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游魚

游魚

幾日後玉環便見到了自己的便宜夫君,李琩興許是因為連日奔波,臉上挂滿了疲倦。

欣然接受了魂穿這個設定的玉環急忙噓寒問暖,李琩雖有些詫異自家小王妃忽地轉了性子,但仍沒多想,而這些時候忙着四處打理事情又忽略了她,更加愧疚。

二人更是相敬如賓,卻越發疏遠了。

熱孝在身,李琩就算是有其他心思也不得不打消了。只見玉環素衣低眉跪在母親靈堂前,循着祖制為婆婆守着孝。

她如玉般的臉龐上布着淚痕,眼角筆尖一片煞紅,襟袖已然被落淚沾濕。

鹹宜公主來看過她幾次,給她帶了些花糕小點心,自己本就憂傷不已卻又不忘安慰她。

待武惠妃後事過去幾月有餘,玉環正恹恹地卧在榻上,手裏還擺弄着什麽。

玉環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樣難過,或許還有更深層的原因,但多半是來自原主。

“難道玉環和婆婆關系很好嗎?”玉環心裏想着,面上不動聲色地擺弄着李琩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仙丹”,“怎麽會那麽難過,我寒窗苦讀十二年,一朝解放沒來得及出去玩就來到這裏,都沒有那麽難過呢。”

這幾她在房裏收拾東西,看到了好些賞賜。阿鳶說那些那些還有這些,都是武惠妃娘娘在她進宮時讓她帶回來的。

可是有首飾,頭面就算了,還有架屏風也是從宮裏搬來的,這是什麽操作啊?

玉環在心中腦補了無數場年度狗血大戲。

她雖然不谙世事,可是她也知道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更何況是宮裏的老貴妃呢?

一道宮牆關着多少女子的青春,她們在宮中蹉跎的歲月定然伴随着無數場明争暗鬥,畢竟一旦入了宮,她們便不再是“她們”,背後站着的還有家族。

胡思亂想間,門人忽地來報有客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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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環撐直了身子下了榻,随意蹬了雙履便一邊整理外衫一邊走向會客的中廳。

“王妃,來客在蓮池那兒,說瞧着錦鯉喜歡的緊,正喂魚呢。”鳶兒為她扶正了發冠,匆匆指着路。

來人正是當年武惠妃指派要跟着她的人——應姑姑。

應姑姑老了很多,臉上的皺紋像是難看的疤痕一般盤踞在松弛的皮膚上,深深淺淺溝壑萬千。

玉環略一驚訝于自己竟然對應姑姑的模樣有預感,轉念一想,興許是原主身上殘留的記憶碎片,恰好被她感受到了罷了。

“老奴參見王妃,王妃萬福金安。”應姑姑看到她來,福了福身,那雙明亮依舊的眸子緊緊盯着玉環。

“應姑姑可千萬不要這樣,折煞玉環了。”玉環急忙把老人扶起,搞笑呢,這老姑姑瞧着面善,而又身份不簡單,在不了解來龍去脈前誰敢受住這一拜啊。

“老奴一直跟在娘娘跟前伺候着。”應姑姑的語氣不帶一絲波瀾,皺着眉看四周圍着預備伺候的丫頭們,“直到娘娘咽氣。”

玉環示意周圍人退下,挽起應姑姑的手向涼亭走去。

“王妃已經為壽王殿下鋪好了路,前朝自然有人會支持殿下,本想再過幾年再讓殿下知道,誰曾想會發生這種事——事到如今,怎麽沒見壽王殿下?”應姑姑言語裏帶着幾分滄涼,末了才想起似乎自入府便從未見到壽王。

“我也不知。”玉環有些緊張地低下頭,心裏想着這歷史真亂,不會要幫自家夫君出計策吧。

玉環暗自痛恨了一波自己沒背孫子兵法,不争氣的腦子只記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

“娘娘自然是知道王妃的性子的,娘娘也是喜歡王妃的這一點靜氣的單純。”應姑姑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娘娘聯合鹹宜公主家驸馬爺,鬥倒了太子瑛,其餘黨成不了氣候了。只是……”

應姑姑不說話了。

玉環最讨厭說話說一半的,她有些抓耳撓腮:“只是什麽?”

應姑姑把剩下的話補完:“當今陛下正值壯年,娘娘出手并不高明,若是陛下回過味來,怕是會大怒不已。”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玉環睫毛微顫,不知想到了什麽。

她想起來了,當今陛下的年號是開元,唐玄宗在位時期有的開元盛世局面,不是麽。

應姑姑見她出神,靜靜地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要想保全自身,只能暫避鋒芒,不是麽?不結黨營私,守着大唐的盛世山河,忠君愛國的誠赤之心,總會被陛下看到的。”玉環想得很快,她想到了之前從電視劇上看到的無數奪嫡奪位故事,權謀之下,沒有人會全身而退。

哪怕再怎麽才智無雙、預測未來、推演天命,也終究會有窮途末路機關算盡之時。

應姑姑眼中帶着贊許,心道王妃可比王爺聰慧多了,那真是一點就通,也不枉費娘娘那麽多年的庇護。

只是,應姑姑眼中帶了幾分憐惜,只是這孩子終究不是殺伐果斷之人,心腸還是太軟了些。宛如一枚天然形成的璞玉,再亂的計謀都髒不了她。

她不禁懷疑楊玄珪那個老狐貍怎麽會養出這樣單純的孩子,越是名門閨秀,府中應越是明争暗鬥才是。

想起武惠妃臨走前那成癡的執念“十八,我的十八呦”就不免有些心碎。

“娘娘去了,忠心的幾個奴才也就跟着去了。老奴知道娘娘還放不下壽王爺和您,便自作主張來了。”應姑姑鄭重其事跪下,叩拜她的新主子,“娘娘的人脈勢力,雖還未來得及一一指給壽王,可奴才都是能聯系上的,從今往後,老奴便為王爺、王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玉環急忙扶她起來,臉上的哀愁和感激之色難掩:“應姑姑可千萬別這樣,惠妃娘娘對玉環的好,玉環都記得;惠妃娘娘為了讓我們安穩度日,受了多少累,操了多少心,玉環都不會忘;應姑姑是惠妃娘娘的人,一心一意向着王爺,玉環也知道。以後還要應姑姑多多幫襯玉環才是。”

興許是受應姑姑情緒的影響,那晚玉環竟在夢中憶起了和武惠妃的種種,醒來時思及這樣一個慈祥如母的人已經沒了,不免又暗自垂淚悲傷。

“我自來了這裏,不知我的家人可還安否?來到這裏,就算我把這當做是一場旅途可是呢?真的會有歸途嗎?”玉環暗暗想道,望着除了她空無一人的正房不免又落了淚。

她雖有丈夫,朋友……鳶兒或許算一個,可是這個世界終究是對她而言過于陌生了。

應姑姑雖赤膽忠心來到壽王府,可她知道,那是武惠妃為自己兒子鋪的路。就算沒有她楊玉環,也會有孫玉環,王玉環。

她自小寄人籬下,叔父把她養大,雖無欺虐,可感情也不甚深厚。或許楊玉環看不清楚,可她揚子珏卻看懂了——無非是将她好生養大,以後嫁了人,夫家無論怎樣都是要幫襯楊家一把的。

好像,沒人真的在乎她。可是古代女子,不是向來如此嗎?她們只不過比玉環多了對爹娘。

她沒驚動任何人,悄悄推門出去,漫無目的的逛着偌大的壽王府,最終停在了一池游魚前。

看着各種花色的錦鯉在水中游着,而這池子卻也只有那麽大。

鬼使神差間她仰起頭,看到目之所及便是四處磚瓦圍起的檐。

她的天,只有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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