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不得不說,身為就夠一統魔教的魔主屠休,判斷當真是準确的很,雖然從前對于歸元宗的這位掌劍真人只是聞名,但是今日第一次見,他就已經敏銳的察覺出這南華真人大概的心性手段。
這樣的人,決計不是一個為了争勝,便不顧同門弟子性命的偏執之徒,因此他敗勢初現之後,身為魔宗之首,第一時間,便已經開始了旁的手段。
手下暗藏了蝕骨針,作勢假攻後面的歸元宗弟子,等着這個掌劍真人回身相護,順勢反手一擊。
多麽尋常的小手段!簡單到不值一提!
只是他沒想到,就這麽随手選定的一個歸元宗女弟子,卻竟是如同觸到了什麽逆鱗一般,直叫這個歸元南華一瞬間怒發沖冠、氣勢高漲——
竟是個只攻不守、同歸于盡的架勢!
莫說原本就是假攻,就算屠休原本真想把這個女弟子怎麽着,見了這般威勢,也不得不立馬放棄,全力迎戰,先保全自身要緊。
屠休顧不得旁的,但是西北邊的仇滁看見南華這幅全無防禦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的心頭一癢,猥瑣流的意識深入骨髓,甚至不用思考,一道極其隐蔽的攻擊,便借助招魂蟠,瞬間放了出去。
【警告!警告!宿主小心!】
當屠休的刀光沖向蘇仙的一瞬間,腦海中的系統開始了瘋狂的滴滴報警。
但是蘇仙顧不上233給出的警報,事實上,就是能顧得上,她也不會理自己的危險,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西北角上那名為仇滁的元嬰真人手上,因為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沒有看到師父和屠休之間的變故,卻是清清楚楚的看到這個仇滁忽一松手,緊接着那懸空而立的招魂蟠動了一動,便冒出一道灰色霧氣,鬼鬼祟祟的繞了個圈,沖着南華背面加速而去。
233剛才的介紹還言猶在耳,“精神攻擊,中招之後、渾渾噩噩便丢了性命。”
莫說渾渾噩噩了,師父與魔主同為元嬰真人,這麽要緊的時候,就是愣上一愣,也是要命的事。
這麽要緊的時候,蘇仙就格外慶幸自己剛才沒有選擇躲遠,幾乎是那仇滁的手剛一動,她便也瞬間沖上前去。
這狀若鬼魅的黑色霧氣雖然走位風騷,好在卻并不算快,蘇仙全力沖刺之下,終究還是險之又險的攔在了師父身前。
沒能來得及阻擋,事實上,什麽技能都沒學的蘇仙,也壓根不知道這無形無狀的灰霧應該如何阻擋,在誰都未曾回過神的時候,這灰霧就這麽結結實實的撞進了蘇仙的胸膛。
剛剛中招的一瞬間,是什麽感覺都沒有的。那霧氣簡直輕的像一滴雨,沾衣微濕,身體沒有受傷、沒有破口,就連蘇仙做好了準備的精神攻擊,結果也仍舊是神智清明,心緒平靜,和中招之前沒有任何差別。
直到面前的南華真人察覺到這變故,面帶驚詫,猛然回身,她才忽的覺察到了什麽不對——
便宜師父的五官變了,原本狀若仙人的疏冷面貌漸漸變得绮靡豔麗,眉心紅痣鮮豔若血,桃花雙眸風流潋滟,他彎起嘴角,露出面頰上的梨渦,聲音都變得婉轉且柔情,他叫她:“仙仙。”
……
這是誰?多久之前的事了?蘇仙一時間竟有些茫然,原以為早已遺忘在漫長歲月中的畫面猛然翻湧上來,她甚至都沒來及回憶為什麽這張臉這麽眼熟,口中就已不由自主的應了一聲:“哥哥。”
只不過,也就是這一瞬間罷了,這兩個字才剛一出口,心口忽的一重,蘇仙便也猛然回過神來。
再擡眼,面前之人恢複了便宜師父該有的飄然若仙、俊美無俦,只是這一刻仙人動怒,眸中似乎在跳躍着火花,他再開口,那話分明是滿懷怒意的:“魔徒找死!”
後知後覺的蘇仙被南華真人甩袖一揮,極其輕柔的送回了同來的歸元宗金丹師叔手上,再一轉身,已是劍氣如虹,殺氣逼魔主屠休不得不扔下壓箱底的救命傀儡,倉惶後退。
如此逼人的氣勢,眼見魔主危險,周遭的下屬死士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一個個都舉着還帶着血腥氣的武器蜂擁而上,以多欺少。
魔宗衆人既已動手,同來的歸元宗門人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理,當即也都是靈劍出鞘,出手上前,
見狀,原本困守在藥圃陣法內的靈藥谷門人們,也是順勢而出,青色與白色的道袍彙集在一處,在南華真人的帶領下,一時間只将魔宗殺的節節敗退。
但是這個時候,蘇仙卻只是一動不動的被金丹師叔遠遠的帶離戰局,放進了靈藥谷的藥圃陣法旁。
“吃下。”金丹師叔手下利落的給蘇仙口中塞下了一粒丹藥,之後又往她手中塞進一個四四方方的石盤:“防禦陣法,就在這呆着,有事破碎陣盤,我會知道。”
說罷,就又掏出了一疊類似符篆的東西,也向着戰局最中沖了進去。
不知名的丹藥在入口即化,一陣熱流從咽喉滑下,最終凝結在了胸口之中,似乎在溫暖着什麽,她這時候才忽的發覺,自己心口像是被釘進去了什麽東西,黑氣彌漫,胸口也是一陣沉悶,略微動一下都很艱難。
系統是和宿主元神綁定,共享視角的,剛才蘇仙中了攝魂術後看見的男人,233也一起看見了,但是它現在監控到宿主明顯的情緒指數變化,敏銳的什麽都沒問,只是公事公辦的解釋道:【宿主中了魔主屠休的蝕骨釘,中招之後,沉于周身經脈,只要運轉靈氣就會有蝕骨之痛,除了屠休之外,旁人只能緩解,無人可徹底祛除。】
蘇仙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一片難言的沉默中,系統233有點尴尬的又補充一句:【按照世界原本進程,天命之子身中蝕骨釘,也是導致最終隕落的原因之一。】
蘇仙試着運轉了一下靈氣,倒是沒有覺得疼,但是靈氣明顯的凝塞了許多,與以前的心念一動,猶如臂使,顯然是不知差到了哪裏去,便宜師父受着這樣的暗傷去參加滅世之戰,中間還有廖二這個叛徒下毒,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倒是當真正常的很了。
“哦,現在這蝕骨針現在釘在我身上,這個隐患算是解決了。”蘇仙艱難的坐直身子,雖然口中是在這麽可有可無的回答,但是目光卻是在一片混亂的戰局之中不停掃視,像是尋找着什麽。
共享視角的系統安靜的圍觀了一陣,就也立即看出來宿主找的是什麽——
是剛才出手暗算的元嬰真人仇滁。
仇滁之前一直在假裝一個平平無奇的金丹期修仙者,經過了蘇仙受傷之後露了餡,和屠休一塊,受到了南華真人的重點照顧。這會兒正借着人群的遮擋左右逃竄,時不時還會揮動攝魂幡,拉來幾個中招無辜的正派弟子當作肉盾,故意扔到師父的劍氣之下,叫師父投鼠忌器。
偏偏他速度極快,那攝魂幡在他手裏耍的帶風一般,這麽半天,非但一次沒和便宜師父動手,反而走位風騷,當真叫他越跑越遠了。
蘇仙眼睜睜的看着他一來二去的逃出戰局,遠遠消失在了天邊,仇滁消失之後,她就好像徹底失去了興趣一般,閉上眼睛,開始靜靜沖擊着胸口前的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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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南華真人當前,這一場突如其來的亂戰,最終還是以魔宗敗退而告終。
魔宗離去之後,靈藥谷內沒有戰鬥力的小弟子戰戰兢兢的漸漸出來,一面哭哭滴滴,一面如喪考妣的開始收拾殘局。
南華真人雖然力挽狂瀾,但是最終也還是沒能當真殺掉屠休,只是重傷了魔主,自己也付出了身中一刀的代價。
回到蘇仙面前時,即便是天命之子,也難免的露出幾分狼狽之色,他微微低頭,看到蘇仙胸口的蝕骨針,眸光露出幾分晦暗。
來之前,分明已經囑咐了叫她護好自己,諸事有他,若他不在,也有同門長輩,萬事不許争先上前,這一次帶她出來,歷練不都算,不過是叫她見見世面,有助修行罷了。
誰曾想她竟是如此膽大包天,連魔主屠休在前,都敢上前插手!
如果是之前,他此刻定然就會直接訓斥這個弟子胡鬧。
但是現在,向來清冷高絕的南華真人,卻忽的發覺,自己失去了訓斥的資格與立場。
蘇仙之所以這般膽大妄為,是為了救他,她胸前正中的蝕骨針,是代他而受,雖然他身為歸元宗掌劍真人,并不需要弟子的挺身而出,但是第一次被人舍命相救之後,面對受傷的弟子,卻也說不出一句指責訓斥,這樣近乎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
半晌,說出口,就也不過是一句平靜,卻叫人不容置疑的話語:“不必擔心,為師之後會手刃仇滁,逼屠休說出解蝕骨針之法,為你報仇。”
蘇仙擡起頭,面色還有些虛弱,但是黑眸閃亮,卻滿是純粹的信任與歡喜,聲音輕輕的:“好。”
拜師百年,南華真人還從來沒有見自己這弟子這般乖巧過,更何況還是在剛剛受傷之後,南華真人微微嘆息一聲,終究還是叮囑了一句:“你好好養傷,日後,切不可再做這等危險之舉!”
蘇仙睫毛微顫,聲音虛弱,卻更顯得堅決:“我在這世上只在意師父一個,保護師父,我不覺得危險。”
“胡鬧,何事能比你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南華真人皺了眉頭。
蘇仙聞言擡頭:“師父,我喜歡師父,在我心裏,師父自然比我重要。”
百年來,蘇仙在南華真人面前,半玩鬧半認真的說了上百遍“喜歡、在意,”多到他早已習慣到完全不當一回事,但是偏偏,這一次卻不同。
如果說,從前所說的喜歡,都是類似孩子氣的天真玩笑,那這一句話,就滿是女孩子特有的堅決執拗,甚至于,還隐隐透出幾分近乎深情的溫柔纏綿。
南華真人猛然一僵。
與此同時,233的提醒也響的恰到好處:【天命之子親密度出現小範圍波動!】
聽見這話,再眼見師父的沉默,蘇仙不待對方想明白,便忽的又笑起來,徑直将話題轉了開去:“師父,我什麽時候能結丹啊?”
滿心複雜的南華真人見她突然放下了這暧昧不清的胡話,一時間竟說不出自己心頭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更沉了些,頓了頓,還是回道:“待你祛除蝕骨針,為師便給你靈藥結丹。”
原本是打算叫蘇仙在外頭歷練一段日子,再說升階金丹期的事,只是經過了今天,南華真人卻忽的改了主意,只覺能叫她今早提升些修為,才更好些。
“不能現在就給嗎?”蘇仙探過身,似乎有些着急的模樣:“我覺得這點不舒服完全可以忍,不耽擱結丹。”
“自然不能!”南華真人的聲音嚴厲,魔主惡名在外的蝕骨針,哪裏是那般輕易能忍的?靈力運轉,錐心刺骨,還要結丹,一個不好,搞成走火入魔才更是得不償失!
蘇仙聞言眨眨眼,側過頭,便露出了幾分委屈的模樣:“不給就不給,這麽厲害作甚麽?”
這一副情态,說是弟子對師父撒嬌原本也可,只是南華真人剛剛才從蘇仙的話語中察覺到她的真心,心下還是滿心複雜,暗暗擔憂。
此刻再聽到蘇仙這份委屈,便總覺還有幾分旁的意味,再看見她泛白的面頰上透出的隐隐紅暈,一時便又是一滞,竟是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無措。
事關重大,南華真人原本要正色再阻攔幾句,只是轉念一想,結丹的靈藥,何等珍惜,只要他不給,蘇仙自個也自然沒有來路。
這麽想着,看着蘇仙的面色虛弱,想着她還身受重傷,更重要是意識到這弟子的“心意”之後,一時不知應對,便也停了口,只是叫了廖大廖二過來,先送她會靈藥谷內歇息,自己則将這些瑣碎心思通通壓下,落荒而逃一般,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