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緣何愛做妾室?是了,不論貴妃還是側妃,終究是個妾罷了。
這句話戳中了衛儀的痛點,讓她面色瞬間發白,應付了幾句話便出了寒山院。
拐出院門,遠遠見十幾個小厮擡了各式箱籠,浩浩蕩蕩往這邊走,旁邊兩個身影分外眼熟,走的近了忽而想起,這不是阿姐身邊的常嬷嬷與茵陳嗎。
羅文遠這次回許郡,奉了肖岩的口谕,把蘇遇的嫁妝及兩位貼身仆從也帶了回來。
常嬷嬷正囑咐小厮小心磕碰,見了前面的衛儀也是一愣。
她自幼看護蘇遇,從舅家跟回了蘇府,是以也跟衛儀熟稔。
現下見了人,一是女大十八變,再者想不到衛儀會來漠北,一下子有些不敢認。
對面的女子卻親親熱熱迎了上來,嬷嬷長嬷嬷短的喚着,自然的來挽她的臂。
常嬷嬷臂彎裏挎了個小包袱,被她一碰,呼呼啦啦散了一地。
一個紅漆寶盒敞開來,裏面黃絹半掩,罕見品色的羊脂玉溫潤流光。
衛儀愣在當下,那個墜角上的“珩”字撞進眼裏,剜了她的心口一刀,不由伸手去拿,想要看個清楚。
一只略滄桑的手利落的撿了去,砰的一聲将漆盒蓋嚴實了。
常嬷嬷神色如常的收起地上的物件,拍拍衣擺行了禮,略詫異道:“可是衛三姑娘?竟會在此地相遇!”
衛儀臉上恍惚一閃而過,含笑同嬷嬷道了些因由,又囑咐了幾句蘇遇的身體,方扶着夏然的手離去了。
走的遠了,她陡然失了力氣,扶着一根廊柱穩了穩身形,聲音有些發顫:“阿然,他的玉給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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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只手被主子攥的生疼,半響又聽衛儀憤然道:“我千方百計接近漠北王,為的是衛家的安危,可他.......他不該忘了我呀!我的苦又有誰知?”
夏然明白過來,這是說的太子殿下,便謹慎安撫道:“姑娘莫憂,您與殿下青梅竹馬的情誼誰又能及,殿下怎能忘了您。這衛家的擔子壓在您身上,您可萬望保重身體。”
衛儀望了夏然一眼,搖搖頭,輕嗤:“說給你做什麽,你如何會懂。”
是啊,旁人又如何懂。
她一個人又回到了十四歲那年,醒來時還記得宮城裏漫天的大火,肖岩一身黑衣鐵甲闖進了大殿,揮手間便決定了她與幼子的生死。
再來一回,她想牢牢抱住這根粗大腿,為自己也為衛家尋一條活路。
雖說漠北王這樣的人物确實讓女子無法抗拒,可她也是萬不得已啊,太子怎能說變心便變心呢?前世的那些恩愛都不作數的嗎?不能,他不能!
衛儀倚在廊下的闌幹上,看着漠北的天,出了許久的神,天色暗沉時才回了玉蘭院。
......
寒山院裏已點了燈,蘇遇與常嬷嬷、茵陳聚在小暖閣裏,圍着火盆烘栗子,邊吃邊話別後中中。
嬷嬷剝了個栗子,舉着往蘇遇嘴裏送,邊道:“我來時想着你這嫁妝箱籠不保險,指不定進府要被檢視,便将太子的玉佩随身放在了包袱裏,只說是我老婆子的貼身物件,反而沒人在意。萬沒想到這都到院門了,卻出了岔子。幸虧阿儀沒見過太子的物件,也不是愛嚼舌根的。”
蘇遇接了栗子,想起那玉佩便有些心煩。
她來漠北之前,為了不引起皇後與太子的疑心,不能退還,又不能随便丢棄,這玉象征着太子的身份,若被有心之人撿到利用,指不定掀起什麽風浪,是以只能先帶在了身邊。
現下簡直是燙手的山芋,不知該如何處理,便囫囵道: “先藏好吧。”
常嬷嬷點頭,轉移了話題,三人說些貼心的話,不知不覺便到了三更。
第二日起來時便有些沒精神,請安時攜了嬷嬷與茵陳,好讓祖母與婆母過一面。
去了松壽堂卻被告知,兩人昨日便去了近郊普仁寺,說是歸期未定。
蘇遇心裏納罕,這平白無故怎得便去了寺廟,事前一點風聲也無。
她默默往回走,拐進蕪蘅居,正出神,一只白玉盞自高處落下,“砰”的一聲碎在了腳下。
她吓了一跳,不由退了兩步,捂着胸口看上去。
見粗大的老槐上,肖承楠半躺在枝桠間,晃着鎏金酒壺,垂眼看她。
他下巴上冒了青茬,牙白綢衣也有些褶皺,似是在此躺了一夜,平日的風流倜傥都化作了消沉的惘然。
看着蘇遇忽而笑開,沒頭沒腦問道:“嫂嫂,可知今日祖母與母親為何去了普仁寺?”
蘇遇搖了搖頭,便聽他又笑,語調平常:“今日是父王及大哥、二哥、三哥的祭日。”
先漠北王及三個嫡子死在五年前的瓦仁堡戰役中,這是她前世便知的,只是不知竟是今日。
但,既是如此日子,該全府上下抄經焚香,緬懷先人才是,為何只老太君與溫夫人私下去了?
肖承楠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仰頭将壺中的桂花釀一飲而盡,道:“那一戰,我四哥領一支軍隊與胡人正面交鋒,父王與三位兄長從後方包抄,不料陷入敵人包圍,萬箭穿心而死。我四哥因救護不及時,愧疚難當,成了心中的結,不許府中之人再提起此事。”
他說着,用拇指抹掉唇角的酒液,轉頭朝蘇遇眨了眨眼,語調莫測而迷離:“只是......曾有傳聞,四哥當時有足夠的兵力沖進包圍,卻在數丈之外裹足不前,眼睜睜看着父王與三個哥哥命喪黃泉,回來便承了王位。”
蘇遇後退一步,倚在了一棵細柳上,她知道肖岩手段狠辣,卻從沒想過,此人會殺父弑兄!
“傳聞,都是傳聞嘛。”肖承楠朗聲笑起來,又恢複了往日的倜傥:“嫂嫂不必當真。”
他說着聲音又低下去,呢喃了一句:“畢竟,我幼時那樣仰仗四哥。 ”
蘇遇看不透他,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從樹下走過,剛邁出幾步,忽聽身後又道:“還有一樁,卻不是傳聞,嫂嫂不妨聽聽。父王在時,曾替四哥定過一門親,是屬臣之女。那女子與表哥傳出些風言風語,我四哥......”
那聲音頓了頓,冷了三分,繼續道:“親手溺死了她!”
蘇遇腳步不停,擺擺手從岔路拐進了寒山院,一顆心卻兀自跳個不停。
常嬷嬷與茵陳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從未想過,新姑爺疏朗的表皮下竟藏了一顆如此陰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