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酉時三刻, 燈火輝映。
男子手持小角弓,立在月色下。
朱麗月看一眼神色閑适的陸霁斐, 面露緊張。
蘇芩捏着手裏的粉團子,一張豔媚面容在夜幕中更顯嬌色。
“陸首輔, 朱姑娘,開始吧。”沈宓吩咐宮娥擺置好粉團子,轉身看向陸霁斐和朱麗月。
蘇芩上前一步, 笑道:“只射這粉團子, 怎麽能顯出朱姑娘和陸首輔的本事呢。”
“那蘇三姑娘是何意?”沈宓冷聲道。
蘇芩側身,繞過沈宓, 走至粉團前, 然後伸手從菱唇上抹一點檀色口脂粘在那粉團子上。
衆人看到蘇芩的動作,一陣了然,這是要讓人射粉團子上的那一點口脂。比起嬰兒拳頭大的粉團子,射這一點指甲蓋大的檀色口脂可難多了。
混着流光燈色的月光下,粉嫩指尖帶蔻色指甲, 沾着一點檀色口脂, 慢吞吞的抹在粉團上。場面一瞬旖旎起來, 衆人的視線順勢落到蘇芩臉上。小巧菱唇上抹檀香色口脂, 粉腮紅暈,水霧眼眸, 似杏非杏,貓眼兒似得幹淨無辜。
青絲披散,楚腰纖肌, 尤其是那裹在紗衣內的身段,白膩肌膚若隐若現,被氤氲宮燈籠罩在內,馥香滿懷,更添風情。
衆人的呼吸不自禁暗急促起來。
蘇芩勾着眼尾偏頭,看一眼陸霁斐,男人饒有興致的盯着她看。蘇芩輕笑,擡手一抛,那顆沾了口脂的粉團便到了空中。
陸霁斐眼疾手快的拉弓射箭,利箭穿透粉團,釘在樹上,正中一點檀色口脂。
衆人張嘴驚呼,就連站在一旁的朱麗月都變了面色。
“這箭可算?”陸霁斐撫了撫小角弓,聲音清冷。
朱麗月暗咬牙,“算。”
蘇芩又捏起一只粉團子,往前抛去。朱麗月拉弓射箭,粉團子被打中,落到地上。有宮娥上前查看,捧着那粉團子回來。
朱麗月緊張的攥緊小角弓。
粉團被放到陳太後面前,陳太後看一眼那稍射偏了一點,卻也還是在檀色口脂內的箭頭,稍點了點頭。
“中。”太監唱道:“平局。”
朱麗月暗松下一口氣,正欲再搭弓箭,卻又聽得蘇芩道:“咱們一般射三箭。這第一箭射了粉團子,第二箭便來一道‘飛花落葉’吧。”
“何為‘飛花’,何為‘落葉’?”有人提問。
蘇芩解釋道:“‘飛花落葉’就是指一箭射出,既要射中葉,也要射中花。”
“這怎麽可能。”有人質疑。
蘇芩抿唇輕笑,并不言語,只看向陸霁斐。
這些東西,都是陸霁斐小時玩慣了的。
男人低笑一聲,似不知想到了什麽,看向蘇芩的視線顯出一抹揶揄戲弄。
他擡手,搭弓,然後踹翻不遠處的一盆蜀葵。
衣袂翩飛,花落葉飄,碎泥四散。圍觀衆人被空中飄散的幹泥迷了眼,全部往後退。
男人的箭射出去,氣勢萬鈞,連花帶葉,射穿瓦盆,驚得站在一旁的宮娥跌倒在地,面色煞白。
朱遠道撫掌大贊,“好!”
朱麗月狠狠擰了一把他哥哥的胳膊,疼的朱遠道一陣龇牙咧嘴。
“月兒,我早說了,你比不過他的。”朱遠道扭曲着一張黑臉勸道:“何必呢。”
朱麗月看一眼站在暗隐處的夏達,面露不甘。
“朱姑娘,該你了。”蘇芩上前,笑盈盈的看向朱麗月。
朱麗月癟嘴道:“蘇三,你可是和他串通好了的?”
蘇芩歪頭,神色無辜道:“我方才一直與你在一處,這比試的事也不是我提出來的,如何能串通?”
“月兒,技不如人便技不如人,這不丢臉。”朱遠道偷摸摸的看一眼蘇芩,一張黑臉又漲又紅。
朱麗月甩開朱遠道的手,仰頭道:“這局我認輸,但這最後一局,由我來定規矩。”
陸霁斐揚袖擡手,耷着眼皮道:“請便。”
朱麗月走到陸霁斐面前,眸色堅定的開口,“我們一人頂一個果子在頭頂,互相對射,若誰動了,誰就算輸。”
朱麗月說的是,誰動,誰輸,而不是誰射中,誰輸。
蘇芩蹙眉,看向陸霁斐。男人颔首,似毫不在意。
朱麗月面露喜色,她率先從果盤子裏挑出一顆勻圓楊梅置在頭頂。這楊梅顏色略深,如墨染般着紫裳,隐在朱麗月的發髻內,幾不可見。
一旁朱遠道面露擔憂。“月兒,這可不能玩笑。”雖然陸霁斐的箭術十分之好,但畢竟此事太過危險。
朱麗月未理朱遠道,只挑釁的看向陸霁斐,“如何?”
陸霁斐搭弓射箭,慢條斯理的射出去,正中朱麗月發髻內的那顆楊梅。楊梅破裂,漿水豐盈,順着朱麗月的發髻往外滲,朱麗月不拘的用衫袖擦了擦臉,然後道:“該你了。”
一旁宮娥捧着玉盤前來,裏頭堆珠似得裝着數顆楊梅,能聞到酸甜如蜜的感覺,讓人口舌生津。
陸霁斐随手挑了一顆,然後朝蘇芩招手。
蘇芩搖着手裏的葵榴畫扇,袅袅娜娜的過去。
“替我放上去。”陸霁斐将那顆楊梅遞給蘇芩。
蘇芩看一眼陸霁斐那足足比她高了兩個多頭的身量,朝天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會飛不成?”
“呵。”陸霁斐輕笑一聲,突然俯身往她臉上親一口。
大庭廣衆之下,蘇芩被羞得面色臊紅,下意識就要躲,卻被男人箍住下颚。
細薄涼唇順着小姑娘白膩的面頰往側邊滑,蘇芩聽到男人貼在她的耳畔處道:“過會子離我近些。”細啞啞的聲音,透着股沁冷氣,如風吹葉。
蘇芩偏頭,白玉小耳上挂着的耳墜子打中陸霁斐的唇。男人下意識抿了抿,沒捉到。
蘇芩粉臉帶紅,反駁道:“我找死不成。”她可不是很相信朱麗月的箭術,若是歪射到了她,那可真是太不值了。
推開陸霁斐,蘇芩臊紅着臉,遠遠的躲開。
陸霁斐勾唇輕笑,慢條斯理的将楊梅放到頭頂。
朱麗月搭弓,瞄準陸霁斐。男人站在那裏,面色未變,只眸色幽深如暗潭。
天際處飄來一塊烏雲,緩慢的将皎月遮蓋住。如霜的月色一瞬時如融化般的消失,衆人的視線有一瞬陰暗。
朱麗月霍然轉身,朝蘇芩的方向射去。
蘇芩怔怔站在原處,面前只有那支破風而來,越來越大的箭。
“啪”的一聲,朱麗月的箭被橫出的一支箭打中,雙雙插在地上。蘇芩轉了轉僵直的眼珠子,看到陸霁斐手持小角弓,面色深沉的盯着她。
蘇芩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現了什麽事。怪不得這厮剛才會跟她說那樣的話。
他早就料到朱麗月會來這一招,所以讓她離他近些。
心有餘悸的捂住心口,蘇芩面色蒼白的軟着腿坐到地上。先前,蘇芩總是以為自個兒是不怕死的,可直到方才,她對上那支利箭,才知道,自己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而且是怕的不得了的那種。
“無礙?”胳膊被人拉扯起來,蘇芩軟綿綿的靠進陸霁斐懷裏,嘴裏被塞了一顆楊梅。
汁水充沛的楊梅入口,繞齒為漿,火齊顆顆如含珠。蘇芩劫後餘生般的喘息,嬌柔的惹人憐惜。
“朱麗月,你幹什麽呢!”朱遠道率先發難,他猛地一下将朱麗月手裏的小角弓扔下去踩爛。
朱麗月倔強的梗着脖子,雙眸紅紅的看向陸霁斐,“我贏了。”
“朱麗月!”朱遠道扯着嗓子恨恨罵道:“你怎麽能這樣?若是傷了人怎麽辦!”
“傷了人又如何,反正我贏了。”朱麗月咬着唇,面色微白,掩在衫袖內的雙手微微發顫。她也是怕極了,怕陸霁斐會不救蘇芩,但好在,她賭對了。
她贏了陸霁斐。
朱麗月轉頭看向夏達,卻發現他正眸色擔憂的盯着蘇芩。明明是個文弱書生,卻雙拳緊握,青筋暴怒,似對剛才看到的那幕驚心動魄之景,尚心有餘悸。
感覺到朱麗月的目光,夏達轉頭。
朱麗月按捺住心緒,努力擺平面色,但眸中卻透出女兒情緒來。
夏達厭惡的偏頭,不欲多看她。
朱麗月雀躍的心漸沉,陸霁斐涼涼道:“兵不厭詐,朱姑娘真是好計謀。”
陸霁斐說話,總是讓人覺得充滿諷刺感。這也就是衆人覺得他嚣張的原因。可無奈,這人本就有嚣張的資本。
美人總是惹人憐惜的,更何況還是像蘇芩這樣的美人。
朱麗月一瞬時變成衆矢之的,衆人雖未說話,但看向她的視線卻滿是苛責。朱麗月生生熬着,下颚繃緊。
“今日真是有幸,見識到了鎮國大将軍府的風采。”有賓客諷刺道。
朱遠道一張黑臉,又青又紅。
朱麗月原本煞白的臉也紅透。
郴王卻道:“方才陸首輔已言,兵不厭詐。朱姑娘能勝陸首輔,真是讓人敬佩。”
陳太後也道:“巾帼不讓須眉,該賞。朱姑娘想要什麽?”不得不說,這朱麗月的手段雖不入流,但卻實實在在給陳太後出了一口惡氣。
朱麗月朝陳太後一拜,聲音清晰道:“臣女只是勝了最後一局,加上前頭的兩局,該是平局。”
“這女子本就與男子不同,更何況朱姑娘比試的人還是陸首輔。陸首輔人中龍鳳,不會不認賬吧?”沈宓笑盈盈的看向陸霁斐。
陸霁斐面色清冷的站在那裏,懷裏摟着蘇芩,勾唇道:“朱姑娘想要什麽,盡管開口。”
朱麗月攥緊拳頭,目光堅韌,“我要陸首輔一諾。”
衆人将視線挪向陸霁斐,陸霁斐一副風輕雲淡之相,輕啓薄唇道:“好。”
“我現下還沒想到什麽事,待日後再來尋陸首輔兌現承諾。”朱麗月道。
陸霁斐依舊點頭,神色淡淡,但箍在蘇芩腰肢處的手卻壓的死緊。
蘇芩掰着他的胳膊,小嗓子軟軟綿綿的哼唧。
陸霁斐垂眸,看到小姑娘那副泫然欲泣之态,禁不住暗眯了眯眼。這人哭起來,怎麽比往常還要好看呢?真是讓人忍不住的,想再欺負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陸瘋狗: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五更入朝來一次,退朝回府來一次,晌午時分來一次,日落掌燈來一次,安寝前來一次……
姀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