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很想很想
很想很想
餘越覺得自己醉了。
但是好像又沒有完全醉,他喝完那杯威士忌以後,就覺得頭暈暈的,想回去坐一下,沒想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可睡得也不算太安穩。
餘越在半夢半醒間,覺得整個人都很燙,又聽見耳邊傳來單杭跟他女朋友打電話的聲音,說什麽把一個朋友送回去,他也就叫代駕回去了……
有點兒吵。
餘越很輕地皺了皺眉,把臉更深地埋在臂彎當中。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餘越感覺耳邊清淨了。
單杭沒有再和人打電話了,倒是和另外一個人說起話來。
只是那個人是誰,餘越不知道,因為那個人沒有說幾句話,很寡言。
再後來,餘越感覺自己被人背了起來。
他想醒來,卻醒不過來,整個人都是綿軟無力的。
餘越好像聞到了很熟悉的檸檬香氣。
這種香氣,好像是……很久以前,許遠哲會用的,檸檬沐浴露和洗發水的味道,清新又好聞,餘越也喜歡用。
為了繼續聞這個味道,餘越把臉埋進那人的脖頸,果然聞到了更熟悉的味道。
也許是因為這股檸檬香氣,把餘越牽扯進了很久遠的夢中,餘越在這個人的背上睡着了,陷入了更深的夢境中,夜不知道許遠哲把自己放進車裏,給自己系好安全帶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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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很安靜。
許遠哲開着車,餘越睡在旁邊的副駕駛座上。
餘越的頭靠在車窗上,在一陣又一陣掠過去的霓虹燈光中,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那個和許遠哲一起生活的小房子裏。
夢見了那兩年多以來的點點滴滴。
一開始,夢境裏都是陽光,是兩個人膩歪玩鬧的笑聲,之後漸漸的,仿佛光被切了一半,半只腳踏進了陰影中,餘越看見那盞總是壞掉的浴室燈,看見自己總是洗到一半浴室就陷入黑暗以後,開始跟許遠哲發脾氣。
看見他們第一次因為給劇組買宵夜那件事情發生的“吵架”,再到後來,因為一盞修不好的浴室燈,餘越又跟許遠哲吵架了,還有越來越多的小事,逐漸堆積在一起……
在夢境裏,餘越看見最後說分手的人是許遠哲。
和現實不一樣。
許遠哲回到那個家,把他的東西都帶走了,自己的什麽都沒有留下,只留下了他和餘越的合照。
餘越從來沒有那麽難過過。
他在夢裏罵許遠哲王八蛋,把兩個人的合照摔碎了,後來又哭着想把合照撿起來,沒想到合照的玻璃割傷了他的手,血流了出來。
好疼啊。
餘越在夢裏想。
許遠哲背着餘越上樓,走過感應燈壞了的樓道,用鑰匙開了門。
在關上門的時候,感覺背上的餘越動了動。
許遠哲側過頭,看餘越還趴在他的背上,并沒有醒。
可餘越雖然沒有醒。
許遠哲卻看見餘越的臉上有眼淚。
一滴淚從餘越的眼角滑下來,滑到了鼻尖,搖搖欲墜的,最後落在了許遠哲的襯衣上,迅速暈染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許遠哲站在那兒沒有動。
他本來想把餘越放回到卧室的床上的。
可是還沒走一步,背上的人忽然就開始掙紮起來。
許遠哲聽見餘越在夢中說了一句:“王八蛋……”
緊跟着,又是一滴淚落在許遠哲的肩上。
許遠哲想先把餘越放在沙發上了。
他的手掌托着餘越的脖頸,剛想把餘越輕輕放下去,餘越就睜開了眼。
借着昏黃朦胧的燈光,餘越看清許遠哲的臉,和夢裏一樣的那張臉,說着要跟他分手的那張臉,把家裏東西都清空了的那張臉。
這一張,讓餘越記了五年的臉。
餘越其實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也分不清現在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現實又是哪一年的現實,至于夢境,就分不清了。
因為他夢到過太多次許遠哲了。
餘越看着許遠哲,過了很久,他聲音很輕地問:“你怎麽還敢回來?”
許遠哲的身影微微一頓。
餘越道:“你把東西都帶走了,所有都帶走了,就留下我一個人,是什麽意思?”
許遠哲垂着眼,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問:“什麽把東西都帶走了?”
聲音很啞。
餘越并不打算和許遠哲解釋什麽。
他現在堅信的就是許遠哲跟他分手,還毫不留情地把家裏所有值得他們懷念和回憶的東西都帶走了。
餘越道:“你有本事把合照也帶走呀,只把合照留下來是什麽意思?折磨我嗎?”
許遠哲又不說話了。
餘越伸出手,很輕地捏住許遠哲的襯衫,在手裏用力攥着,“你既然要跟我分手,現在又為什麽要回來?看我忘不掉你的樣子,很有意思嗎?”
許遠哲的薄唇緊抿成一條線。
他伸出手,想握住餘越攥着自己襯衫的手,卻在碰到餘越手指的瞬間,餘越突然甩開了他,說了一句:“疼!別碰我!”
許遠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餘越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指,疼得身子幾乎都在顫抖。他慢慢張開手,以為會看見手指上冒着血珠的傷口,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上,一點兒傷口都沒有,更別提血了。
餘越好像有那麽一瞬的清醒,意識到自己并不在夢中。
也逐漸開始意識到,當初說分手的人是他,搬離那個家的人是他,把所有東西都帶走,只留下合照的人,也是他。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想起這些真正的現實,餘越卻覺得更痛苦了。
他痛得心髒都扭曲起來,仿佛一只手死死攥着他的心髒,非要将那顆心捏出血來才願意松手一樣。
餘越感覺到了窒息。
他低垂着頭,緊緊捏着自己的手,肩膀微微顫抖着。
現在是哪裏呢?又是幾點鐘?許遠哲為什麽會在他身邊?
餘越不知道。
他什麽都不知道。
客廳裏的鐘,滴答滴答地轉動着,四下裏寂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
餘越的餘光瞥見許遠哲的手,那只手那麽近,又那麽遙遠。明明許遠哲就在餘越的跟前,可餘越卻感覺好像碰不到他一樣。
“到底要怎麽樣才放過我……”餘越的眼睫輕輕顫了顫,一顆眼淚落在了手心裏,“許遠哲,我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忘掉你。”微微一頓,“我去過那麽多地方,看過那麽多風景,見過那麽多人,為什麽這一切都沒能讓我忘掉你。”
客廳裏寂靜了很久。
許遠哲終于開了口。
他的聲音低啞得已經聽不出原來的聲線了,“寶寶,對不起。”
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在這一刻,突然就崩斷了。
餘越坐在沙發上,幾乎是和許遠哲面對面的。可他低垂着頭,坐在許遠哲面前,始終攥着自己的手指,不明白地道:“對不起……許遠哲,你除了會說對不起,你還會說什麽?你自己究竟有沒有想過,你對不起我什麽了?”
許遠哲沒說話。
餘越依然低着頭,借着酒勁,也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就這樣很輕地說:“你對不起我為你受的委屈。”
許遠哲放在旁邊的手指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餘越擡起眼來,看着許遠哲的眼睛,“你是不是覺得我跟着你,真的從來都不委屈,你是不是一直都這樣覺得的?你覺得我真的不委屈嗎?你覺得我住四十平米的小房子的時候,真的不委屈嗎?你覺得我總是磕碰到腿的時候,真的不委屈嗎?你覺得我每次用那盞壞掉的浴室燈的時候,真的不委屈嗎?”
許遠哲的手指輕輕地顫抖起來。
餘越好久沒有這樣發洩過情緒了。他瞧着許遠哲,眼淚不斷地滑落臉龐,滴落到自己的手心上,“我真的很委屈,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什麽都很委屈。可是為什麽我從來都不說,為什麽我從來都跟你說沒關系,你有沒有想過?”
微微一頓,他很輕地吸了一下鼻子,換來的卻是更兇猛的眼淚,“因為那個人是你,因為你是許遠哲。因為跟你在一起,我覺得這些委屈,都比不上你一個人,我覺得這些委屈可以忍受,因為我每天醒來,看見你在廚房裏做早餐,每天放學,你背着我走過那條小路,每天晚上,你跟我在陽臺上看星星,我覺得這些都可以抵過那些委屈了,跟你比起來,那些委屈根本算不上什麽。而且,我們不是說過,我們還有很久的以後嗎?那以後會變成什麽樣,誰知道呢,我覺得我們都會變得越來越好,所以那些委屈都微不足道了。我可以陪你很久很久,這一點委屈算什麽,它只是我們一生中最短暫的一段時光而已。”
“可是你都做了什麽?”餘越的視線模糊極了,他已經看不清許遠哲了,“你跟我說,你後悔了。”停頓片刻,“不,你沒有說,你只是表現出來了。你還不如告訴我,你不喜歡我了,你厭倦我了,而不是用‘你後悔了’這幾個字,覺得你對不起我,把我推走,然後又用五年來懷念我,好像說得你有多愛我一樣!”
餘越最後已經完全控制不住情緒了。
他知道自己說的很多東西可能都不對,可能只是他在胡言亂語,等清醒過來,他也會想起,自己曾經說過,分手是兩個人一起做的決定,後悔的也不只有許遠哲一個人。
眼睜睜看着許遠哲受折磨的人是餘越,最後選擇分開的人也是餘越。因為餘越也不忍心看許遠哲被折磨成那個樣子,所以他也想放手了。
可是餘越現在不想清醒。
他就想對着夢中的這個許遠哲發洩。
“許遠哲……”安靜了很久,餘越好像緩過來了一些,聲音也放輕了許多,“五年了,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麽過的嗎?你以前帶我走過家樓下那條小路的時候,跟我說,如果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我又恰好聽見風吹樹葉沙沙的聲音,那就是你在思念我。那一天……我不記得是在哪個國家了,就記得好像是個冬天,我經過一條小路,看見那棵樹的樹葉沒有完全落光,風吹過去的時候,樹葉沙沙作響,我當時就在想,是你在想我嗎?我想多聽一聽那個聲音,就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了。結果我閉上眼,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在那個長椅上坐了一夜,當時晚上下了雪,我渾身都落滿了雪,醒來的時候,樹上的樹葉都掉光了,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麽心情嗎?”
“……別說了。”許遠哲的聲音極啞,手指也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可是餘越還是要說:“還有一次,是我手機丢了,我還被困在了暴雨裏。我朋友跟我說過那條街很亂,但我沒想過手機會被偷,我當時急着回家,想趕緊回去把雲盤登錄了,因為我怕裏面的照片丢了,那些照片對我來說很重要,都是和你的一些照片。我就淋着大雨回去了,結果燒了三天,那個地方海拔還很高,我一邊缺氧發燒一邊用電腦把雲盤裏的照片一張張下載下來。很多東西都沒有丢,但我還是丢了你的電話號碼……”
許遠哲說:“別說了。”
餘越本來還想說。
可是下一刻,許遠哲突然伸出手,顫抖的手指扣住餘越的後脖頸,突然将他拉近自己,仿佛只是為了不讓餘越再說下去一樣,偏頭重重地吻了下去,堵住了餘越的所有話語。
餘越驀然放大的眼睛裏,看見許遠哲眼眶殷紅的顏色,還有滑落眼尾的眼淚。
許遠哲瘋了一樣,瘋狂地吻着他,呼吸又急又沉,仿佛要将這五年丢掉的一切都找回來一樣。也不知道喝醉酒的人是誰,總之兩人口腔中彌漫的都是酒香,柔軟但滾燙的唇糾纏厮磨着,明明以前經常親吻,可這對于餘越來說,是完全陌生的觸感,可能是因為太久了,也可能是因為……
許遠哲從來沒有這樣吻過他。
這種仿佛要把餘越的呼吸全部吞下去,還有夾雜着眼淚鹹辛酸澀味道的,一個完全失去理智的吻。
餘越拼了全力才把許遠哲推開。
下一秒,他的動作比大腦更快,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響,極其清脆,好像讓整個客廳都瞬間寂靜了下來。
餘越感覺掌心都有些發麻,自己的嘴唇也發麻。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許遠哲。
許遠哲被打得微微偏過頭去,垂着眼,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不知道寂靜了多久。
餘越最後說:“我已經,不是那個……”微微一頓,他把喉嚨裏的哽咽壓下去,“那個,你說‘親一個’就跟你和好的餘越了。”
說完,他起身,自己搖搖晃晃地走回了房間。
餘越一覺睡到了中午。
他醒來的時候,感覺渾身酸痛,特別是頭疼,疼得仿佛要炸開一樣。
陽光很好,但照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餘越在床上趴了很久,感覺自己昨晚好像斷片了,什麽事情都想不起來,又好像覺得不是想不起來,只是不願意去想起來。
餘越想,他好像又夢見許遠哲了。
他慢慢地起了身,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都還沒有換。
于是,餘越就去洗漱,順便洗了個澡,洗了頭發,把自己洗幹淨了,才覺得神清氣爽起來。
打開卧室門的瞬間,餘越聞到了空氣裏飄蕩着的香味。
他的腳步微微一頓。
紅燒排骨的香味。
餘越的眼睫很輕地顫了顫。
他開始懷疑自己昨晚是做夢還是真的看見了許遠哲。
但在開始懷疑之前,餘越的腳步已經不受控制地往廚房走去了。
在走到客廳裏,可以看見廚房的時候,餘越徹底停了下來。
許遠哲在廚房裏熬排骨。
大概是正在等待,所以他沒有動作,只是雙手輕輕撐着料理臺,安安靜靜地等待着,微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餘越站在那兒,一動也沒動。
這是在夢裏都看不見的場景。
陽光從陽臺的落地窗外照進來,斜斜地正好照在餘越的腳尖前面,餘越站在陰影處,而許遠哲站在廚房裏的陽光裏。
這束光橫在了餘越和廚房之間,似乎也橫在了他和許遠哲之間。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察覺到什麽,許遠哲回過頭。
他看見餘越。
餘越也看着許遠哲。
一時間,許多零零散散的畫面,在這一刻瘋狂湧入腦海,包括昨晚餘越以為自己斷片了的那些畫面,包括他自己一邊掉眼淚一邊質問許遠哲,一邊承認自己這些年來有多想許遠哲,還有最後……
那一個瘋狂到近乎要窒息的吻。
全都回憶起來了。
對了,還有那個巴掌。
餘越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一下。
他沒有說話,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和許遠哲說什麽,只是覺得喉嚨有些發緊,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也許是排骨還沒有那麽快好。
許遠哲轉過身來,向餘越走過來。
餘越有些想後退。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後退。
許遠哲邁過了那一道明暗分隔的陽光,走到餘越的面前。
不知道為什麽,餘越總想後退。
他的眼睫一顫,低下頭來,真的打算往後退一步。
可就在這一刻,許遠哲伸出手,将餘越輕輕擁抱進了懷裏。
餘越的眼睫劇烈一顫。
因為是冬天的早上,餘越剛洗過澡,所以穿得少,而許遠哲也沒有穿風衣,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襯衫。
許遠哲将餘越抱進懷裏的時候,餘越幾乎感覺到了彼此肌膚的體溫,和心跳。
客廳裏寂靜無聲,只有時鐘滴答滴答轉過的聲音。
許遠哲一只手抵着餘越的後腦勺,一只手抱着他的背,似乎這個姿勢能将餘越抱得更緊,抱得更牢。
餘越的下颔抵着許遠哲的肩膀。
他的眼睫不斷顫着,眼前的陽光漸漸變得模糊,昨晚的回憶紛亂湧入腦海,伴随着這五年來的痛苦,眼淚幾乎要湧出眼眶。
餘越等這樣一個擁抱等得太久了。
等到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許遠哲還是這樣不善言辭。
不知道抱了多久,許遠哲的手指輕輕穿過餘越濕透的頭發,不輕不重地揉了揉,聲音很低地道了一句:“吹頭發吧,吹完就可以吃飯了。”
餘越把許遠哲推開了。
他看着許遠哲,“你走吧。”
許遠哲站在那兒沒有動。
餘越講毛巾搭在頭上,轉過身去,免得讓許遠哲看見自己紅了的眼眶,聲音很輕地道:“我不愛吃紅燒排骨了。”
餘越回到房間,去把頭發吹幹了。
等他再走出廚房的時候,發現許遠哲已經走了。
客廳裏空蕩蕩的。
餘越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剛才站過的那個地方,仿佛透過那道斜斜的陽光,看見了剛才被許遠哲抱在懷裏的自己。
看見了剛才的場景,像電影一樣,被人重複放映在自己的眼前。
餘越在原地站了很久,把毛巾輕輕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起身,走向廚房。
廚房裏,米飯煲好了,排骨也熬好了,放在保溫的蒸籠裏。
旁邊還貼着便利貼:
“小心燙。”
餘越盯着便利貼上,許遠哲的字跡,半晌沒有動靜。
他是真的不愛吃紅燒排骨了,雖然以前最喜歡吃許遠哲做的,可是這麽多年下來,口味也早就改變了。
但是不能浪費。
餘越最後還是打了飯,把紅燒排骨盛了出來,坐在桌前開始吃了起來。
昨晚喝了酒,雖然喝得不多,但胃部總歸是不太舒服。
暖暖的米飯和排骨下肚,別提有多舒服了。
餘越垂着眼,安靜地坐在飯桌前,一塊一塊地吃着紅燒排骨。
恍惚那麽一瞬,他擡起眼來,看見許遠哲就坐在他的對面,和很多年前一樣,也拿着一碗飯。在最難熬的日子裏,許遠哲挑了半天排骨,最後把最好的都給了餘越,自己用少少的幾塊排骨送了很多白米飯,最後的最後才用醬汁送飯。
其實當時餘越都看在眼裏,也都酸在心裏,也故意說着自己吃不下,把排骨分給許遠哲。
他們就這樣過了最煎熬的一段時間,當時餘越想,等好起來了,他要買好多好多排骨,讓許遠哲不用再把好的排骨分給他,讓他們兩個人都能吃飽飽。
餘越垂下眼來,看着盤子裏的排骨。
不知過了多久,一滴眼淚掉在盤子裏。
再之後,一顆又一顆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餘越輕輕捏着筷子,用指節輕輕抵住滾燙的眼皮,就這樣無聲地流着眼淚,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喃喃着道了一句:
“許遠哲王八蛋……”
史蒂文過了兩天,來了A市。
他一落地,就給餘越打電話,說:“我到A市啦!出來玩啊,來吃飯,來喝酒!”
餘越一聽見喝酒,就有些頭痛。
他這些天把自己關在家裏,哪兒也不去,除了剪片子,就是剪片子,有時候剪入神了,熬到淩晨兩三點,眼睛都痛到不行,才想起要睡覺。
單杭幾次想約餘越,都被餘越拒絕了。
因為餘越知道,單杭約他,其實就是為了打聽他和許遠哲的事情,而且餘越也猜出來,那天他喝醉了,是單杭叫許遠哲過來的。
餘越沒有生單杭的氣,只是覺得,他現在暫時不想面對和許遠哲有關的任何事情。
所以他沒有接受單杭的邀請。
倒是史蒂文來約餘越,餘越覺得可以跟史蒂文這個沒心沒肺的傻孩子出去走一走,畢竟史蒂文應該不會提起許遠哲的事情,而且還可以跟史蒂文談一談電影項目的事情。
餘越答應了史蒂文的邀請。
史蒂文定了一家日料,一起來的還有電影團隊裏其他幾個人,都是團隊裏的工作人員,大家在國外結識,欣賞餘越的才華,所以決定跟着餘越幹。
餘越是最後一個到的。
他坐下來以後,史蒂文問他:“怎麽戴了眼鏡?咦?沒鏡片的。”
“黑眼圈有點兒重,”餘越說,“怕吓着你們。”
史蒂文“啧”了一聲,“又熬夜剪片子了是不是?你命不要了,整天那麽拼命幹什麽啊?”
餘越也想,是啊,這五年來,整天那麽拼命幹什麽。
他沒有用家裏的錢,自己在國外打工,掙到的錢買了第一臺設備,後來就開始白手起家,組建自己的第一個電影團隊,在伊甸園的一些資助下,開始拍攝電影。
餘越去過很多國家,但都是為了拍攝,或者都是接了一些電影工作。他去過很多電影劇組學習,也帶着自己的劇組過了很多苦日子,是真的很拼命,苦不堪言的那些日子,好像想要跟誰感同身受一樣。
飯吃到一半,史蒂文忽然問道:“對了,談得怎麽樣了?影帝他願意來演這部電影嗎?”
餘越:“……”
還以為史蒂文不會提到許遠哲的。
見餘越沉默,史蒂文有些慌了,“又不打算演了啊?真的不演嗎?要不要我去說服他一下?不能這樣溜我們的啊,我都滿懷期待了,他怎麽可以……”
“沒說不演。”餘越夾一片姜夾了半天沒夾起來,居然有點兒孩子氣地放下了筷子,“但是,也不一定能演了。”
畢竟,他和許遠哲現在,關系比起剛重逢的時候,應該更差了。
許遠哲向餘越求和了,可是餘越拒絕了他。
那天晚上的吻,和第二天早晨的擁抱,是許遠哲能說的一切。
不過餘越都拒絕了。
他甚至給了許遠哲一巴掌,還把人趕走了。
脾氣再好……也會生氣吧。
史蒂文又在叨叨,準備發揮他的嘴皮子功夫,說服許遠哲,餘越還沒有開口說話,旁邊包間的門忽然就被人打開了。
裏面的人吃完飯正好出來。
餘越很随意地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就停住了。
許遠哲從包間裏出來。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袖子微微挽起,手腕上戴着好看名貴的手表,顯得氣質純粹又幹淨,和他談話的人年紀有些大了,不知道是哪行哪業的前輩。
仔細一看,似乎是一位面熟的老演員。
史蒂文擡頭一看,就愣住了。
他說:“卧槽。”
餘越和許遠哲對上了視線。
很快,餘越就移開了視線,低頭繼續去夾那片夾不起來的甜姜。
史蒂文揉了揉眼睛,“那是不是影帝啊,我應該沒有臉盲認錯吧?!那就是影帝吧!卧槽,我要去找他要簽名……不是,我要找他談談我們的電影。”
說完,他就跑出去了。
別人攔都攔不住。
餘越也沒有打算去攔史蒂文。
反正也攔不住。
他不知道史蒂文有沒有跟許遠哲說上話,不過應該是說上了,因為史蒂文很久沒有回來,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才回到桌前。
史蒂文似乎很興奮,“影帝說他一定會來演的,他都打包票了,我們就可以放心了!”
其他人也是一陣歡呼。
吃完飯,餘越去買單。
結果到了櫃臺前,那個服務員對了一下桌臺,面帶笑容地告訴他,“之前有一位先生已經替37號桌買過單了。”
餘越怔了一下。
服務員小姐甚至補充了一句:“穿白色毛衣,戴黑色口罩的那位先生。”
餘越拿着單子回到桌前,垂眼看着單子上比較昂貴的餐費。
過了一會兒,他問身邊的人,“你們誰有許遠哲的微信?”
幾個人當然是面面相觑。
史蒂文也不知道。
不過史蒂文正在思考一件事情,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影帝,而且好像是很久以前,奇了怪了,到底是哪裏呢……”
沒有人有許遠哲的微信,餘越沒有辦法,只能主動聯系周靈。
很快,周靈就把許遠哲的微信發了過來。
餘越也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因為這一頓的餐費去加許遠哲。
他添加了許遠哲,等了幾分鐘,許遠哲就加了他。
史蒂文和其他人正在前面逛商場,餘越就跟在他們身後,低頭看手機。
許遠哲加了餘越以後,沒有說話。
餘越思考了一下,也沒有說話,直接發起轉賬,把這頓飯的餐費給轉了過去。
不知道是什麽心理,讓他不想欠許遠哲一分一毫。
見許遠哲沒收,也沒有動靜,餘越又說:“謝謝你。”
客氣又疏離。
隔了一會兒,許遠哲終于回複了。
他說:“一定要跟我分得這麽清楚嗎?”
餘越垂眼看着這句話。
過了一會兒,他也回複:“不然呢?”
分了手的前任,難道不應該分得清楚嗎?拉拉扯扯算什麽。
這次隔了很久,許遠哲都沒有回複。
餘越以為許遠哲不會回複了。
他收起手機,跟上了史蒂文和其他人的步伐。
快要離開商場的時候,餘越才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結果看見許遠哲發來的消息。
他說:“來天臺談談,我就收下這筆錢。”
時間已經是半個小時前了。
餘越拿着手機,不知道許遠哲等了半個小時,走了沒有。
史蒂文催促他,問他為什麽停在原地。
寂靜片刻,餘越還是說:“我要去見個人,你們先去玩吧。”
說完,他就捏着手機,去了商場的天臺。
推開天臺厚重的門,一陣寒冷的夜風吹來,這個晚上沒有下雪,但是似乎比之前要更冷了一些,吹得人骨子裏都在打顫。
餘越來到天臺上,一眼就看見了那邊一閃而過猩紅的火光。
許遠哲靠着天臺的牆壁,抽了一口煙,呼吸混合着白霧随着夜風散去,他的手臂垂下來,指間夾着煙。
餘越來到許遠哲的面前。
他看着許遠哲的眼睛,像看着天邊遙遠的星星一樣。
其實他們兩個人,現在就像兩顆可望不可即的遠星,那麽近,又那麽遠。
安靜了很久。
餘越問許遠哲:“有什麽事情嗎?”
許遠哲看着餘越。
寂靜的夜空,綴着一顆、兩顆星星,其他都隐沒在淡薄的雲層裏。
許遠哲的眼神和很多年前一樣。
餘越突然有些看不懂這樣的眼神了,這是後悔嗎?
他一直在等許遠哲說話。
等了很久,許遠哲終于微微直起身子來,夾着煙的手指也微微擡起。
他身子往前傾,淺黑色的眼眸低下,低聲道:“沒什麽事情。”
在天邊雪花落下的瞬間,在餘越反應過來之前。
許遠哲已經偏頭吻上餘越的唇,很輕、很輕。
他覆着餘越的唇,眼睫微微垂下,就這樣,聲音很低地道:
“就是想你了。”
微微一頓,聲音愈發沙啞:“很想、很想。”
久等了所有寶寶們,準備了大肥章,感恩陪伴,感恩訂閱(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