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蘇遇聽見這呼聲,一顆心懸了起來,她摸出一枚細針,靠近車簾,伸出細嫩的手,悄悄在馬尾上刺了一下。

那馬兒嘶鳴一聲,揚起蹄子,狂奔起來。

羅文遠立刻豎了眉,用鞭子指了那守門兵士,氣急敗壞:“你們這起子雜碎,竟敢吓到了爺的馬,要是車上的人有什麽閃失,老子饒不了你們!”

說着策馬揚鞭,已是追了出去。

巡邏的禦林軍聽見響動,靠了過來,為首的将領問:“怎得回事?可是有人出城?”

守門兵士摸着腦門上的汗,為了躲避失職之罪,只得幫着圓了:“無事,無事,剛出城的馬兒驚了,乃是已查驗過的。”

一路狂奔,出了京郊,驚馬才慢慢平靜下來,蘇遇也長長出了一口氣。

再往北走,便順遂許多,羅文遠早在半路便返了京,蘇遇進了益州,已是進了臘月。

凜冽的風撲在面上,卻讓她分外親切,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中街上人來人往,商販與行人臉上俱都挂着平和的安寧,一派煙火氣。

外面已是起了烽煙,這裏卻好似一處世外桃源,還是寧靜安詳的模樣。

蘇遇忽而有些驕傲,這是她舅舅的治下,她舅舅與舅母向來有這樣為民的心。

她下了馬車,左逛右看,在一老漢賣糯糕的推車旁停了下來,笑吟吟道:“老伯,給我.......”

話還沒說完,忽聽身側有人試探着喊了聲:“啾啾?”

蘇遇手頓住,回頭便見一個五官周正的青年人,正專注的盯着她瞧,見了她的臉,先是愣了片刻,而後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陽光燦爛。

笑了片刻,伸手便拍了下蘇遇的腦門,喊着:“啾啾!啾啾!”

蘇遇有些嫌棄的摸着後腦勺,不滿道:“哥哥,我都多大了,你怎得還拍我腦門!回去我就告訴舅舅,讓他打你!”

她的表哥周霖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嚷嚷道:“整日拿你舅舅來壓我,你當小爺怕啊,我.....”

話還沒說完,周霖只覺腦後一痛,眼前便一陣發黑,晃晃悠悠往下倒去。

倒下前,他勉力轉頭,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瘦弱清秀,舉着跟木棒,一臉無畏。

蘇遇也吓了一跳,待看清扮了男裝,覺着木棒的茵陳時,有一時的語噎。

靜谧了一瞬,便聽茵陳英勇道:“姑娘,這人竟敢當街騷擾你,你看我不打死他!”

細紗帷幔的馬車裏,周霖已是醒了過來。

兩兄妹瞪着眼對坐,還同小時一樣,各不相讓。

周霖先開了口:“把你那小厮交出來,竟敢打小爺,小爺要讓他嘗嘗,什麽是生不如死!”

“我的人,你想都別想!”蘇遇寸步不讓。

“我是你哥!他打了你哥,你曉不曉得啊!”周霖氣的漲紅了臉

蘇遇卻不以為意:“你這不好好的,何必為難她!”

馬車外的茵陳瑟瑟發抖,垂下頭抱緊了自己瘦弱的肩。

在這争吵聲中,馬車已是到了益州守備府。

周霖第一個跳下馬車,氣哄哄往裏走,進了院門,粗聲粗氣喊了聲:“爹,你小閨女來了!”

周穆正與下屬商量政事,聽見兒子鬼叫,立時擰了眉,罵:“你他娘的又鬼叫什麽,小心老子......”

話還沒說完,卻見走進來個小姑娘,眉眼盈盈,瞧着他笑。

周穆愣了一瞬,而後從交椅上彈起來,撫着手爽朗笑起來。

“啾啾,瞧瞧我們啾啾!”

他對着幾個同僚,頗自豪的指了小姑娘道:“你們看看,老子培養出來的閨女,你們幾個有?”

是了,她雖已是漠北王妃,但在益州,她将永遠只是啾啾。她的舅舅只會說,瞧瞧我閨女好不好,卻永不會掂量,她身為漠北王妃,能給益州帶來什麽。

周穆将下屬打發了,瞧着小姑娘的臉,皺眉道:“你舅給你養出來的肉呢,怎麽這幾年都沒了,你看瘦的,整日不吃飯啊。”

蘇遇便嘟嘴:“舅舅,小時候胖點還能說是玉雪可愛,可如今我都大了,再胖便說不過去了。”

“你才多大,女娃娃就得胖點!”在他眼裏,他的啾啾永遠是個孩子。

“爹!”

“爹!”

周霖一連喚了好幾聲,才引起了他爹的一點注意,急忙道:“你兒子被人打了,今日你管不管?”

周穆是個護短的,立時頓住,道:“還能被人給打了?你是吃幹飯的啊!不會打回去?”

“自然需得打回去,只.....”

周霖話還沒說完,卻被蘇遇截了話頭。

小姑娘有點急,忙道:“舅舅,舅舅,打哥哥的人是我的奴仆,你看.....”

“啾啾的人?”

周穆捋了捋胡子,對着周霖瞪眼:“打你就打你呗,你皮糙肉厚的,打一下能怎麽着?去去去,一邊去,杵着礙眼。”

說完又瞧着小姑娘面色道:“這一路風塵仆仆的,我讓你舅母給做點愛吃的,再抓幾副補藥去......”

“舅舅,你現如今都能使喚舅母了?”蘇遇有些微詫異

周穆便頓住腳,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老爺們才是家裏的正主,你舅母現在都聽我的!”

兩人說着已是進了後院的垂花門,崔氏正練鞭,瞧見那抹熟悉的身影,眯起眼仔細打量了幾眼,頓時愣住了。

她迎上來,絮絮叨叨,疊聲問幾時來的?這一路走了多久,可是累着了?”,又是問路上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

半天才住了聲,口中只道“好好好,啾啾來了就好。”

說完望住周穆,道:“去,給啾啾倒杯茶水來。”

周穆一挺胸脯,不耐:“你去!大老爺們倒什麽茶!”

他不能在閨女面前丢了一家之主的威嚴!

崔氏便不做聲了,只斂了神色,一雙眼望過來,看的周穆腦門冒了汗,轉身便走:“倒就倒,我是看在啾啾的面上。”

蘇遇噗嗤一聲笑了,扯着舅母的袖口,說了幾句體己話。

幾人進了屋,蘇遇裏外掃了幾眼,也未見到外祖母,不禁問道:“我外祖母呢,可是出門了?”

這話落了,一屋子人都沉默下來。

崔氏倒了杯茶水,試了下溫度,遞至她手邊,低低道:“你外祖母她......今年開春去了。”

蘇遇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呆愣了片刻,撲進舅母懷中哭了一場。

到晚間,方抽抽搭搭止了聲。

崔氏撫着她的背,聲音和緩,她說:“啾啾,你外祖母走時最放不下的便是你,卻不讓我們給你送信,你曉得為何嗎?”

她頓了頓,将小姑娘的發順至耳後,又道:“因為她想你永遠快慰,任何會讓你不快的消息,都不願傳進你耳中。”

蘇遇又濕了眼眶,晚間同崔氏睡在一處,迷迷蒙蒙中又哭醒了好幾次。

第二日起床,卻再無委頓之色,她外租母希望她永遠快慰,那她便要努力讓她放心。

她每日同舅母說說體己,陪舅舅下下棋,與表哥鬥鬥嘴,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她十歲那年,安穩踏實。

轉眼便是十幾日,這日晨起她正要同茵陳去淘話本,忽見常嬷嬷慌慌張張跑進來,屏退了下人,道:“啾啾,你可聽說了?漠北王反了!”

肖岩十一月初便率軍平叛去了,一路勢如破竹,風卷殘雲般收複了失地。并未如文昌帝預料中那樣,兩敗俱傷,反而一路收編叛軍,不斷壯大,進了冀州,便舉起了反旗,真真打了朝廷個措手不及。

蘇遇甫一聽了這消息,鞋子都來不及換,便急急奔去了舅舅書房。

她怕,怕自己反賊之婦的身份,牽連到益州。

“舅舅,肖岩反了!”她站在門邊,氣息不穩。

周穆正看公文,擡起頭看見小閨女衣着單薄,又要耳提面命:“穿這樣單薄,待會子着涼了,你舅母又得給你灌苦藥.......”

“舅舅!肖岩反了!”蘇遇打斷他的話,加重了語氣。

“哦,反了就反了,值當的你跑這一趟。”

周穆作為益州守備,前方軍情早已送到了手上,此刻只一副波瀾不驚的神色。

蘇遇邁進室內,觑着舅舅神色,試探着問了句:“舅舅,如今我是反賊之婦,而周家是朝廷忠臣,這......”

她最怕的是,終有一天,益州與漠北要兵戎相見。

“忠臣?你舅舅忠的是民,可不是君,若是肖岩那小子有本事,讓天下承平,老子自開了城門,迎他進來。”周穆道

蘇遇萬沒料到,在她心裏天大的事,竟這樣被舅舅三言兩語化解了,當即松乏了肩頸,要拍幾句馬屁,卻見舅舅又開始吹胡子瞪眼:“還不快去穿衣服,小心你舅母.....”

“去去去,這就去。”蘇遇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出來。

她與茵陳嬉笑着往後院走,還沒邁進院門,卻見周霖大步流行走了來。

他看見今日仍是男裝、本是準備随姑娘出門的茵陳愣了一瞬,好小子,可算是被他抓到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湊上來,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去路:“小爺我記仇,今日真是......”

他話還未說完,茵陳已成了驚弓之鳥,往後一退,便要開溜。

周霖伸手便來抓她的肩,在觸到那綿軟的胸後,忽而頓住了,喃喃了一句:“你.......你是.......”

他說完看着自己的手掌,又補了句:“還.......還挺大”

這句話落了地,茵陳羞惱異常,渾身都有些發顫,一時便丢了理智,順手模了塊磚石,朝他後腦拍了下去。

周霖倒下去的時候,實在不能相信,他好像又被這瘦弱的小厮,不,姑娘,給打了。

茵陳見人到了地,慌的手中石塊哐當落地,看着蘇遇:“姑娘......我......我又把表少爺給打了。”

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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