三中高一高二的學生,很眼熟。
但也有不認識的。
比如最邊上那個,準備坐下來的時候,用手摸了摸桌子,似乎覺得桌子不太幹淨的那個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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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遠哲沒見過他。
那個男孩子擡頭和別人說話、對別人笑的時候,側臉恰好被燒烤店門口的那束光照着,昏黃朦胧的光線裏,他膚色白皙,眼眸烏黑,是許遠哲喜歡的那種類型。
很快,那邊就喊了服務員。
許遠哲拿着記菜單的紙和筆過去,站在了那個男孩子的身邊。
不是刻意,只是剛好。
那幾個男生說要喝酒的時候,許遠哲的眉眼就冷了下來,可幾個男生還在試圖狡辯,說自己已經成年了,直到許遠哲搬出他們的班主任……
感覺身邊的人擡頭看了他一眼。
許遠哲竟有那麽一瞬,不敢和身邊的人對視。
他聽見剛才這個男孩子說想喝豆奶,雖然隔得遠,但他還是聽見了,還聽見了這個男孩子被別人笑話。
許遠哲記完菜單,回去拿了幾瓶汽水,還有一瓶豆奶。
他把汽水開了瓶蓋,放在了桌上。
唯有那瓶豆奶,開了瓶以後,插了吸管,再遞給身邊的人。
許遠哲的動作熟練平常,大概沒有引起身邊人的注意。
那個男孩子接過許遠哲手裏的豆奶,說了一聲,“謝謝。”
許遠哲終于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這個男孩子也正看着他。
男孩子咬着豆奶的吸管,擡頭望着許遠哲。
燈光灑落在他的眼睛裏,明亮的、清澈的、幹淨的。
許遠哲離開了這張桌子,後來工作了一整晚,腦海裏都是那雙眼睛。
不認識,不知道是誰,不知道在哪個學校讀書,但是很想認識。
淩晨回到巷子裏的家,用冷水洗去滿身沾染的油氣時,許遠哲在冷冰冰的浴室裏閉着眼,将冷水淋在身上,冰冷讓人難受,卻澆不去心頭的那簇燃燒的火焰。
那簇因為那雙眼睛而燃起的火焰。
那簇因為一見鐘情而燃起的火焰。
換了一身幹淨衣服以後,許遠哲坐在自己小小的書房裏,望着窗外的夜色,最後,掏出了前兩天剛買的一本筆記本,掏出筆來,寫下了日記。
寫完以後,許遠哲又想了想。
他換了一支鉛筆,畫了一雙眼睛。
畫完以後,在下面用鉛筆寫了一行字:
“以後還會再見面嗎?”
“——2013年8月29日,小雨。
我在學校裏遇到他了。
他叫餘越,父親是很有名的導演餘鏡年。
他的身邊總是有很多朋友。
我的教室在他的教室樓下,他很喜歡往樓下跑,每次我站在樓梯口,都能看見他和同學從樓上走下來。
今天下了小雨,樓梯有些滑。
他跑下來的時候滑了一下,我扶住了他,他匆匆跟我說謝謝,看我的眼睛裏,似乎完全沒有認出我來。
也是,我只是在燒烤店和他有一面之緣而已。
他怎麽可能記得我。”
雨水淅淅瀝瀝的,下一陣又停一陣。
不像是夏末那種獨有的暴雨,下得一點兒也不淋漓暢快。
放學的時候,很多學生往校門口的方向擠。
不下雨的時候還好,一旦下起雨來,傘和傘檐相碰,校門口就會變得很擁擠。
高中生大多會選擇住校,所以這個時間點跑出學校的,不是走讀生,就是溜出去想在外面吃晚飯的學生。
許遠哲慶幸自己今天出門前看了一眼天氣預報。
他帶了一把折疊傘,撐着傘慢慢往校門口走。
走到校門口,“堵車”了。
很多學生擠在那兒,傘挨着傘。
許遠哲也沒有繼續往外擠,就跟在學生後面,偶爾往前挪一挪。
他看了一眼手表,距離打工時間還有半小時,來得及。
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急急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踩着水跑過來。
許遠哲還沒有回頭,就聽見一個聲音小聲感嘆道:“雨還不小呢,哎,我要是早上帶傘就好了,阿姨說今天會下雨,我還不信。”
許遠哲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聲音了。
他每次站在樓梯口,餘越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都能聽見這個聲音。
這是餘越說話的聲音。
很男孩的,帶着點兒稚氣,是幹淨清澈的少年音。
許遠哲撐着傘轉過頭去。
他有些刻意地用傘檐遮住自己的半張臉,似乎覺得,只要是這樣,就不會被逾越發現,他在看他。
餘越手裏拿着一本本子,擋着頭,雨水淋濕了他的校服。
在他身邊的,似乎是他的好朋友,也拿着本書擋着頭。
兩人跟着許遠哲一起,慢慢地往外走。
許遠哲不着痕跡地往餘越身邊靠了靠。
他的傘不大,要挨得足夠近,才能把傘往餘越那邊傾斜。
最後,許遠哲的肩快要挨到餘越的肩膀時,終于能夠用自己的傘給餘越遮雨了。
可餘越似乎沒有發現。
這個傾斜的傘,也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
因為餘越很快就跟朋友一起跑出了校門口。
在校門口,餘越上了一輛黑色的、線型流暢的高級轎車。
他上車以後,又把車窗搖了下來,笑着給那個朋友揮了揮手,說“拜拜”。
許遠哲撐着傘,站在校門口,看着餘越坐着的那輛轎車在雨霧中漸漸遠去。
他想,他要花多少年才能買得起那樣的一輛車。
又或者說,如果他沒有車,餘越會願意和他一起撐傘走在雨裏嗎?
但很快,許遠哲又覺得,是他想太多了。
“——2013年10月17日,天氣晴。
今天淩晨兩點,餘越來我打工的燒烤店了。
他心情不好,我請他吃了一頓燒烤。
希望下次請他吃飯,是在高級餐廳裏。
也希望還能有下次。
(PS:這些日記都是後來補上的,外婆病倒了,我陪床了一個多月,還欠了很多錢,沒有心情寫日記了)”
原本還算平靜的日子,在某一天夜裏被打破。
外婆忽然昏迷被送進醫院,許遠哲為了手術費向那條街的混混借了三萬塊,不知道他們是放高利貸的,更不知道接下來要還的五萬塊,會讓他在餘越面前顏面掃地。
後來的事情,許遠哲并不太願意過多回憶。
大概是那段時間心情不太好,日記也記得有些亂糟糟的。
餘越翻到這幾頁的時候,看見許遠哲在某一頁空白上斜着寫下了一句話:
“我什麽時候才能有五萬塊錢。”
這句話,又被黑筆草草塗抹掉了。
下面又寫了一句:
“是不是我要掙到每個月都有五萬塊錢的時候,才有機會和餘越在一起?”
再往後的幾頁紙裏,密密麻麻記滿了兼職工資的收入。
許遠哲似乎在計算,他要怎樣才能一個月掙五萬,算了很久,好像怎麽算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把那張寫了畢業計劃的紙撕掉了。
後來不知為什麽又把這張紙塞了回來。
這張紙上寫着“畢業計劃”。
計劃第一就是:
“畢業以後跟餘越告白。”
計劃第二就是:
“存到五萬塊錢。”
這張紙撕了以後,似乎還蹭被主人揉過,上面都是折痕。
後來這張紙又被拿了回來,夾在日記本裏。
“畢業以後跟餘越告白”被劃掉了,改成了“等餘越畢業以後跟他告白”。
“存到五萬塊錢”也改成了,“兩年內存五萬塊錢”。
隔了一行以後,下面寫了一行大字:
“2015年6月7日,我存到了五萬塊。”
那很顯然已經是兩年後寫的了。
餘越看着這張紙,忍不住想起自己高中畢業以後,和朋友去國外旅游的時候,深夜接到的那個來自許遠哲的電話。
本來以為自己會記不得,可現在想起來,餘越居然很清晰地記得,那是六月十三號。
他以為許遠哲只是單純的關心,沒想到竟然是許遠哲等了兩年的告白的開始。
看到日記本的這裏,餘越的眼眶竟然酸了。
他垂着眼,用手輕輕地把那張被揉皺的紙上面的折痕,一點點地抹開,但因為時間太長了,折痕已經永久地存在在那張紙上了。
餘越想起,那個深夜,他還問許遠哲,是不是來借錢的。
繼續往日記本後面翻,時間又回到了兩年前。
“2013年6月5日,天氣晴。
畢業了,學校給我們辦了畢業典禮。
有個節目是合唱,唱的是《鳳凰花開的路口》。
我看見了餘越。
他站在第一排,好像是領唱。
外婆被接走了,家裏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沒有人祝我畢業快樂,那我就把餘越唱的歌,當做是給我的畢業祝福吧。
但我不希望我們分頭走。
兩年後,我會努力去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