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招人讨厭
招人讨厭
雪無聲地從天邊落下,漸漸的,就落滿了整個世界。
餘越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他看見雪花落在許遠哲的眼睫上,并沒有立刻化成水,仿佛冰雪世界的精靈一樣,連眼睫都是雪白的。
在餘越想後退之前,許遠哲先離開了。
但許遠哲也沒有離開很遠。
兩人本來就站得近,因為許遠哲微微往前傾身,所以哪怕離開了,也依然離得很近。
許遠哲夾着煙,微微垂着眼,看着餘越。
彼此呼吸糾纏着,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餘越沒有看許遠哲。
他的目光微微往下垂,落在許遠哲的喉結上。
看了很久,餘越偏過頭去,問道:“這就是你找我來要講的事情嗎?”
許遠哲還沒有說話。
餘越就伸出手來,“手機給我。”
許遠哲依然沒有說話,把手機拿了出來,遞給餘越。
餘越碰到許遠哲的手機,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是賭氣還是什麽,想着一個吻交換他們互不相欠,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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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來,拿着許遠哲的手機,劃開鎖屏,想直接自己幫許遠哲點收款的。
沒想到,許遠哲的手機鎖屏有密碼。
餘越的手指停頓在那兒。
許遠哲明顯沒有想要告訴餘越,密碼是多少的樣子。
餘越垂着眼,看見鎖屏上面提示,還可以用指紋開啓。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顫了顫,留意到許遠哲這部手機還是五年前的那一部,也不知道自己懷着什麽心情,就這麽直接把手指按在了指紋鎖上。
“咔擦”一聲輕響,手機打開了。
餘越抿了抿唇,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點開了許遠哲手機裏的微信,點開和自己的聊天框,點了收款。
收款成功後,餘越把手機還給了許遠哲。
許遠哲并沒有接過來。
安靜了很久,餘越忍不住,還是開了口,“換一部手機吧,這都多少年的老款了。”
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聲音裏竟然有些哽咽。
許遠哲垂下眼來,看着餘越手裏的手機,“換了,就等不到這一天了。”
餘越道:“手機號碼也沒換嗎?”
許遠哲道:“沒有。”
餘越的身影微微一頓,“可是之前,不是已經有媒體曝光過你的手機號碼嗎?不換號碼,你現在又這麽火了,不會每天都很多騷擾電話嗎?”
許遠哲終于伸出手來,接過餘越遞來的手機。
他把手機握在手裏,垂下手來,“這麽多個騷擾電話裏,如果有一個是你打的,怎麽辦?”
餘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許遠哲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餘越的眼眶瞬間就紅了,視線也跟着有些模糊。但他很快就讓冷風把這種熱意吹散,偏過頭去,看着天臺的別處,倔強道:“我早不記得你的手機號碼了。”
許遠哲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許遠哲問道:“我還有機會,讓你重新記得我的手機號嗎?”
餘越不說話。
他很輕地咬了一下下嘴唇,用盡全力才把眼淚忍回去,但依然偏着頭,看着別的地方。本來想說的是“沒有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說出口的話卻是:
“不知道。”
寂靜片刻,許遠哲垂下眼來,道:“那我會努力。”
餘越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他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餘越回過頭,看着許遠哲。
他看見許遠哲似乎又準備再抽一根煙。
餘越忍不住了,對許遠哲道:“少抽點煙吧。”
說完,他真的轉身走了。
許遠哲手裏還拿着一根還沒有點燃的煙,過了很久,他垂下眼,把這根煙塞進煙盒裏,不再抽了。
回去的路上,餘越的心情都很糟糕。
他沒有開車,他們這一行人都沒有開車,因為在吃日料的時候喝了一點兒清酒,所以不能開車。
餘越只抿了兩小口,不至于醉,但心煩意亂是真的。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煩意亂的原因是什麽。
是因為今天晚上發現,許遠哲還在用着那部五年前的老款手機,上面屬于餘越的指紋鎖沒有消除。還是因為今天晚上許遠哲說,這麽多個騷擾電話裏,如果有一個是你打的,怎麽辦。還是因為,許遠哲問餘越,他是否還有機會讓餘越重新記得許遠哲的電話號碼。
不管是哪個,都足以讓餘越失魂落魄、心煩意亂。
餘越感覺自己很難過,甚至還有些想哭。他偏過頭,望着窗外流淌的霓虹燈,因為車上還有其他人,所以極力将眼淚忍了回去,強迫自己去想一些別的東西,看一些別的風景。
四年前,在A市的機場,餘越沒有選擇去抓住許遠哲的手,沒有選擇重新和許遠哲在一起,而四年前,餘越已經找不到任何理由說服自己再和許遠哲在一起了。
當一個失去了被愛的底氣後,就會變得怯懦不堪。
餘越知道自己如今前途一片灰暗迷茫。曾經他覺得愛勝過一切,只要有愛可以扛過一切,可是後來現實告訴他,有愛沒有用,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也是最廉價的東西,許遠哲對餘越的愛敗給了現實,餘越對許遠哲的愛也同樣敗給了現實。
他們曾經以為自己是贏家,可到頭來都輸得徹徹底底。
看清了這一切之後,餘越覺得,他很難再去愛一個人了。
依然喜歡,依然難忘,可是愛,它太沉重,沒有足夠的勇氣,以及與現實對抗到底的力氣,就不要再拿出來了。
至于許遠哲,餘越覺得,這些年來,許遠哲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拼搏出來的,他這些天也會刷到和許遠哲有關的娛樂新聞,說許遠哲是怎麽樣從一個蹲在街邊吃盒飯的群演變成影帝,拍戲從不用替身,大冬天發高燒也要下冷水,是圈子裏人人都知道的敬業和拼命。也很多人奇怪,許遠哲究竟為什麽要這麽拼命,一開始,他們都以為許遠哲只是為了還清債務。
可是後來,他們發現不是,哪怕還清了債務,許遠哲也沒有停下拼命的腳步。
現在,許遠哲終于站到了最高的位置。
可如果他和餘越在一起了,餘越很清楚下場和結局會是怎麽樣,現實和公衆會對他們毫不留情地攻擊,一方面是許遠哲的影迷會攻擊餘越,一方面是這個行業是否會因為許遠哲公開男性戀人而抵制他,之後,許遠哲又是否會因此一落千丈,跌進萬丈深淵。
到了那個時候,餘越不知道自己或者許遠哲,又是否能承受來自現實的這一切。
他們已經輸過一次了,為什麽明知會輸,還要再去試一次?
而且餘越很清楚,他們都不是當初那個可以撞得頭破血流的少年了。
他們都長大了,也意味着,那些熾熱的愛意都會讓步于現實。
所以……
所以他們都回不去了。
可是一想到有人固守着一部老手機、一個舊電話號碼,餘越就止不住想流眼淚。
太奇怪了。
餘越總覺得許遠哲好像已經走得很高、很遠了,可是一回頭,發現許遠哲還留在原地。反而是餘越,這麽多年來,他覺得自己始終站在原地,始終在自己沸騰,可偏偏意識過來的時候,是他自己已經走了很遠,再也回不去了。
餘越坐在副駕駛座上,輕輕撐着額。
過了很久,他閉上眼,感覺眼睫有些濕潤,但是用掌心輕輕一抹,那種濕潤也不見了。
回到家,餘越也沒有什麽心思處理工作。
他打開電腦,本來是想看看劇本,安排一下電影的事情,沒想到手指不受控制一般,看見電腦桌面上的雲盤,就點開了。
餘越的手指似乎有自己的意識。
點開了雲盤,還點開了放着和許遠哲的合照的文件夾。
文件夾裏的合照上,兩個少年青澀稚嫩的面孔和笑容,都是那麽惹人懷念,特別是那一張,餘越随手一拍,沒想到把彩虹拍到了鏡頭裏來的那張照片。
餘越的手指慢慢地往下滑,一張張照片看下去。
看了很久,他終于停了下來,把電腦合上了。
餘越蜷起雙腿,坐在沙發上,抱着膝,聲音很低,喃喃一樣道:
“還是以前的我比較可愛……你一定不會喜歡現在的我的,許遠哲。”
現在這個,膽小、怯懦、敏感、表裏不一,又總喜歡猶豫不決的餘越。
那麽招人讨厭的餘越。
過了兩天,餘越收到許遠哲的一條消息。
許遠哲在微信裏跟餘越說:“我馬上要出國參加電影活動,可能要走一個多月。這段時間我會不剪頭發,等頭發留長了,再來找你試鏡。”
等了兩秒,他又問餘越:“家裏有一只五歲左右的貓,可以拜托你幫忙照顧嗎?”
說實話,餘越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着實茫然了一瞬。
他給許遠哲發消息:“我沒養過貓……”
許遠哲回複:“不麻煩,定時喂和抽十幾分鐘陪它玩玩就可以了。會自己上廁所,周末清理一下貓砂,就沒別的事情了。”
餘越問:“沒有別人可以養了嗎?我真的不會養。”頓了頓,又問,“周靈呢?她可不可以養?”
許遠哲道:“她貓毛過敏。”
餘越其實很想問許遠哲,他在娛樂圈裏真的一個可以養貓的朋友都沒有嗎?非要找他這個,從來沒有養過貓的新手來代養。
不是不能養。
餘越從小喜歡小動物,但是養過一只小兔子,小兔子吃錯東西在餘越面前死掉以後,餘越就再也不養任何寵物了。
他怕自己有什麽閃失,把許遠哲的貓給養壞了,就麻煩了。
但是許遠哲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要把貓送過來了,還說他今天晚上的飛機,時間很趕。
餘越沒有辦法,只能讓許遠哲把貓送過來。
下午,許遠哲就來了。
門鈴響起,餘越打開門,看見許遠哲穿着風衣,戴着口罩,拎着個籠子,手裏還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看起來是貓砂和貓糧、零食和玩具。
許遠哲把籠子拎了進來,直接打開了籠門。
餘越盯着籠子門看了一會兒,只見一個胖腦袋探了出來。
“好胖。”餘越忍不住道了一句。
許遠哲沒有說話。
這只貓明顯不怕生人,鑽出來以後,就繞着餘越的腳走了兩圈,尾巴高高豎起,還繞了一下餘越的腿。
它擡起頭來看餘越,烏黑的眼睛像葡萄,在那一刻,餘越覺得這只貓有些眼熟。
餘越下意識問許遠哲:“它叫什麽名字?”
許遠哲半蹲下來,摸了一把貓背,又掏出一根貓條,道:
“小魚兒。”
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